第四十七章:無物之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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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辟疆似睡得極沉,任憑小撣兒如何呼喚依然緊閉眼睛。
撣兒沮喪地癱軟在一旁,無助地望著昏死過去的他,完全沒有了辦法。
“四大哥,你不是死了吧?”
她伸手去探他的鼻息,呼吸有力,湊近了還能聽聞陣陣鼾鳴。
“呀,你還真在睡大覺哩!”
她心下覺得一陣訝然,細細一想,似乎又想通了,暗道,四大哥在金蚺腹中必是奮力掙紮,使盡了所有氣力,故而虛脫昏睡過去。那,且陪在一旁等他歇一歇再講吧,現下金蚺已經隕落,危險盡去,實不必太冒進趕路的。當即抱了葵鼠,從旁邊灌木折了幾根灌木枝椏多做了幾個火把,立在身邊,靠近田辟疆也是歇息起來。和金蚺鬧出來這一場,她雖不是主力,騰挪閃避,也是一刻不停,也乏啦。所以,坐了一會兒,她眼皮子直打架,一手撫摸著胖乎乎的葵鼠皮毛,一陣舒服的困意襲來,不知不覺,也墮進香香的夢裏去了。
田辟疆在金蚺腹中失去意識前最後一刻,依然在回憶自己自母體生長成人的過程,為什麽會有那樣奇怪的記憶,他是不明的。
隨後,他在舒服至極的溫柔中,困意猛然襲來,就失去了意識
失去意識的瞬間,他卻又忽的“看見”了許許多多不尋常之物。
他知曉,他已被金蚺吞了,凡所見必是金蚺腹內一切,可,這“看見”之物,既非金蚺肚子裏花花綠綠的腸子,也非白白嫩嫩的肉,而是一片明黃色“霧氣”。
若是一般人,必困惑不已,或立即被眼前一切迷惑而猛追究下去,越陷越深。
可他實非一般人,又是禦鬼奇人,有一些常人不能理解的感應能力,則立即反應過來,他是失去“意識”才“看見”,故,眼見不一定為實,而極可能是為心魔所製,墮入了夢裏世界。
田辟疆心下立即十分惶恐,既然進入了夢境,則說明軀體失去了意識,進入了“任由宰割”的狀態,若是平常時候那倒無所謂,可現下他身處金蚺腹內,情況萬分緊急,一刻也耽擱不得。故而,他必須盡快蘇醒,否則軀體一旦被毀,則生機必然潰散,屆時將難逃隕落的命運!
一般人進入夢裏世界,偶爾也能意識到自己在做夢,憑堅韌之意誌,有時也能強行醒來,但對身體傷害極大,這也就是所謂之“夢魘”了。
然,田辟疆乃禦鬼奇人,並非常人,是絕不會發生夢魘這種低級之事的,他有數種方法從夢裏遁出,不過,縱然他此刻十分想扭身離去,也是有些不舍,因為,他太想知道眼前所見是何物?好端端地,他又怎麽夢見這種東西那縈繞他眼前無數的明黃霧氣。
他感受了一番,發現夢外之軀體似乎也沒有受到巨大損害,故而,大著膽子,決定快速探尋一番這個夢境。
他雙手一攤,掌心憑空“變”兩塊黑布條,接著眸子一偏,看向身邊,那明黃色霧氣裏霎時出現一個黑紗男子,音容笑貌,不是他自己還能是誰?此“物”正是他之心魔。
人,皆有心魔。
心魔乃“無物之靈”,隻是一種想象之物,不是任何存在,你可以說他不存在,也可以說他存在。
其實這很好理解,就好像一個人走在路上,伸手一點前方,道,前麵有一塊石頭。盡管那裏並無石頭,可,因為那人想象那裏有,故而,在他的想象中,那裏的確是有的。而實際,那前方並無石頭。但隻要他願意想象那裏有,則在他想象中,就有。
心魔即類似之物,隻是一種想象之物。
