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月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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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後時分,元曜和胡十三郎在縹緲閣裏閑坐喝茶。最近,根本沒有客人上門,店裏十分清閑。
小狐狸低頭看著自己的爪子,十分憂傷:“最近天天幫著月奴洗衣服,某的爪子都掉毛了。”
元曜道:“忍耐一下吧。月奴姑娘很快就要回月宮了,其實她也很可憐,千年如一日地搗藥,都沒有休息的時候。”
“幫她做事,某也沒什麽怨言,朋友之間就應該互相幫助。”
“十三郎的心腸真好。”
聽見元曜誇自己,小狐狸羞澀地笑了。
“不知道那隻黑貓現在在月宮裏過得好不好?聽說嫦娥仙子不食人間煙火,月宮裏沒有吃飯的地方,它會不會挨餓?”小狐狸擔心地道。
“聽白姬說,月宮裏還是有月餅可以吃的,不至於挨餓。不過,離奴老弟愛吃香魚幹,不愛吃月餅,在飲食上肯定會艱苦一些。十三郎,你居然會擔心離奴老弟?”
小狐狸揉臉:“那隻黑貓雖然討厭,但是少了它來吵架,某也會覺得寂寞。”
“其實,你們是朋友吧?”元曜笑道。
“朋友?不可能!我們是宿敵!”小狐狸揉臉道。
元曜和胡十三郎正在聊天,三隻小兔子慌慌張張地跳進縹緲閣,急道:“不好了!不好了!!”
元曜和胡十三郎嚇了一跳。
元曜道:“什麽不好了?你們是誰?”
三隻兔子七嘴八舌地道:
“我們是兔子。”
“是玉兔大人叫我們來的。”
“玉兔大人要被砍掉爪子了!”
元曜和胡十三郎大吃一驚,“玉兔大人?是月奴姑娘嗎?”
“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三隻兔子又七嘴八舌地道:
“玉兔大人去黃金台賭博。”
“玉兔大人輸了很多錢,還出老千,被鬼王的手下抓住了,要砍掉它的爪子。”
“玉兔大人讓我們來縹緲閣,叫人立刻去救它。”
元曜似乎明白了,但又不明白:“月奴姑娘在黃金台賭博,怎麽惹上鬼王了?這與鬼王有什麽相幹?”
小狐狸揉臉道:“黃金台是鬼王開的賭坊,那可是一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
元曜明白了。
無論如何,也要救月奴。因為事情緊急,來不及通知白姬,元曜和胡十三郎商量了一下,決定一起去黃金台看情況。三隻兔子妖力很低,進不去大明宮,隻好留在縹緲閣等白姬。
元曜和胡十三郎匆匆去往平康坊,趕赴黃金台。
黃金台中,人來人往,賭徒們圍著賭桌一擲千金,贏的人歡喜,輸的人憂愁。
二樓的雅間之中,一名穿著玳瑁色華裳的妖媚女子坐在羅漢床、上,她垂頭望著台階下的小白兔,紅唇勾起一抹冷笑。
小白兔坐在地上,它的左右兩邊分別站著一個青麵獠牙的鬼和一個紅麵獠牙的鬼。青麵鬼手上拿著開山斧,似乎要砍向小白兔,小白兔瑟瑟發抖。
玳瑁冷笑道:“好大的膽子!竟然在黃金台用法術出老千,你的爪子不想要了嗎?”
小白兔對爪,道:“我是天上的玉兔,你們這群妖鬼趕快放了我,不然……不然……嫦娥姐姐會著急的……”
玳瑁冷笑:“這長安城是餓鬼道的地盤,別說你隻是天上的一隻玉兔,就是你家嫦娥姐姐來了,在黃金台出老千也得留下一雙手。”
小白兔眼珠一轉,道:“我聽說長安城是龍王在下界的地盤,什麽時候變成餓鬼道的地盤了?”
