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楚元瀏覽著那牆壁上的畫卷，一張又一張。她們都曾經絕代風華，也曾受萬人仰慕，可終究還是逝去了。

    既拯楚姓於水火，甘願獻出魂與魄。

    “默，這次我們要真的在一起了。”楚元停在靠近屋子角落的最後一幅畫像前麵，輕輕的替畫上的女子擦去上麵的一點纖塵，充滿敬意，一絲不苟。

    祖姑那樣的恐怖存在都殺不死的邪，該有多凶獰呢。況且至邪慕澤尚未出世，這麽多年在遼東作惡的僅是些慕澤的下。

    但楚元不會退步，多年以來，慕澤下的小妖小怪在遼東害死了那麽多他的袍澤，又害死了那麽多的術士。

    四十年前，那些偷襲楚家營壘的人，害她死在楚元的懷裏。楚元與慕澤尚未見麵，就已經是血海深仇。

    “真是一個輪回啊，寒衣默死之前我就是在遼東那片大莽遇到白翁的。如今能死在那裏，倒也是個不錯的去處。”楚元仿佛看到一幅景象，他的左完全變青，變成了長滿觸角和木須的綠爪，上麵寫滿了歲月的齒輪和痕跡。戰爭的刀劍痕跡，術法的傷疤都還殘留著。

    繁茂大樹，遮天蔽日。

    楚元呆呆的站在祠堂裏，直到天色將晚才走了出去。

    寒衣默長發披肩，半閉著眼，握著一柄斷刀，配著那把小玉鎖，就依在古老的祠堂木門上等楚元。隻是她自己不知道的是，她的前世曾讓楚元神魂顛倒。

    楚漢抬頭，看著少女的臉，心底裏卻怎麽也萌生不出那種很難抑製的衝動。寒衣默變了，已不再是那個讓他拉著她，不管不顧的離去，從此，海角天涯，地老天荒的小丫頭了。

    “丫頭，你也要去嗎？你知道嗎，你去會死。”楚元皺了皺眉，這個丫頭和百年前的那個小丫頭，一樣的倔強，一樣的要強。

    “我知道，我從一出生就知道:我是楚家的寒衣默。叔父說過，總有一天我會因為這個名字而死。”她的表情如其人般冷俏，說話時緊咬著嘴唇。

    “五十年前，我答應過她，不讓一個楚家的人因為我而死了。”

    “你說了不算，說到底，我畢竟是個楚家的術士，生來守護楚家。我可以死，但是不能受辱，更不能退縮。”

    “不，你不能去！死我一個無妨，倘若讓你跟著去死，我有何臉麵在黃泉之下向她交代？”

    楚元轉身，獨自出了宗祠的小院，霎時，稀碎的腳步聲在簷下堂在回響起來。

    “楚元，楚元！”

    任憑寒衣默呼喚，楚元始終沒有回頭，毫不遲疑的走了出去。

    天一亮，楚元便騎了高頭大馬，向北疾馳而去。

    不出一個時辰，楚元便到了目的地。

    遼東最北麵，荒山穀地，世外桃源之處，神秘的東國神寺淹沒在一片蒼茫之。放眼望去，到處是殘垣斷瓦，寺院裏的櫻花，盛開如花。

    那一層層花瓣的土壤，已經將兩尊對立而坐的巨大神像埋沒過膝。

    楚元快馬加鞭，自狹長峽穀裏穿行而過。

    “哢，哢。”分明是神像顫動的聲音，神像身上一層層的灰塵落地，重重的砸在峽穀底裏。神像的麵目開始清晰了，一個是羽扇綸巾的術士，一個是玄色袍服的神官。

    過了峽穀，楚元下馬，整理被風吹亂的衣衫，慢步上崗。

    該來的總會來。

    “晚輩如約而至。”楚元向白翁恭敬作揖。

    “老夫從沒有見過對死亡如此守時之人！”老翁撫須，哈哈大笑。

    “如能以一己之力挽救遼東楚家，死又何妨？”

    “年輕人，話不要說太滿。以你之修為，十個恐怕都不是慕澤的對。魂族的幽靈都可以讓你魂飛魄散，**湮滅！”

    “不是還有你嗎？你終究要兌現承諾，白翁。”

    “因之起，果之落。這麽說你不想救她了？”白翁的兩指輕輕撚動，一朵青色的樹葉便慢慢飛起。

    “一人和一個家族相比，過於渺小。”

    遼東的大莽，叢林密布，星辰幾點，恰如很久之前，當年楚元帶著楚家子弟兵在這裏伏擊歸來的邪惡勢力。昔日場景還曆曆在目，隻是已經物是人非。

    楚元發現自己六十歲之後，記憶力出奇的好。這是件壞事，人一旦總是回憶過去的事，就說明開始老了。

    “憶昔午橋橋上飲，坐多是豪英。長溝流月去無聲。杏花疏影裏，吹笛到天明。二十餘年如一夢，此身雖在堪驚。閑登小閣看新晴。古今多少事，漁唱起更。”伴隨著悠揚的琴聲，密林裏傳來抑揚頓挫的聲調，頗有種雋永的味道。

    “隻有你一個來？”白翁坐在一顆高大白樺樹下的石座之上，開始慢慢鐫刻一個木雕。楚元眼尖，看出那大概是個女人的模樣，那個讓他一輩子也忘不掉的女人。

    “是，隻有我們兩個了。”

    “來，陪我喝了這杯吧。”白翁放下的刻刀和木雕。爾後給兩個瓷碗裏倒了酒，一小壇酒分為兩碗，一碗屬於楚元，一碗留給自己。

    “天寒地凍，是該喝酒。”楚元不客氣的坐下，端起烈酒，好爽的一飲而盡。

    “你的功力雖不及你父親的十分之一，可你的酒量跟他如出一轍。”

    “痛快，痛快。”甘甜濃鬱，果然是好酒。楚元絲毫不介意白翁的諷刺，放下酒碗，用袖子抹了抹嘴。

    “白翁，你是不是該動了？”

    “那我就送你下去和她團聚吧。”白翁站了起來，將酒壇恨恨摔碎。

    楚元看得清楚他的臉，那是一張沒有鼻子的臉，眸子是紅的，眉心還有道細細的火。楚元自然不知白翁搞什麽鬼，隻知道他百年之前不同的是，換了身行頭，放下了銅麵具，穿上白色的素袍，長發披肩。

    恩怨雙方將一切都放下，等待一場光榮的埋葬嗎？

    “死。”

    白翁的身體移動得極快，在一個瞬間就已到了楚元的麵前。他的掌裹挾著巨大能量，劃開空間的距離，朝楚元用力劈下。

    “躲！”

    一道青影在白翁眼前竄走。以楚元的功力，能躲開白翁此掌，已是萬幸！

    沒來得及興奮，楚元淩空而是，整個人向後退了數丈，讓他疑惑的是，白翁居然停了。

    “殺了你個小角色，豈不是髒了我的！？”白翁收，站定。

    一陣冷風吹過，白翁的發須在空氣飄蕩。

    楚元能躲過此招，完全在白翁的意料之外。白翁微微一笑，拍了幾下雙，“我再不出，隻要你能打敗樹妖，便是我輸了。”

    “願賭服輸？”

    “自然！”

    楚元說罷，地麵竟一陣劇烈晃動，使得石桌上的酒碗左右搖晃，就連四周的高大的白樺樹也顫動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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