而田辟疆剛才於夢裏世界在掌心“變”出的兩塊黑布條,也同樣是這種“無物之靈”。他可不會“陽退術”,並不能變出實體,故而,那布條,也是他想象出來的,隻是在夢裏世界,無物之靈能通通“具象化”而已。這是夢裏世界和現實世界最大之不同。
見了和自己長得一模一樣的“心魔”,田辟疆快速走上前,用一黑布條快速蒙了他的眼睛,用另一黑布條快速封了他的嘴巴,這才淡然瞥他一眼,走開到一邊去觀察那些明黃色霧氣,任由他亦步亦趨跟隨,而完全不搭理他了。
心魔和普通的“無物之靈”又有所不同,因為心魔可以開口講話。錯亂人神誌。
心魔還不僅僅在夢裏出現,可以在任何時間出現,甚至可以控製人作出不理智的事,擾亂人之生機,這是所有有生命的活物永恒的悖論,因為,凡活物皆為欲所困,“欲”即“求”也,而有求皆苦,為脫離苦海,故都有自毀的傾向,從而滋生心魔。
夢裏世界,是**無限膨脹的世界,也是心魔最機敏強大的時候,遮他眼,可以增強自己的意誌,堵他嘴,是妨他擾亂心智。
至於田辟疆讓心魔跟在一邊,則是因為他無法在這夢裏世界看見“自己”,而借心魔,可以偷窺到自己身體每時每刻的變化。因心魔時時刻刻和宿主外型保持一致,若是此刻他在現實世界被砍掉腦袋,這心魔也必是無頭的了。所以,讓心魔這樣跟在身邊,田辟疆可以時刻監視自己那昏睡金蚺腹內的軀體的變化,出現狀況好及時遁出夢裏世界回到現實。
此刻,他走進夢裏世界那彌漫周身的明黃色霧氣裏,思索起來。
他周遭迷蒙一片,四麵八方是無盡的霧,明黃色的霧,而且透著森冷的寒意。
他走上前幾步,手一揮,霧氣散開,一條條、一縷縷,糾結在一起,仿佛冰棱在凝結。
他再次困惑:“這是何物?本宮為何可夢見這類東西?還這般的冷?”
他想到,凡夢裏出現的東西,常常與近期發生的事有關。
這些明黃色的霧氣,糾結在一起,一條條的絲帶一樣,是否是搏鬥過的金蚺的映射?
細細一想,他覺著不是的,既是糾結敗北金蚺,則直接在夢裏幻化金蚺來惡鬥才更合理,何以出現這種明黃色霧氣?況且,他跟金蚺搏鬥,數次用火,而出現的這些明黃色霧氣極其寒冷,和經曆的意境都不對,遑論映射了。
那,是否跟人鹽地冥、人鹽穀、癩蟾穀、天子璽或者空天水榭有關?
細細一想,他覺著也不對!過往的那些場景無一出現過這種東西,也沒有經曆過這種寒冷之氣,就是那人鹽穀還異常之溫暖燥熱呢,和明黃色霧氣的寒冷氣質都不同,則,必不是那些場景的重現。
田辟疆搖搖頭,覺著不能浪費時間了,現下思緒太亂!根本無法冷靜來推理,如此耗下去實難解開謎題,一時不知如何是好,忽的他心中一動,想到一個法子
隻見他搖臂一點,將身邊的心魔喚過來,撕下他嘴上的黑紗,問道:“本宮問你,若本宮不是田辟疆,則你是誰?”
這是一個悖論,田辟疆不是田辟疆了,則心魔能是誰呢?
心魔雙目依然被蒙,看不見田辟疆,但他卻邪魅地一笑,答非所問道:“你大禍臨頭了,還來蠱惑本宮,你可真有閑心!”
田辟疆淡然道:“也罷,你不過是本宮一縷意念,擔驚受怕地存在著,彈指之間,本宮即能讓你灰飛煙滅,你知的,本宮從不為心魔所困!”
心魔並不再搭理他,反唐突地走上前,盡管蒙了眼,卻輕車熟路探出一雙手,準確而又粗魯地,從上至下,就撫上了他溫暖的小腹,動作頗為大膽。
田辟疆渾身一顫,格臂一擋,推開他,怒道:“放肆!”
心魔並不惱,反怪異一笑:“感覺如何呀”
田辟疆皺著眉頭,實不懂他話中所指,心道怪哉!感覺?肚子感覺如何?什麽意思?
