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訣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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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白姬丟龜甲占卜時,應白姬的請求,裴先早已派人前去請劉章夫婦了。
這時候,有家仆來報告,說劉章夫婦已在樓下。裴先望了一眼白姬,白姬點了點頭,裴先吩咐家仆帶劉章夫婦上樓。
白姬望了一眼元曜肩頭的相思鳥,道:“翠娘,我想讓你見一個人。”
相思鳥啼音婉轉:“是我夫君嗎?”
白姬沒有回答,隻道:“你見了就知道了。”
裴先見白姬對著虛空說話,感到十分奇怪。
晝與夜的界限早已昏昧,另一個世界緩緩醒來。
一個錯眼間,裴先看見元曜的肩頭站著一隻美麗的鳥兒,而白姬正在對它說話。
不多時,劉章與裴玉娘夫婦相攜走了進來。劉章看見白姬與元曜,略微有些震驚,但他很快平複下來。他沒有看見站著牆角陰影處的三個強盜的鬼魂,也沒有看見他們盯著他的眼神充滿了怨恨與憤怒。
劉章對裴先行了一禮,道:“不知道堂兄找劉某人有什麽事情?”
相思鳥聽見劉章的聲音,呆若木雞。
裴先尚未回答,白姬已笑道:“是我拜托裴將軍請您來的,也還是為之前的事情。”
劉章大怒,道:“還真是沒完沒了!我與那個什麽翠娘都已經是過去的事情了,我現在的妻子是玉娘,我深愛我的妻子,絕不會再見翠娘!我可以給翠娘錢財作為補償,也會派人護送她回嶺南,就當我劉某人已經死了,望她以後不要再來糾纏。”
裴玉娘本想開口勸丈夫幾句,但最終還是沒有開口。
翠娘在元曜的肩膀上站著,呆若木雞。
元曜聽不下去了,為翠娘憤憤不平,大罵劉章:“哪有這樣子的道理?!既然結為夫婦,就該一世相守,不離不棄。劉大人始亂終棄,拋棄糟糠之妻,不僅不認錯,不為自己的行為感到羞恥,還把背棄妻子的事情說得那麽理直氣壯?!劉大人真是丟讀書人的臉!”
劉章氣急敗壞,正要開口,元曜肩頭的相思鳥卻開口了:“不是,不是,他不是我的夫君,我的夫君在哪裏?!”
劉章看不見元曜肩頭的相思鳥,也聽不見它的聲音。
裴先見元曜肩頭的相思鳥口吐婉轉人語,不由得吃驚地張大了嘴巴。
元曜道:“翠娘,這就是劉章呀。”
相思鳥搖頭,道:“不對,不是,這個人不是我夫君。我雖眼盲,但能聽聲,這不是我夫君的聲音。”
劉章見元曜對著虛空說話,覺得自己受到了愚弄,大聲道:“你們在搞什麽鬼?!”
白姬笑道:“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劉大人不必緊張。”
劉章冷哼一聲,道:“我劉某人坦坦蕩蕩,無愧於天地。”
白姬笑道:“劉大人既然不願意見翠娘,那就罷了。畢竟,其實您跟翠娘也沒有關係。不過,有三位故人,您必須見一見,因為您還欠他們一樣東西呢。”
劉章倨傲地道:“我劉某人從不欠任何人的東西。”
白姬笑道:“話不可說得太滿了。難得劉大人來了,你們三個還不快過來找他還東西?”
三個強盜的鬼魂在黑暗中浮出,向劉章走來。
劉章見了,大驚失色:“你們……你們……你們不是被我殺了嗎?!”
三個強盜臉上露出痛苦的表情,他們怨恨地道:“馬四,你還我們命來!”
“毒藥穿腸爛肺,好痛苦呀!”
“馬四,你真是心狠手辣,枉我們還是結義兄弟!”
裴玉娘一下子懵了,驚道:“相公,這是怎麽回事?!”
劉章倏地抽出佩劍,對著三名強盜的鬼魂亂揮,雖然劍劍刺中,卻是虛空。
劉章道:“你們是盜寇,殺人如麻,作惡多端,死有餘辜!”
胖強盜幽幽地道:“你,不也是盜寇嗎?”
