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廿四流水曲觴三月三步步疑陣上巳節 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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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在皇上震怒之時,隻聽一個侍衛焦急的跑回來,人都沒站定,便說:“啟…啟稟皇上,那暗井裏,還有一具枯骨!”
第二具屍骸?而且還是一具枯骨?想剛剛還是歡樂明動的節慶之所,一瞬間變成了兩個人的埋骨地,這未央宮裏到底有多少慘烈發指的密辛?
啟稟皇上,臣有一言。”太祝上前參拜到。
你說。”皇帝之怒任未平息,但太祝畢竟是管這鬼神之事,所以他的意見皇帝自覺應該聽聽。
臣以為,神目如電,這世上神沒有神不通曉垂注的事兒。這血河指路是鳴冤,但神像淚血卻是警示。所謂國之變故必有異像,倘若神威難平,昨日高禖神已然是不受皇後祭禮,如今大祭在即,若然諸天神皇因此事起了怨懟…商紂便是一例。”
太祝言之鑿鑿,想必已是成竹在胸已有應對了吧,這祭祀獻媚,平息神怒,一向是太祝的分內事,隻是凡是有因才有果,如今因未明,太祝意欲給哪位神靈一個交代,怎麽交代啊?”傅太太後說到。
妹妹此言有理,事關國運,一定是不能胡亂交代的。太祝預備怎麽辦?”王太太後看了一眼太祝說到。
高禖神主管生育婚配,性格慈藹,如今竟血淚示警,不受皇後祭禮,豈知空穴來風,未必無因?”太祝道。
太祝是說要徹查皇後?”皇帝問到。
臣不敢,臣隻是認為想昨日太卜問卜已言及宮闈西、北二麵有水不詳,所以高禖神不願賜子,而坎卦指月指女,這女厄已經應驗,月虧會否應驗?”
你直接說。”
皇後宮乃為事發之地,臣以為,該從皇後宮徹查此事。”
聽到這兒,傅太後道:“太祝說到這兒哀家倒是想起一個事兒。昔年高宗皇帝在時,哀家尚是昭儀,身懷六甲,卻突然腹痛難忍,太醫束無策,便問卜當日的太卜,太卜告知說是有桃精作怪,要哀家忍著腹痛親砍乏我宮的桃樹,焚燒並齋戒。這事兒姐姐應該記得吧。”
哀家記得那是你第一胎的事兒吧?”王太太後說
結果小產過後哀家還是腹痛難忍,以致小產。”說罷看了那個太卜一眼,“結果後來查察原因,你們猜怎麽著。竟然是有一個杜美人叫一個叫氐姚的宮女在哀家的安胎湯飲裏每日少量添加破淤之物,以致哀家緩慢小產。而這個糊塗太卜,就測出一個木字,一個兆字,便附會說是桃,耽誤了查察的契,太祝知不知道那個太卜後來什麽下場?”
臣願聞。”
挖舌淩遲。高宗皇帝說此人辦事糊塗、妖言惑眾。”傅太太後說到此處,那太祝已是鬢角微汗,“皇後乃一國之母,若所察不實,流言傳出,有辱國體,太常寺是否願擔這個罪責。”
神意高深莫測。想他們也是有些揣測罷了,再說問卜之事,不是一向都要先質疑再求證嗎,到時候昭告天下,封賞皇後以正名節也不視為一個辦法,畢竟國運為大,作為一國之母,偶爾也是應當有所犧牲的。妹妹你說是不是。”
姐姐說的也是。本來皇後小小犧牲也不算什麽。但是耽誤了神諭的時,才是大事。”傅太太後說。
聽到太太後這個故事臣妾倒也想起個事。當日先帝還在是,民間有卜謠說‘燕燕尾涏涏’意汙蔑臣妾荼毒皇嗣,先帝差點廢了臣妾,可是後來查證並非是臣妾。”趙太後久不說話,直到此時方才開口。
哦?宜主似乎還有什麽高見。”王太太後抬眼看了看她。
隻見趙太後走到那太祝麵前道:“我問你,坎之卦可指月,那麽如今宮五月高懸,這月虧之月指的是哪個月?又便這血河指路,到底所指是鉤陶暴斃之冤,還是指陳年枯骨之冤?”
