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蘇瑾深心知肚明，醫生說的那些話已經暗示著沈父已經沒有多大的希望了。隻是他總是不見棺材不落淚罷了。

    身後的門被打開了，一個小護士探頭進來，見沈依夢哭的傷心也有些不忍，她猶猶豫豫地說：“時間到了，要不你們明天再來吧。”

    蘇瑾深衝她點點頭，然後扶著沈依夢的肩膀說：“起來吧，我們先回去。爸他也需要休息。”

    沈依夢哭得渾身都在顫抖，她攥著被子，說不出話來，隻是搖頭，蘇瑾深見她再這樣下去肯定要脫水了，於是當機立斷地掰開她的手，將她橫抱起來，小護士見此慌忙地把門拉大，蘇瑾深抱著人，大步往外走。

    懷裏的女人顫抖得厲害，蘇瑾深心焦得不行，想直接去找個醫生，懷裏麵卻穿出了一聲蚊蚋一樣的聲音，蘇瑾深忙停下來，低頭輕聲問：“依夢？你說什麽？”

    沈依夢的聲音就像是囈語一般：“放我下來吧。”

    蘇瑾深擔心她的身體，但是又不忍心拒絕她的要求，隻能小心地把她放下來，扶著她的肩膀。沈依夢無力地靠著他，像是柔弱的菟絲花，額上有細密的汗水，麵色蒼白，睫毛濕噠噠地黏在一起。她渾身發軟，像是剛生了一場大病一樣，她緊緊地攥緊蘇瑾深的袖口，一邊喘著氣，一邊用盡全身的力氣說：“不不走。”

    蘇瑾深心疼地把她額前的綹濕發捋到而後，勸她：“但是你現在這個樣子不能熬夜。”

    沈依夢嘴一癟差點就要哭了，她抬起頭看著他，眼裏的薄薄一層淚水映著頭頂的燈光看起來格外的柔弱。

    她軟著聲音求他：“不走，好不好，我想陪著爸爸。”

    蘇瑾深怎麽能說不好。醫院裏麵床位本來就緊張，蘇瑾深幹脆讓人在沈父的房間裏麵安了一張床，讓沈依夢在上麵躺著。

    他彎下腰幫沈依夢蓋好被子，輕聲說：“你先睡一覺，我去給你買點吃的。”

    沈依夢半闔著的眼睛一下子就瞪大了，她伸手用力地拉著他的袖子。

    “你別走。”

    蘇瑾深無奈，剛想說點什麽，沈依夢紅著眼睛，小聲說：“陪陪我吧，我不想你走。”

    蘇瑾深還能說什麽呢？他無奈地笑了笑，醫院的床是標準的單人床，蘇瑾深小心翼翼地爬上去，拉好被子，然後他就發現沈依夢正仰著頭看著他。

    蘇瑾深溫柔地對著她笑了笑，低頭在她的額頭上輕輕一吻。

    “睡吧。”

    沈依夢一覺睡了個天昏地暗，醒來的時候她腦子還有點不清楚，隻是心裏麵一陣陣的發慌，就像是坐過山車到了最高點要滑下去的時候，心像是被人攥著要拉出來一樣。她閉著眼睛動了動，然後後背就有一隻手安撫地拍了拍她，她一愣，然後睜開眼。

    蘇瑾深倒沒有睡著，他一手環抱著沈依夢，另一隻手看手機上麵林特助發過來的一些公司資料，他感覺到懷裏的人不安的扭動，於是輕車熟路地輕拍了兩下，過了會兒，他像是感覺到了什麽，低下頭去看她。沈依夢的側臉被他的衣服壓出了一條紅痕，蘇瑾深放下手機，輕輕劃過那個痕跡，低聲問：“餓了嗎？”

    沈依夢覺得自己和他在一起後，好像最常聽見的就是這句話，或者是類似的話了。

    她把身子往上麵挪了挪，靠在他的胸口，她伸手去摳他的紐扣，白皙的手指捏著小小的紐扣一圈一圈慢慢地轉著。蘇瑾深沒有出聲，隻是低著頭看她。

    過了一會兒，蘇瑾深感覺自己的襯衫被扯了一下，他一看，原來自己的紐扣直接被沈依夢轉掉了，沈依夢本來有點神思恍惚，這下回過神來，看著手裏的扣子愣了一下，然後小心翼翼地抬起頭看蘇瑾深，蘇瑾深輕輕拍了拍她的頭，安慰道：“沒事，還有很多，你慢慢玩兒。”

    沈依夢牽了一下嘴角，她小聲解釋：“我從小就這樣，一緊張就喜歡弄這些東西，有一次我數學作業忘記了寫，剛好數學老師要檢查，我一緊張，然後就把衣服袖子上裝飾的紐扣給扯掉了。”她像是想到了什麽，臉色黯了黯：“後來還是爸爸幫我弄回去的。”

    蘇瑾深不知道要怎麽安慰她，隻能低頭在她的頭頂吻了下，算是無聲地安慰。沈依夢怔怔的出神，門被輕輕敲了兩聲，沈依夢喃喃：“誰啊？”

    蘇瑾深：“我讓林特助買了點外賣。”