玳瑁臉色一變,道:“那條龍妖……好吧,至少平康坊是餓鬼道的地盤,你在黃金台玩詭計,按規矩得砍掉爪子。你欠下的賭債,連本帶利,也得一分不少地歸還。”
小白兔坐在地上哭泣,道:“我欠下的賭債,你叫龍王來還吧。不要砍掉我的爪子,我還要回月宮搗藥呢。”
它真後悔跑來黃金台賭博,沒想到這裏的客人大部分居然都是妖鬼,還是根本不怕神仙的惡鬼道和修羅道的妖鬼!惡鬼們賭技驚人,它根本占不到便宜。不知不覺之中,越賭越輸,越陷越深,最後它隻好用幻術作弊,結果被巡場的夜叉給逮住了,被抓到了負責維護黃金台秩序的玳瑁麵前接受懲罰。
玳瑁冷笑:“白姬來了,你的爪子也保不住。”
“我還要搗藥呢。”小白兔哭泣不止。
外麵起了一陣喧嚷,不一會兒,蠍女帶著一名青衫書生和一隻紅狐狸走了進來。
蠍女嘻嘻笑道:“玳瑁,縹緲閣來人了,是上次的那個呆頭書生。我領他進來了。”
“還有某。”被漏掉的胡十三郎不高興地道。
小白兔看見元曜和胡十三郎,仿佛看見了救命的稻草,飛快地撲過來,哭泣道:“元公子,十三郎,你們得救我。我不能被砍掉爪子啊——”
元曜道:“早知今日,何必當初,小生早勸過你……”
小白兔不想聽元曜囉嗦,打斷了他,哭道:“我知錯啦,你就少說兩句,趕快想辦法救我吧!十三郎,我們是朋友,你也一定要幫幫我,嗚嗚——”
玳瑁笑道:“喲,元公子,好久不見啦。”
元曜作了一揖,道:“小生見過玳瑁姑娘。這位月奴姑娘是縹緲閣的客人,她是天上之客,不太懂人間的規矩,有什麽冒犯之處,還請多多擔待,不要和她計較。”
玳瑁笑道:“元公子越來越會說話了,口氣也越來越像那條龍妖了。”
元曜大窘,道:“小生不敢和白姬相比。”
玳瑁笑嘻嘻地道:“要放這隻兔子離開也可以,它在賭場出千,當砍掉雙爪。看在元公子說情的分上,就隻砍掉一隻吧。它欠了三千兩銀子,你替它還清之後,如果它還有命在,就可以走了。”
小狐狸高興地道:“太好了!月奴,你隻要砍掉一隻爪子了呀。”
小白兔哭道:“砍掉一隻和砍掉兩隻有什麽區別?都不能搗藥了。”
元曜道:“欠的銀子好說,爪子的事能不能再通融一下?”
玳瑁把玩著手中的骨扇,雙眸眯成了一條線:“這是黃金台的規矩。不能壞了規矩。”
元曜撓頭。
小狐狸揉臉。
小白兔哭泣。
玳瑁想起了什麽,問道:“離奴那家夥還好吧?許久沒見它了。之前有人給我送了兩包山鼠肉幹,估計它會喜歡吃,你待會兒替我帶一包給它。”
元曜苦著臉道:“離奴老弟在月宮裏搗藥,估計吃不到你的山鼠幹了。”
玳瑁一愣:“去月宮搗藥了?!”
元曜苦著臉道:“可不是……如果你砍掉月奴姑娘的爪子,離奴老弟就得永遠待在月宮搗藥了……”
元曜把離奴代替月奴搗藥的事情說了一遍,玳瑁聽了,十分生氣:“兔子跑了關貓什麽事?!真是一個笨蛋哥哥!居然就這麽傻乎乎地被那條狡詐的龍妖給丟在天上受苦!”
元曜道:“月奴姑娘不回去,或者回去了卻不能搗藥的話,離奴老弟就還得繼續搗藥。你砍掉月姑娘的爪子,會害了令兄。”
小白兔急忙點頭,道:“對!對!我回去搗藥,才能換那隻黑貓回來。”
玳瑁陷入了沉思。
過了一會兒,玳瑁才歎了一口氣,道:“爹臨死時,囑咐我要好好地照顧那隻笨蛋哥哥,那隻笨蛋哥哥一直讓我操心!我真是不明白,為什麽我這麽聰明,卻會有一隻這麽笨的哥哥?為什麽?”
元曜冷汗,道:“不管怎麽樣,你們都是兄妹,應該按照令尊的遺言互相照顧。看在令兄的份上,請饒了月奴姑娘。”
小白兔也哭道:“請饒了我吧。”
玳瑁道:“也罷。看在爹的遺言上。兔子,不砍掉你的爪子也行,你現在就回月宮去,馬上換離奴那隻笨蛋回來!”
小白兔的耳朵豎了起來,對爪:“現在就回月宮?可是,還有十八天才滿一年呀。”
玳瑁瞪了小白兔一眼,齜嘴露出尖利的牙齒:“青麵鬼,砍掉它的爪子!”