瘦強盜和矮強盜也以憐憫的眼神望著劉章。
劉章道:“我不是盜寇!我是朝廷命官!我是吏部書令史劉章!”
“哈哈哈哈——”
“別自欺欺人了,馬四。”
“劉章早就被我們殺死了,還是你殺死的呢。”
三個強盜的表情既像是在哭,又像是在笑。
劉章尚未回答,相思鳥早已瘋了一般撲了過來。
“你們說什麽?我夫君……他已經死了?!”
三個強盜憐憫地望著相思鳥,道:“劉章三年前已經被我們殺死了,他的老仆和書童也殺了。”
“其實,那一單買賣挺虧的,他身上也沒有多少錢財,埋三個人還花了我們不少力氣呢。”
“誰叫他要反抗,乖乖交出錢財不就沒事了嗎?”
裴玉娘驚道:“劉章既然已死,那我相公……是誰?!”
三個強盜憐憫地望著裴玉娘,道:“你相公叫馬四,是我們的好兄弟。”
三年前,四個強盜在荒野打劫去長安赴任的劉章,因為劉章不畏邪惡,奮力反抗,他們殺死了劉章和他的老仆。強盜們留下了年幼的書童,打算賣了他換錢。
馬四在落草為寇之前也讀過詩書,他看見了劉章身上的官文,並從書童口中逼問出劉章的生平,認為是去長安大賺一筆的好機會。馬四從書童口中問出自己想知道的信息之後,就殺了他,並且不辭而別,帶著官文走了。馬四走之後,三個強盜隻好把劉章和仆從的屍體埋在荒野之中,繼續幹打家劫舍的勾當。
不久前,三個強盜無意之中看見馬四,打聽到他盜取了劉章的身份,在長安城混得很好,他們心中起了邪念。他們找到馬四,威脅勒索他,揚言如果馬四不滿足他們的要求,他們就去官府自首,揭發馬四的罪行。
馬四假裝同意了三個強盜的要求,邀請他們在郊外的別院中宴飲敘舊,他在酒裏下毒,毒殺了三人。馬四連夜將三個強盜的屍體掩埋在別院的花園中,第二天若無其事地回到長安,繼續過日子。
裴玉娘一時間不能接受,她緩緩後退,似要昏倒。
裴先眼尖反應快,趕緊伸手扶住了堂妹。
相思鳥聽見劉章的死訊,仿佛天地都傾塌了。它胸中因絕望和憤怒而騰起熊熊烈焰,這股強烈的恨意讓它妖化成魔。
相思鳥從火焰中騰起,幻化為鳥妖。
相思鳥妖睜著血一般的雙目,向劉章,不,馬四撲去。
“你這賊人,還我夫君!”
馬四看見妖化的相思鳥,十分震駭,他大驚之下,揮劍向相思鳥刺去。
相思鳥眼盲,沒有看見來襲的劍,眼看鋒利的長劍就要刺穿它的胸膛。
說時遲,那時快,一道身影擋在了相思鳥麵前,閃爍著寒光的長劍刺穿了那人的胸膛。但是,這並沒有什麽用,長劍刺穿那人透明如霧的身體之後,仍舊刺入了相思鳥妖的胸口。
相思鳥妖的胸口被長劍刺穿,鮮血如注。它哀鳴一聲,軟倒在地。
衝出來以身擋劍的人正是在柳樹下吹鬼笛的男子。他不放心相思鳥,尾隨元曜來到大裴府,看見相思鳥遇見危險,他沒有多想,奮不顧身地撲了上來。可惜,他隻是一縷幽魂,無法保護它的周全。
白姬、元曜、裴先等人看見突然挺身而出的男子,都嚇了一跳。
元曜驚道:“兄台,你……”
馬四和三個強盜更是震驚。馬四的眼中還流露出一絲驚慌,他倏地拔回寶劍,相思鳥妖鮮血四濺。
當相思鳥妖胸口的鮮血濺到男子身上的那一瞬間,男子如遭電擊,有許多畫麵在他眼前浮現,有許多聲音在他耳邊低喃,他忘掉的記憶逐漸在腦海中浮現。