臣…不敢判斷。”
那太祝和當日那個糊塗太卜區別在那兒?照此情況看來,哀家以為既然要查就得一起查,你說是吧皇上?”此言一出,連葶藶都覺得有理有據。
可這枯骨經年,寡人不知當如何查法?”
所謂案出有因,有因必有線索,總是能查的。”趙太後很少言辭如此肯定。
想宜主足不出戶居然連鬼神之事也研究起來了,先別說這枯骨舊案難查,如若神明真是因這枯骨而威,是不是這威也來的太遲了些,所以哀家覺得,這枯骨的事還是不要再提了。”王太太後言語所指,各家心明了。
姐姐,所謂神威無小事,妹妹是吃過虧的人,宜主想必也是被這卜謠錯解逼害已深,不得不多留個心眼,”說罷傅太太後看了王太太後一眼,“所以哀家也倒是讚成要查一起查,到時候一並還神,給高禖神一個交代,大祭之前,萬無一失啊。”
朕命大理寺主管審查,丞相府監管此事,司寇配合,太常寺協助,徹底調查,限十日大祭之前務必給朕一個結果。”皇帝在下次詔令的時候,目光是那麽分明的看了葶藶一眼。
說罷,已經無人在有閑情逸致繼續這曲水流觴的慶典,眾人散去,葶藶心是暗暗記得皇帝和董門郎昨日托穆蓮帶來的話。想必下午去穆蓮那裏的時候還需要給皇帝一個進展的說明,所以葶藶也隻得暗四處查訪起來。
這第一步便是暗井,葶藶來到這暗井邊。見商陸還帶人在充滿紅水而略顯陳舊的暗井打撈著。葶藶一眼便看見奇怪之處——那紅水從上遊而來,匯入這暗井,卻並未往下遊流去、
而去在暗井一旁的空地上,已經擺著一具宮女的屍體,還有一架枯骨,那枯骨因為常年在暗井浸泡已經布滿了綠色頭發狀的綠藻,看來死了不少年頭了,而且屍骨也不齊全少了幾處想是被暗井裏的水順流衝走了。
葶藶對商陸招了招,並不好直接大聲的叫他。見商陸似乎是沒有聽到,葶藶便撿起一把小石子,彈了一塊砸向了商陸的後腦瓜。
商陸隻覺後腦一疼,便向後看去,正看見葶藶笑盈盈的看著他,還攥著一把石子。
你怎麽來了?”
好奇嘛,來看看,怎麽樣了?除了屍體骨架還撈到什麽了。”
還好不是什麽腐屍,但是也是惡心的很。你這好奇鬧事的性子什麽消停一下?”
我是承認我好奇啊,但是我並不承認我鬧事喲。這宮裏閑事莫管,要不是有命令,躲還躲不過呢。”葶藶說。
皇上不是命司寇和大理寺管這個事兒麽?”
那是明麵上的,私底下有人帶了皇上的話說,讓我注意一下昨天高禖祭的事。”
那你跑這兒來幹嘛,高禖祭的東西不是都在椒房殿麽?”
我覺得兩件事肯定有什麽關聯。所以過來看看。你不好奇是誰帶的話?”
你想說就說嘛,每次都是跟我麵前賣關子。”商陸道
穆蓮。”
哦。”商陸好像並不想聊這個話題。
你是不是在躲著他?怎麽每次皇帝去他那兒你都不去?”葶藶雖然知道,但是還是想勸勸哥哥。
你心裏不是不知道。你何必問我。”
哥哥,當初大哥送穆蓮來,你就應該知道有這一天,你這避而不見,到底是想開了,還是眼不見為淨啊?”