下意識,他抬臂以掌撫腹,也摸上了自己平坦的小腹。
猛然,他突皺眉頭,刹那感覺到一點什麽,再不理會神叨叨的心魔,飛身上前,用黑布封了他的嘴,做完這些,他突的痛苦地蹲坐在地,此刻,他之腹部正劇烈翻湧不止,疼痛難忍。
因為夢裏世界“自視不實”,看自己是看不到真相的,故他放棄了去打量此刻腹部的變化,轉而去看心魔的身體變化。
心魔瑟瑟發抖地踱步於明黃色霧氣中,臉上倒沒有顯出任何痛苦神色,隻是有些哆哆嗦嗦的樣子,可,他之腹部卻同樣有變化,在慢慢隆起,更詭異的是,周遭那些明黃色霧氣,泥蛇入水一般,自他身體四麵八方鑽入,每鑽入一些,則他腹部就隆起一些。而且,他身體表麵開始結霜,白白的,一粒粒的,不,這不是霜,隻是一種白白的顆粒物,是什麽?
田辟疆越看越驚訝,暗道:這即是現實世界裏,本宮此刻在金蚺腹內那軀體在發生的變化?這,這不是孕婦顯懷後的樣子麽?還有那白色顆粒為何凝結於他體表?是因為明黃色霧氣的寒冷導致?
縱然有萬千疑惑,他也不願再撕開封住心魔嘴巴的黑布再問話,因為他知,那是無用的,心魔即是他自己的一縷意念,他剛才問話,也隻是梳理自己的思緒,並非真正在“問”誰?
而現下看,剛才之一番“問話”,顯然也起到一定效果,為他捕捉到了一些微妙的感覺,比如,心魔提示的“腹部有感覺”這個細節
既然心魔有提示,則說明,他自身也是有提前感應到的,隻是忽略了,則,這腹部之凸起和體表凝結白物,根源在哪呢
啊!他心竅猛的一閃,似乎捕捉到一點什麽關鍵的線索,再不敢就“腹部凸起”之根源和體表凝結之白色莫名物繼續深究下去,他發現自己中招了!立時他驚訝得渾身劇烈顫抖,因他突然間懂了。
他忽略了一個關鍵的東西。
夢裏世界,是可以重疊的。
在夢裏世界,正在發生的和未來發生的,有可能出現在同一個場景。
現下,他的肚子在變大、身體在凝結白色物無疑,這肯定是現實世界他身上正在發生的事。
而心魔哆哆嗦嗦渡步於明黃色霧氣中,則很可能是他未來某時刻即將經曆的場景。
“肚子變大以及體表凝結白色物”和“置身明黃色霧氣以及在明黃色霧氣中散步”,是發生在兩個時間段的兩件事情,隻是在夢裏世界,看起來,好像是一起發生的。
故,肚子變大,並非因為這些明黃色霧氣,或者因為明黃色霧氣鑽入他身體。剛才,周遭那些明黃色霧氣,泥蛇入水一般,自他身體四麵八方鑽入,每鑽入一些,則他腹部就隆起一些,甚至在體表凝結出白色物。這個詭異的場景,其實是他將兩個時間段之兩件事混淆在一起而聯想出來的。實際兩件事並無關聯
想到這,他再沒有一絲一毫在夢裏世界停留的意願,點指在額頭戳了一記,他眼前一暗,遁出了夢裏世界,醒了過來。
扭頭他看見金蚺不知何故死了,而他則已經自金蚺腹中遁出,他趕緊去查看腹部,果是不知何時隆起了一個大包,掀開衣襟,他看見了自己那圓滾滾的肚皮,真跟個十月懷胎的孕婦一般無二了,而且,體表也確實凝結了層層的白色顆粒。
絕望地搖搖頭,他咬咬牙,扭頭去看撣兒,這小妮子靠在他身邊,依偎著他睡著了。
搖醒她,她張嘴就是一句話:“四大哥,你肚子變大了你知道嗎?”
田辟疆:“我”
他點點頭,點指戳了一下她的懷抱:“你你的葵鼠不見了!”
立即換來撣兒一聲尖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