他出生清貧,刻苦讀書。他遇上了此生摯愛,與她一起麵對重重阻礙,終成眷屬。他們相親相愛,和睦美滿。他接到調令,獨自去長安,跨越千山萬水,卻命途多舛,被強盜殺死。臨死之時,他仍舊牽念千裏之外的她,不能割舍。
走過奈何橋,飲下一口孟婆湯之後,他心中仍不斷地湧出對她的相思,對她的愛戀,他無法割舍她。他從地府逃走了,徘徊於人間。
可是,因為喝下了一口孟婆湯,他忘了前塵後事,忘了她。他隻憑著心中的一點模糊的執念,來到長安,遊蕩於一百一十坊間。
他想起來了。他的名字叫劉章,他心愛的妻子叫翠娘。
相思鳥胸口的鮮血凝聚著對劉章的相思與愛戀,讓劉章找回了記憶。
劉章回頭,望向妖化的相思鳥。
相思鳥妖雖然胸口不斷地湧出鮮血,但是仍因丈夫的死而憤怒瘋狂。它的血目中怒火如熾,似乎還要撲向馬四,將他撕成碎片。
劉章伸出手,撫摸相思鳥妖的羽毛,悲傷地道:“翠娘,我來接你了。”
相思鳥妖聽見劉章的聲音,一瞬間平靜了下來。它睜著失明的眼眸,不可置信地望著劉章,道:“你說什麽?”
劉章溫柔地道:“我說,我來接你了。翠娘,是我,我是你夫君,我剛剛才想起一切。”
相思鳥妖聞言,倏地化作了一隻手掌大小的翠色小鳥,小鳥的胸口仍在滴血。
相思鳥飛入劉章的掌心,它悲傷地道:“你真的是我夫君嗎?你真的被強盜殺死了嗎?”
劉章溫柔地道:“是的。我死於路途,所以沒能按約定去接你。翠娘,讓你受苦了。”
相思鳥悲傷地道:“夫君,因為思念你,我哭瞎了雙眼。我看不見你,也認不出你。”
劉章流下了眼淚,道:“對不起,翠娘,讓你受苦了。”
劉章的眼淚滴在了相思鳥的眼睛裏,他的眼淚中凝聚了對翠娘的相思與愛戀,讓相思鳥的雙目逐漸清澈明亮,也讓相思鳥胸口的傷逐漸愈合。
相思鳥的眼前逐漸浮現出劉章的模樣,它看見了它深愛之人,開心地啾啾啼鳴。
“夫君,我能看見你了。”
劉章也笑了,道:“翠娘,我們不要再分離了。”
劉章的身體中閃過一道白光,他倏地也化作了一隻翠色的相思鳥。兩隻相思鳥相依相偎,繞梁而飛。
“白姬,謝謝你。”翠娘道。
“元老弟,謝謝你。”劉章對元曜道。
說完,兩隻相思鳥比翼而飛,飛出了小樓,不知所蹤。
白姬扶額道:“我還沒弄清是怎麽回事,它們就飛走了。”
元曜迷惑地道:“小生也一頭霧水。”
裴先苦著臉道:“先別管那兩隻鳥了!先搞清楚我堂妹夫和這三個強盜的事情吧。”
白姬、元曜回過神來,大廳中依舊劍拔弩張。翠娘和劉章化鳥飛走之後,馬四和三個強盜的鬼魂仍在對峙。
三個強盜滿懷怨恨,向馬四索命。
胖強盜道:“馬四,你好狠毒,還我們命來!”
瘦強盜道:“嗚嗚,好痛苦,我的肚子還在痛呢!”
矮強盜道:“馬四,好兄弟,你來地府陪我們吧!”
馬四鐵青著臉道:“都怪你們!是你們自尋死路!如果你們不來威脅我,勒索我,我也不會殺你們!這些年,你們殺人劫財,死在你們刀下的冤魂也不少,你們罪大惡極,死有餘辜!”
三個強盜如哭似笑,他們圍著馬四道:“那你自己呢?”
“你假裝成劉章,可還是馬四。”
“你也是殺人如麻的強盜。”
馬四憤怒地道:“我做夠強盜了!我不想再提心吊膽地逃亡,不想再命懸一線,刀頭舔血。我想行走在陽光下,有愛人陪伴。榮華富貴算什麽?我不稀罕,我隻希望有摯愛之人相伴。無論是誰,想分開我和玉娘,我都會殺了他!”