“嗚嗚……不要動手,我這就回去……”小白兔哭道。
小白兔拉過耳朵,擦幹眼淚,對元曜和胡十三郎行了一禮,告別道:“月奴給元公子和十三郎添麻煩了,謝謝你們。就此別過,保重。”
“保重。”元曜道。
“月奴,你保重,某會天天望著月亮看你搗藥的。”胡十三郎道。
“嗯。有空了,你可以來月宮找我玩。”小白兔道。
托元曜和胡十三郎向白姬轉告一句道別之後,小白兔跳到了窗邊,它招來一朵白雲,升天而去,回月宮了。
青麵鬼對玳瑁私放玉兔有些不滿,道:“玳瑁,你壞了規矩。”
玳瑁笑了笑,身形忽地暴起,疾速如一道飛影,她掠過青麵鬼身邊時,一聲慘叫響起,一道鮮血噴薄。
青麵鬼猙獰的頭顱齊根而斷,落在地上。頭顱滾動著,拖著一條血痕停在了紅麵鬼的腳邊。
玳瑁伸出粉紅色的舌頭,舔舐從刀鋒般的貓爪上滴落的鮮血,眼神冰冷而殘忍。
紅麵鬼冷汗如雨,雙腿發抖。
玳瑁問紅麵鬼:“誰壞了規矩?”
紅麵鬼指著橫屍地上的青麵鬼,道:“它……它壞了規矩!”
玳瑁笑道:“很好。記住,兔子的爪子已經砍掉了。”
紅麵鬼垂首,道:“是,兔子的爪子已經砍掉了。”
元曜十分恐懼,小狐狸也嚇傻了,他們覺得青麵鬼死得很冤,但又不敢做聲。
元曜心中害怕,急忙告辭。
“如果沒事了,小生和十三郎就先告辭了。”
玳瑁笑著走到元曜麵前,伸手撫摸他的肩膀,眼神嫵媚:“還有一件事情,元公子必須解決了,才能走。”
元曜頭皮發麻:“什麽事?”
玳瑁笑著湊向元曜耳邊,柔聲道:“我聽元公子的話,放兔子走了,它的賭債元公子得償還。”
元曜拉長了苦瓜臉,道:“小生身上沒帶錢,小生也拿不出這麽多錢,請容小生回去找白姬商量。”
玳瑁笑道:“找白姬商量?那條老奸巨猾的龍妖肯定不認這筆賬。你一回去,我這三千兩銀子就打水漂了。”
元曜苦著臉道:“你把小生殺了,小生也拿不出這筆錢呀。”
玳瑁上上下下地打量小書生,發現他確實沒有油水可榨,她把目光轉向了小狐狸,笑道:“這位是九尾狐家的十三公子吧?九尾狐富甲一方,據說家裏藏著很多寶貝。”
小狐狸雖然不怕離奴,但是卻特別害怕玳瑁,因為玳瑁身上有一股餓鬼道的戾妖所特有的陰森邪氣。
小狐狸瑟瑟發抖,道:“某……某……是十三郎……”
玳瑁正在盤算時,元曜急忙擋在小狐狸麵前,道:“不要打十三郎的主意,這件事情和它無關!”
玳瑁嘻嘻笑道:“那元公子就還這三千兩吧。”
元曜無奈,十分著急,他忽然想起了什麽,從懷中掏出的一塊素色手帕。
元曜小心翼翼地打開手帕,一瞬間,有無限光明湧出,日光之下可以看見一團珍珠般的白光。白光之中是一個吊墜,一根黑繩串著一顆明珠。
這正是白姬送給元曜的用龍鬃串著的水月之精。元曜很珍惜它,因為擔心掛在脖子上會弄壞,就一直用手帕包著,貼身收藏。
玳瑁很識貨,一看見水月之精,雙眼就亮了。
元曜忍痛道:“這水月之精給你,算作還月奴姑娘的賭債。請放小生和十三郎離開。”
“行。”玳瑁拿過水月之精,笑了,“我就知道,從縹緲閣出來的人身上一定有好東西,把這個獻給鬼王,他一定會很高興。”
元曜、胡十三郎垂頭喪氣地離開了黃金台。
小狐狸很過意不去,道:“對不起,元公子,某害你失去了珍貴的東西。”
元曜安慰小狐狸,道:“哪裏的話,不關十三郎的事。我們能夠平安回去就已經很好了。”
回縹緲閣的路上,元曜聽見行人們議論紛紛。
據說,今天發生了一件怪事。
大明宮內,大角觀上空雷鳴電閃,狂風大作,一個天雷劈倒了八卦樓。但是,大明宮其它的地方,以及整個長安城卻是風和日麗,豔陽高照。
大家人心惶惶,驚疑不定,害怕這是妖異現世的征兆,會帶來災難。
光臧國師急忙派弟子出來辟謠:不用擔心,不是妖異現世,而是龍王來做客了。
眾人又十分擔心,龍王為什麽要劈八卦樓?是不是發怒了?如果龍王發怒了,今年天下會不會發生幹旱或者洪澇?
