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開往春天的火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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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秋時節,已經好一陣子沒有下雨了。春水接了個電話,是家裏打來的,說是晚稻要收割了,問他有沒有時間回去幫忙。春水讓父親請人幫忙,工錢他給,他沒時間回去。父親沒說什麽。春水心裏有點愧疚,知道父親舍不得請工的,幾畝田的收割,父親要忙半個多月。

    父親的背又要駝不少。

    還沒從這個電話恢複過來,又來了個電話。是嫂子。春水驚喜著,急急地說嫂子有什麽事需要幫忙的。那頭的嫂子說過段時間單位派我去杭州觀摩學習,估計要有一個星期,我正在考慮要去不去呢。春水說這可是好事呀,怎麽不去呢

    那頭的嫂子沉默了會,說一個人去沒什麽意思。

    春水一下子沒有反應過來。緩了緩,還是沒有說話。他在想,她是去還是不去呢。

    嫂子說,你不是經常去杭州進貨嗎。

    他這才反應過來,店裏的貨都是從杭州進的,每隔一段時間,他都會跑一趟杭州。

    嫂子問,什麽時候去進貨,能不能同行。

    春水連忙說,那敢情好。

    放下電話,春水發了會呆。他一直在期待著什麽,希冀著什麽,但一切如期而至的時候,他沒有預料的狂喜了,覺得讓他癡迷的是期待的過程,而不是想要的結果。他覺得對不起父親,父親太勞累了,本該在田裏勞作的他卻要去旅行了,他有點找不著北。在歡喜又有些恐懼,一種對於未知的恐懼與迷茫。他不知道,杭州之行會發生些什麽。不過,能看到嫂子,他高興,何況是一起外出呢。他從來沒有旅行的概念,隻有打工的路途與回鄉的征途。

    接下來的幾天春水心裏不平靜了。他一遍又一遍地設想起行程,設想著哪裏落腳,哪到遊玩。這種設想讓他累極了,他極力地不去想,卻又做不到。隻有一停下來,他的腦袋開始瘋一樣地滋長著亂七八糟的念頭,時間久了,嗡嗡作響。他快崩潰了。

    這一天終於來了。車票嫂子早已訂好,是臥輔,嫂子下輔,春水輔。春水先到了車站,坐在候車室的角落了。快要檢票的時候,嫂子才來到。

    春水先找到了床位。把行李放置好,嫂子拖著個箱子來了。看到春水,朝春水笑了笑。春水也笑了笑,把嫂子的行李也放置好。

    車子馬開了。車箱裏的人不是很多,三三兩兩的。輕柔的音樂響起來,旅途開始了,春水看著嫂子,心裏覺得很舒服,覺得車子正在載著他遠離各種紛擾,去一個沒有煩惱的地方。春水從來沒有這樣輕鬆地坐過車。他出外打工,回家過年,都是車最擁擠的時候,他把自己隨便地扔在車,這是惡夢的開始。火車無立足之地。手裏的包不時地踫到人,引起一連串的惡罵。大家的心情都不好。腿與密密麻麻的腿交織在一起,不能動彈。身子在僵持著,生怕腳踩了別人,身子倚了別人。其實這種擔心純屬多餘,是不用勁,算身子倒下,也會同樣地保持著同一種姿勢,站著的姿勢。這裏的人與一塊磚,一袋米沒什麽兩樣。不能看到車廂的全貌,見不到乘務員,聽不到廣播。車廂的氣味令人窒息。想吐,但不能吐,一口痰都不能吐。火車的門永遠是關的,到站了,隻能感覺單調的可怕的車輪聲停了。要下車的踩過人群,從車窗外跳出。不知到了何處,不知下一個站是何處。春生隻能保持著一個姿勢,沒有喝過一口水,沒有進過一嘴食,站了十七個小時。火車是個刑具。這是春生坐火車後的結論。受著這苦刑的是些什麽人呢除了求學的窮學生,是春水這些外出的民工了。他們卷著鋪蓋,到千裏之外甚至更遠的地方去謀生。但他們在窮鄉僻壤有家,他們要經常回家,過年,是他們回家的時候。每年,他們要受二次甚至更多次這樣的苦刑。曾聽說一個小姑娘在如此這般的火車,無法廁所,活活地被尿憋死。更多的人是把尿撒在褲裏。對他們來說,能了火車,很慶幸。買票,要費好大的勁,排好幾天的隊,受很多的騙。有一首沁園春買票專道這買票的難處:春節又到,華大地有錢飛機,沒錢站票。望長城內外,大包小包。大河下,民工滔滔。早起晚睡,達旦通宵,欲與票販試高,須鈔票。看人山人海,一票難求。車票如此難搞,引無數英雄競折腰。昔秦皇漢武,見此遁逃。唐宗宋祖,更是沒招一代天驕,成吉思汗,隻好騎馬往回飆。千辛萬苦為了能回家,能感受到家的溫馨,聽到鄉音,吃著家鄉的飯菜。在他鄉的生活是單調的,艱苦的,甚至是屈辱的。回到家的時候,可以穿的體麵些,久違的舒適足以讓人喜笑顏開。勞累了一年,為了這幾天。把血汗錢給老父親的自豪,給心愛女人的得意,把禮物送給孩子的喜悅,這些讓他們陶醉。他們對於火車這種刑具的痛苦,已能默默承受。春水忍受著這些不便與痛苦,一趟又一趟地奔波在家與廣州的鐵路。

    如今,春水站在空曠的車廂裏,累了,還能躺在床睡覺,身旁還有個好看的女人,過去坐車的痛苦已變為旅遊的放鬆。人生象個夢,春水默默地發了個感慨。嫂子拿出一包包零嘴堆在床頭,還有幾包鹵味,幾罐啤酒。嫂子說給你買的,旅途很乏,喝點酒可以解乏。

    車子向前飛奔。嫂子身著牛仔褲,套一件紅色格子外衣,和春水坐在一起,倒分不清何為長何為幼了。對麵坐的是一個小姑娘,在杭州學呢,見春水嫂子坐在一起,倒以為是一對小夫妻呢。

    春水在火車睡得沉極了。火車微微的震動讓春水想起小時候的搖籃,火車是個大搖籃。下輔還睡著嫂子呢,春水往下看了看,嫂子已脫下外套展開被子。春水安了心,一下子進入了夢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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