馬四望向瑟瑟發抖的裴玉娘,向她伸出了手:“玉娘,有你在,我什麽都不怕。為了你,我可以殺掉所有阻礙我們的人!”
裴玉娘雖然深愛丈夫,可是剛才發生的事情太多,她思緒混亂如麻,一時間沒法接受眼前的一切。她的丈夫突然不是劉章,而是一個盜寇。這個盜寇殺了劉章,偽裝成他,與她成親。這個盜寇又殺了三個同夥。翠娘變成了鳥妖,一個鬼魂自稱是劉章,與鳥妖化為一雙相思鳥飛走。三個盜寇的冤魂出現在她眼前,向她丈夫索命。
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她的丈夫究竟是誰?誰能告訴她,她現在該怎麽辦?眼看馬四向自己伸出手,裴玉娘一時間思緒混亂,她退後一步,別過了臉。
馬四見裴玉娘避開了自己,他眼眸中如火的熱情如同被冷水澆熄。她嫌棄他了麽?她不再愛他了麽?他失去她了麽?
一時之間,馬四心灰意冷,生無可戀,心中湧出無限痛苦。他狠了狠心,拿起長劍,橫於頸上。
馬四冷笑著對三個強盜道:“欠你們的命,我還給你們。”
說完,馬四橫劍自刎了。
馬四倒在血泊中。
在臨死的刹那,馬四尤自癡癡地望著裴玉娘,他的左手放在胸口,手和胸口都被鮮血染紅了。
見馬四已死,三個強盜麵麵相覷,怨孽之債已償,他們三個消失了身影。
在馬四死去的那一瞬間,裴玉娘幡然醒悟,她猛地撲向馬四,淚如雨下:“相公——相公——”
可惜,馬四已經與裴玉娘天人永隔,聽不見了。
裴玉娘大慟,一想到失去了心愛的丈夫,她就心如刀絞。其實,他的身份是劉章,還是馬四,又有什麽重要的呢?她愛的是這個與她相伴兩年的人啊!他愛她,她愛他,彼此相戀,彼此珍惜,這就足夠了。之前,她為什麽要迷惑,為什麽要遲疑,以至於他心生死念,自絕於人世。
馬四的左手放在胸口,似乎胸口有什麽東西。裴玉娘拿開馬四的左手,從他的胸口摸出了一支金枝點翠步搖。
金步搖上還帶著馬四的鮮血,十分刺目。
裴玉娘突然想起兩年前的今日正是她與馬四成親的日子,這支金枝點翠步搖應該是馬四送給她的禮物。
裴玉娘心哀如死,她望著虛空道:“相公,你在哪兒?別人因為相思可以化為飛鳥,因為仇恨可以化為鬼魂,你死了,不能化為鬼魂與我相見嗎?”
大廳中並沒有馬四的鬼魂。
馬四的屍體靜靜地躺在血泊中。
天人永隔,再無會期。
裴玉娘攥著金步搖,發出撕心裂肺的哭聲。
白姬靜靜地站著,不知道在想什麽。
元曜站在白姬旁邊,他感到十分傷心。
裴先一邊勸慰裴玉娘,一邊考慮劉章的事情怎麽善後才能保住裴家的聲譽。
離奴坐在窗邊無聲地流淚,它仍在思念小蝶。
因為早已過了宵禁的時辰,白姬、元曜、離奴留在大裴府過夜。
裴先叫下人來收殮了馬四的屍體,又送裴玉娘去小裴府,以及向裴宣鈺告知事情原委。
裴先太忙,白姬、元曜、離奴隻好自便。裴先讓下人給白姬、元曜、離奴送來晚飯,可是誰也沒有胃口吃。
白姬、元曜、離奴沒有困意,就在月下的花園裏散步。
小書生揉著額頭道:“白姬,小生好像理順這件事情了。那位柳樹下的兄台才是劉章,假劉章是強盜,強盜殺了劉章,偽裝成劉章。強盜與裴玉娘成親,我們卻把強盜當成劉章,錯以為劉章辜負了翠娘。後來,劉章變鳥了,強盜也死了,還搭上了另外三個強盜的命。這件事情好複雜啊!”
