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戰鬥經曆的習慣原因，老人極少談及過去的出生入死。 vw隻是在老級老部下們去世時候，偶爾說起當年這位戰友，拚殺，一口氣砍了四個日本人，或者那位戰友，是他，和他老婆一起，假裝給日本人送花姑娘，幾分鍾，把老王莊的炮樓端了，說來輕描淡寫，聽得人心驚肉跳，繼而仰慕不已。再想聽老人說，老人卻不說了，說要去看某場歐洲強隊的足球賽。也許在老人的當年經曆，這些，全都是小菜

    即便這樣，慢慢還是在張蓉薇腦海裏，形成了外曾祖父當年的形象：一手執大刀，一手執駁殼槍，向凶惡的日本鬼子衝殺

    老人生命最後一兩年，雖然頭腦清醒，走路卻已很慢。

    一天，張蓉薇看電視裏播放的當時流行的抗日神劇。正看得大勁，外曾祖父挪著腳，來到客廳。

    張蓉薇趕緊起身，扶著老人，問道：太爺爺，您老要看足球吧，我給您裝碟。

    外曾祖父有個老部下的孫子，在電視台當頭兒，經常給老人送世界強隊賽錄像碟。

    外曾祖父看看最心疼喜愛的曾孫丫頭，說：不看足球，讓我看看小蓉你看的什麽

    這一看不打緊，老人鼻孔裏連連哼哼出聲。

    打日本，當鬧著玩小鬼子，厲害著哪

    張蓉薇從小跟太姥爺長大，一聽知道壞了，老人有些生氣呢

    她趕緊跟離開客廳的外曾祖父，扶他去臥室休息。

    外曾祖父看她小心翼翼的樣子，笑了笑，說：小蓉你去看吧，總也是個打日本人的戲。哦，你先給我接通個電話好。

    老人年歲大了手顫，撥電話吃力。

    電話接通，張蓉薇接著去看過癮的抗日劇，心嘀咕：太姥爺找電視台的人，不是提意見吧

    外曾祖父還真沒給電視劇提什麽意見。

    正像他對張蓉薇說的，總是個打日本人的戲－－－

    老人要老戰友的孫子給他弄個曆史鏡頭集錦，一個鍾頭好，要有日本人的，有咱們國人的－－－

    老戰友的孫子能當電視台的頭兒，肯定是靠本事當的，因為他在一個星期後送來的一個鍾頭的錄像碟片，後來獲得了全國獎。

    那一個鍾頭的曆史鏡頭，奠定了張蓉薇對於曆史那一段特定時期的整體印象基礎。

    那一個鍾頭裏，日本人凶悍無，在國土地橫衝直撞，耀武揚威；日本人殺國人如殺羔羊，日本人還拍下國人麻木的群體，麵無表情地等待屠殺

    那一個鍾頭裏，還有華好兒女怒目麵對日本人屠刀的不屈鏡頭，國軍人冒著密集炮火如雨槍彈，向惡敵衝鋒不止的場麵－－－

    在日本人於國戰區向國人投降的曆史場景之後，最後一個鏡頭，卻是日本人拍攝的，他們攻占了國人的陣地之後拍下的。

    太姥爺告訴張蓉薇，這個鏡頭，是他特地要求作為這段錄像片的結尾。

    這段錄像片有個片名，是老人起的，強寇凶殘，國人不屈，戰鬥到底

    沒人對老人這個片名提什麽意見，因為這段錄像片本隻是一部應革命老前輩要求，剪裁集的曆史鏡頭集而已。

    好些年後轟動全國，乃是因為當有一些從未公開過的西方人拍的曆史鏡頭，令人慘不忍睹的鏡頭。

    一個字，慘。

    而片子的最後一個鏡頭，日本人為宣揚他們的一時勝利拍下的一個場景，則可以用慘烈形容。

    －－－一段殘牆，從斜坡蔓延而下。牆裏牆外，斜坡下，到處躺著死人。死人們姿勢各異，有的還緊緊抓著已成殘鐵形狀的鋼槍－－－牆體，沒有屍體的地麵，還有屍體們露在外麵的許多部位，都是一片焦黑－－－

    張蓉薇的外曾祖父，告訴家裏人：那場戰鬥，他參加了前一半，後來受傷，被抬下了戰場－－－

    老人生命的最後幾天，好幾次要求，將這段錄像片的這個最後鏡頭定格在屏幕，他眯縫著眼睛看，臉有著一絲淡淡的悲傷，他嘴裏念叨著：弟兄們，都燒黑了，都燒黑了－－－

    然後說：－－－弟兄們，我來了，我們一起，殺－－－

    張蓉薇不忍看那些屍體的細微之處，她隻記住了那大致的輪廓，那一片焦黑－－－

    離那曆史鏡頭記錄的真實一刻近百年後，張蓉薇又看到了另一片焦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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