光臧國師又急忙派弟子出來辟謠,安定人心:龍王沒有發怒,它隻是精神很好。劈八卦樓正是因為它精力旺盛,這條精力旺盛的龍王一定會保佑大唐風調雨順,五穀豐登。
眾人才安心下來,紛紛擺下祭壇祭拜龍神。
元曜覺得很奇怪,難道是白姬在大角觀作怪?她劈人家的八卦樓幹什麽?!
元曜、胡十三郎回到縹緲閣時,白姬已經回來了,她正在使喚三隻兔子,一隻兔子在沏茶,一隻兔子在擺點心,一隻兔子在給她捶腿。
“軒之,我今天很生氣,在大角觀發怒了!”白姬豎眉道。
“發生什麽事了?”元曜坐下,問道。
一隻兔子給元曜倒了一杯香茶。
元曜急忙道:“多謝。”
白姬指著青玉案上的一個舊木盒子,道:“你自己看。”
元曜打開木盒子,一股黴臭味撲鼻而來。他捏著鼻子定睛望去,發現盒子裏是一團亂糟糟的毛發。
元曜奇道:“這是什麽?”
白姬幽幽地道:“光臧埋在八卦樓下的他最珍貴的寶物,他的頭發、眉毛、和胡子。”
元曜忍俊不禁,笑了:“這對光臧國師來說,倒也確實是珍貴的寶物。”
“可是,對我來說,這些卻比垃圾還沒有用。小吼把這個交給我時,我這些天積鬱的怒氣全都湧了上來,等回過神時,已經劈了八卦樓。”
“唔,你說他的寶物是垃圾,光臧國師會傷心的。”
“我更傷心呀。我辛辛苦苦去天上一趟,不僅四處奔波勞累,還忍受了東皇太一唱歌,更失去了離奴,結果就換得了這麽一團毛發,太傷心了。”
“這得怪你事前沒問清楚報酬是什麽。”元曜笑道。
“唉!”白姬陷入了憂愁之中。
“軒之,月奴在黃金台出了什麽事?我問這三隻兔子,它們七嘴八舌地說,我也聽不清楚。”
“啊,已經沒事了,月奴姑娘已經回月宮了。”元曜把黃金台發生的事情告訴了白姬,但他沒有說他的水月之精被玳瑁搶去獻給鬼王了,因為以這條龍妖的性格,一定會去搶回來。它雖然厲害,但鬼王也法力高深,兩虎相鬥,必有一傷。如果白姬會因此受傷,他寧願不要水月之精。再珍貴的寶物都是身外之物,人能平安健康才是最重要的。
白姬聽了,更憂愁了,道:“這麽說,離奴要回來了呀。”
元曜笑道:“是啊!離奴老弟要回來了!白姬,你怎麽一臉發愁的樣子?”
白姬愁道:“離奴一回來,得給它漲工錢。最近什麽都沒賣出去,沒有閑錢給它漲工錢呀。”
“其實,即使生意興隆,你也不會給它漲工錢吧?”小書生在心裏道。
白姬吩咐小兔子去把櫃台後裝銀子的陶罐拿來,她清點了陶罐裏的散碎銀子,笑了:“月奴最近花了不少,今天又拿了三十兩,這些錢可以去找嫦娥仙子補,就算四分利。”
“這條龍妖居然連不食人間煙火的嫦娥仙子都要壓榨!”小書生在心中咆哮道。
元曜想到了什麽,問道:“光臧國師有除掉紅櫻之珠的方法嗎?”
白姬愁道:“有。”
元曜奇道:“他有除掉紅櫻之珠的方法,你還愁什麽?”
白姬更愁了,道:“本來倒是說好他來替我作法除掉紅櫻之珠,可是我劈了八卦樓之後,他變卦了,說除非我賠他重建八卦樓的費用,否則他不會來管紅櫻之珠。”
“那你就賠他重建八卦樓的費用,因為八卦樓本來就是你毀壞的。”
“你瘋了嗎?那得多少銀子呀。”
元曜無力地道:“好吧。那你就看著紅櫻之珠繼續長下去,縹緲閣最後關門大吉。”
白姬以手托腮,陷入了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