白姬笑道:“事情複雜,是因為人心複雜。”
元曜問道:“白姬,劉章和翠娘去哪兒了?”
白姬望著天邊的彎月,道:“也許,它們回嶺南了吧。”
元曜道:“它們會永遠在一起嗎?”
白姬道:“當然會。在天願作比翼鳥,連死亡都無法將它們分開,這世間還有什麽能令它們分開呢?”
元曜又問道:“白姬,假劉章死後,為什麽不能化為鬼魂與玉娘相見?他那麽愛玉娘,怎麽忍心就此天人永隔?”
白姬道:“他生前殺業太多,死後自然身不由己,他的魂魄早就被他的三個好兄弟帶走了。”
“小生總覺得玉娘十分可憐。”
“是呢。相思,總是令人斷腸。”
離奴忍不住插話道:“主人,你什麽時候去給離奴提親?離奴想小蝶想得都快斷腸了!”
白姬道:“啊哈!不說我都快忘了,還有小蝶的事情呢。這樣吧,等裴將軍從小裴府回來,我就拜托他去提親。”
三人說話之間,裴先已經從小裴府回來了。
裴先愁容滿麵地走向白姬,道:“白姬姑娘,我已如實向叔父稟報此事,叔父十分震驚與悲痛。他悲慟之餘,又想保全裴家聲譽,苦惱於如何向外界宣告此事。”
白姬笑了,道:“這有何難。既然翠娘與劉章已經化鳥飛走,那令堂妹夫自然還是劉章。劉大人的別院中有三具強盜屍體,都是朝廷通緝的犯人,劉大人的死自然是因為三名強盜闖入別院打劫,劉大人剛正不阿,奮力拿賊,不幸被強盜殺死了,而強盜也被劉大人殺死了。劉章本來就是被強盜殺死的,這不過是遲了三年才報上去而已。令堂妹夫殺死通緝強盜,以身殉職,武後說不定還要表彰追封呢。裴家不僅聲譽無損,還有榮光。”
裴先豁然開朗,道:“聽白姬姑娘一席話,勝讀十年書啊!就這麽辦!”
白姬又道:“剛發生了不幸的事情,我本不該這時候提這件事。我這家仆實在十分喜歡裴大人買下的月眉蝶魚,想馬上就得到。我想此刻厚顏去討要,還請裴將軍代為傳話。”
裴先道:“月眉蝶魚?是不是一條黃綠黑相間的小海魚?”
白姬道:“正是。”
裴先支吾了一下,才道:“這個,不用去了。那個,魚已經死了。”
白姬道:“怎麽回事?”
裴先道:“剛才我去向叔父稟報劉章的死訊時,叔父正捧著琉璃缸賞魚。他一驚之下,失手打碎了魚缸,那條魚掉在地上,掙紮了一下,就死了。叔父說一百兩黃金就這麽沒了,還頗惋惜呢。”
離奴聽了,如遭電擊。他突然嚎啕大哭起來,化為一隻小黑貓,朝小裴府跑去:“小蝶!你死得好慘!我要替你報仇!”
元曜見了,急忙去追攔:“離奴老弟,你冷靜一些!天涯何處無美魚!”
白姬也急忙追去,怕離奴跑去吃了裴宣鈺。
離奴跑得雖快,卻快不過白姬的法術。一道白光閃沒之後,狂奔的小黑貓倒在了草地上。
元曜氣喘籲籲地止步,望著昏倒在草叢中的小黑貓,慶幸白姬截住了它。
“這可如何是好呀?”白姬愁道。
“離奴老弟和小蝶不會也因為生離死別的相思而化為一對飛魚或飛貓吧?”元曜愁道。
尾聲
西市,縹緲閣。
離奴昏睡了一夜才醒來,它醒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上午。
離奴睡在裏間的青玉案上,它的旁邊放著它洗刷幹淨的琉璃魚缸,魚缸裏麵泡著一條死去的月眉蝶魚。
離奴望著魚缸中的月眉蝶魚,淚如雨下。
元曜走進裏間,見離奴醒了,高興地道:“離奴老弟,你醒了呀。”
離奴哭罵道:“死書呆子!別來煩爺!”