    “哦。”沈依夢慢半拍地應道，慢吞吞地坐起來。蘇瑾深幫她拉了拉歪了的領子，然後對門口說：“進來吧。”

    門被輕輕推開，穿著一身幹練的套裝的林特助拎著一個塑料袋子小聲地走進來，難為她穿著一雙六厘米的高跟鞋還要走出棉拖鞋的味道。沈依夢有點不好意思地扒拉了一下頭發，衝林特助小聲道謝：“謝謝你啊。”

    林特助搖了搖頭，她的目光不動聲色地掃過一旁沈父，她猶豫了一下，抬頭對沈依夢說：“沈先生一定會沒事的。”

    沈依夢一愣，繼而微笑：“謝謝。”

    林特助走了以後，蘇瑾深把外賣袋子打開，把東西拿出來擺開然後把筷子遞給沈依夢。沈依夢接過來，雖然她沒有什麽胃口，但是見菜都是自己喜歡吃的，不知不覺的就吃了不少。

    夜半的時候，沈父又被搶救了一次，沈依夢感覺自己的神識就像是被抽離了一樣，就像是年少時上體育課，老師叫跑八百米，她體能差，跑到最後就覺得自己就像是一個機器人，隻會手腳擺動了，腦子一片空白，呼吸都變得困難。

    終於，醫生對她說：“對不起，我們盡力了。””

    這樣的台詞，不是應該隻是出現在電視裏麵嗎？沈依夢茫然地看著他，耳邊有人不停在說些什麽，但是沈依夢什麽也聽不見，隻覺得腦子轟隆一聲響，然後整個世界都黑暗了。

    沈依夢醒過來的時候感覺到自己是被人抱在懷裏的，她知道那是誰，她推了推蘇瑾深。蘇瑾深本來就睡得不深，一推他就馬上醒了，他點亮床頭燈，回身重新把她抱回懷裏，聲音輕柔：“怎麽樣？感覺身體難受嗎？”

    沈依夢靠在他的胸口，喃喃問道：“現在在哪裏？”

    “在家裏。”蘇瑾深順著她的頭發摸了兩下。

    “家？”沈依夢皺起眉毛：“我們怎麽能回家呢？那爸爸誰來照顧。”

    “”

    沈依夢忽然就急了起來，連爬帶滾地從床上起來，她慌亂地說：“我要去醫院，爸爸還沒人照顧呢。”

    蘇瑾深伸手拉她：“依夢”

    沈依夢用力甩開他的手：“我要回醫院！”

    她的聲音淒厲刺耳，蘇瑾深被她叫得聲音一梗，然後用力地把她抱進了懷裏，他的手微微顫抖：“依夢，你冷靜一點。””

    為什麽叫我冷靜？

    沈依夢渾身都在顫抖著，她劇烈地喘息著，蘇瑾深伸手去拍她的背，她像是隻受了傷的小獸，身子縮成了一團，蘇瑾深愛憐地去抱她，但是沈依夢卻把他往外推，她一直把他推到門口，蘇瑾深一把攥著她的手：“依夢”

    沈依夢搖頭，渾身都顫抖著：“你讓我靜一下吧。”說完就要把房門關上，蘇瑾深手按在門上，他的表情猶豫，看著她的眼神裏有擔心，也有心疼。沈依夢垂下眼睛，一下子把門闔上了。

    沈依夢哭得累了，她從床上起來，一下子分不清此時究竟身在何方。她呆呆地坐在床上，好久，她才扶著床沿站起來，眼前一片片的發黑，窗簾沒有拉合，外麵的熹光透過窗簾的空隙照進來，沈依夢慢慢地走到門口，打開門。

    她走出房門，然後下樓，她注意到廚房的燈是開著的。走進了，卻是蘇瑾深在那裏，蘇瑾深身上圍著圍裙，灶上放著一個白色的砂鍋，蘇瑾深一隻手拿著一個湯勺，時不時往裏麵加點水再攪一攪，空氣裏麵彌漫著白粥的清香。

    沈依夢靠著樓梯的扶手看著那邊，過了一會了，蘇瑾深像是心有感應一樣地轉過頭，就看見沈依夢歪著頭，帶著笑看著他。

    蘇瑾深擔心了一夜，這時候看見她笑了，不知道為什麽心裏麵一緊。

    他放下手裏的東西走過去，他眼裏全是擔心，伸手摸了摸她的額頭，又摸了摸她的頭發，他小聲說：“依夢，你還有我。就算是這個世界上所有人都離你而去了，你還有我。我會照顧你一輩子的，就算是死，我也會死在你的後頭，我不會留你一個人，讓你感受那樣的痛苦。”他伸手慢慢地順著她的頭發摸下來，像是在對她說，又像是在對自己說。

    “你這麽脆弱，怎麽承受的來呢？”

    沈依夢沒有說話，隻是緊盯著他，蘇瑾深倒是不自在了，笑著摸了摸她的腦袋：“幹嘛這樣看著我？”

    沈依夢不說話，隻是一下子就伸手抱住了他。她伸手抱住他的背，聲音喃喃：“真好。”

    有你在真好。就算人生的路途上風雨大作，隻要你在，我也不會再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