元曜走到小黑貓身邊坐下,開導它:“離奴老弟,你不要再傷心了。白姬說,月眉蝶魚是海魚,在陸地上存活不了多久,即使裴大人不打碎魚缸,它也活不了幾天了。你們倆不合適,沒有緣分,相思隻會徒增苦惱。白姬向裴大人討來了小蝶的屍體,希望你看見小蝶的屍體之後,能夠想通一切。”
離奴望著魚缸中的死魚,道:“爺想不通,爺為什麽跟小蝶沒有緣分呢?”
元曜想了想,道:“離奴老弟你是貓,小蝶是魚,貓是吃魚的,所以你們沒有緣分。”
離奴若有所思地望著死魚,道:“書呆子你的意思是爺愛上小蝶是因為想吃掉它?”
這時候,白姬正好在外麵叫元曜:“軒之,快來替我將這幅《牡丹富貴圖》掛在牆上。”
“也許大概是吧。”元曜匆匆回答了離奴,就出去替白姬掛畫了。
小黑貓望著魚缸,陷入了沉思。
這一日中午,縹緲閣的午飯菜是清蒸月眉蝶魚。白姬和元曜坐在桌案邊,張大了嘴,吃不下飯。
離奴津津有味地吃著月眉蝶魚,他好奇地道:“主人,書呆子,你們怎麽都不吃?”
白姬道:“它是小蝶呀!”
元曜也道:“它是小蝶呀!”
離奴道:“什麽小蝶?這不過是一條月眉蝶魚。書呆子說得很對,我是貓,是吃魚的,所以我跟魚的緣分與相思隻能以吃來維係。我喜歡小蝶,所以我要吃了它。吃了之後,小蝶就永遠跟我在一起了。”
白姬笑道:“離奴,你能想通一切,不耽溺於相思之中,主人我很高興。”
元曜道:“小生還是覺得有哪裏不對勁。”
離奴吃了一塊魚肉,道:“死書呆子,你根本就不懂相思!”
小書生悶悶地扒了一口米飯,道:“不懂相思,也可以發表評論呀!”
離奴津津有味地吃著清蒸魚,道:“海魚清蒸起來更美味!主人,離奴以後可以經常買海魚吃嗎?”
白姬笑道:“海魚有點貴,還是吃淡水魚比較好。反正,都是魚。”
元曜道:“可憐的小蝶!”
下午,阿黍來了。它來給離奴送生日禮物,它好不容易東拚西借地湊齊一百兩黃金,跑去給離奴買了一條月眉蝶魚。
阿黍笑著對離奴道:“黑炭,快看,我把小蝶給你買來了!”
離奴望著魚缸裏的月眉蝶魚,伸舌舔了舔唇,道:“太好了!晚飯菜有著落了。”
阿黍沒有聽清,還在笑道:“黑炭,祝你們相親相愛,百年好合。”
離奴留阿黍吃晚飯,阿黍開心地同意了。
當傍晚時分,阿黍坐在木案邊,看著自己的一百兩黃金變成一盤紅燒海魚時,它欲哭無淚,心情十分崩潰。
離奴笑道:“阿黍,快嚐嚐,海魚比河魚更鮮美呢!”
阿黍哭著罵道:“臭黑炭!你就知道吃!我的一百兩黃金啊!”
白姬歎道:“一天吃掉兩百兩黃金,縹緲閣的日子過得似乎太奢侈了。”
元曜歎道:“可憐的阿黍!”
晚上,元曜做了一個夢,他夢見在遙遠的嶺南,兩隻相思鳥在桃花中飛舞,比翼連枝。它們在唱著歌兒:“今夕何夕,芳草蘺蘺。明月高樓兮,望君千裏。長相思兮,恨別離。別離苦兮,夢魂斷。長相思兮,摧心肝。摧心肝兮,情難絕。生當複來歸,死當長相思。百年何歸,永生不離。”
百年何歸,永生不離。
元曜夢見了白姬,睡夢中他的嘴角彎起了幸福的弧度。
一陣夜風吹來,春天已逝,夏天又來了。
(《相思鳥》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