商陸隻是默默的做事沒有答他,葶藶看商陸這個樣子,想提醒他一下:“無論如何,既然已經是皇上的,還是少沾染,能想通就最好了。”
恩。”商量還是沒有繼續在這個話題上糾纏的,葶藶還是很了解自己這個哥哥,打小不願意說不願意聽的話,是絕對不會強裝著聽下去的。
我可以過去看看嗎?”既然如此,自己還是先關注這個眼前的案子比較緊要。
你看吧。但是小心一點,不要暴露來意,禦前的人裏免不了有東宮和永信宮的人,而且大理寺和司寇也在,這兩邊也不知道是哪家的人。”商陸提醒到,葶藶心裏想著,商陸一定是看出了什麽才會有此一語。
葶藶點著頭走到那口已經被起開壓井條石的暗井邊,看了一眼那條石,上麵全是綠綠的藍藻。這口暗井位於靈明渠被翻新過的右岸,上遊和下遊都是上午慶典的所在地,而這口暗井是從右岸分出的一個支流,而這樣的支流少說都有八個。暗井兩邊的條石上不滿苔蘚,也是同樣有著那種橙色玲瓏的花苞,和右岸上遊並無二致,隻是這暗井的兩邊的條石與右岸的其他條石相比顯得有些陳舊,應該是常年少有踩踏比節慶的岸邊損壞輕微,所以並沒有一起翻修。
葶藶順著暗井的引渠又回到靈明渠的右岸邊,往下遊走去,這下遊顯然是翻新的時間比上遊略晚,連苔蘚也沒有長起來,走著走著,又到了一條引渠,同樣是通往一口暗井,葶藶過去看了看,這口暗井的形式跟那口有屍體的暗井是一樣的,可能是損壞比較嚴重所以翻新過。可能翻新的時間也較晚,所以條石上也比較幹淨。
看來也沒有什麽大的收獲,葶藶剛剛走到右岸邊上,就看見商陸向他跑過來:“你快過去看看,那暗井還有第二具枯骨!”
啊?”葶藶聽著心裏咯噔一驚,難道這暗井竟然是宮常年的陳屍地?
回到那兒,葶藶看見那具新發現的屍骸像是一個不過5歲的孩童,同樣也是長滿了青綠色的綠藻苔蘚,肢體不是很齊全。
哥哥,這暗井到底是通往何處啊?”
水工處的人說,是直接通到太液池。”
葶藶循著方向望了一眼,感覺有點詭異:“這太液池的位於上林苑附近,地勢是要比這個暗井低一些的,但是這兩具骸骨竟然也是沒有被順著暗河衝走。”
下麵打撈的人說常年淤塞的東西太多了,又多綠藻水草,整個靈明渠從開始修建用到現在百來年是有了。”商陸說到,葶藶這時注意看了一下水流好像是明顯比翻新過的那個暗井要緩很多。
誒!居然有金子!”隻見水工處和一些在暗井打撈的侍衛在哄搶著一塊金牌子。
商陸趕忙過去說:“皇上有令,這井裏撈出的一切東西都不得私自占有,必須記錄在冊,作為物證,若是有私自占有者,以貽誤案情論處。”
眾人隻得停止了哄搶,隻看那個拿著金牌子的水工,像霜打的茄子一樣把那塊金牌子交給了在岸邊記錄的司寇主簿。葶藶湊腦袋過去一看,不是一個金牌子,倒像是一個孩童的護身金鎖片,是一隻獨腳鳥的形狀上麵有四個字陽,因為綠藻滿布的原因也不太看得清楚是什麽字,上麵連著一條環扣緊密工細致的金鏈,如果不出意外可能是屬於那具小孩的屍骨,被攔在那些長長的綠藻上了。
還有金子!”隻見一個水工又從暗井底部的泥沙裏,撈出一個金色的東西。
恩。拿來。”那司寇主簿絲毫沒有含糊,立刻向那個水工伸出去,葶藶看了一眼,是一根以獨腳鳥為造型的金簪。鳥嘴哪裏有個環扣,下麵可能原來有什麽垂飾,看來應該是步搖。可能是屬於那具大一點的枯骨,如此說來,那具枯骨是一具有點身份的女性。
葶藶不知道還會不會打撈出什麽東西,所以一直沒有離開,想趁著這個時間在看看那具屍骸吧。葶藶用一根木棍挑動那具大一點的屍骸,仔細翻看著。
那具屍骸的頭部後方有一個破洞,邊緣破碎鋒利,顯然是致死傷,而不是身前受的傷。
指骨,小腿以下的部分已經遺失了,這局骸骨應該是打撈起來過後被司寇的人拚接成這樣的。
整個骸骨布滿長長的藍藻。
而那具小孩的屍骨情況也差不多,但是致命傷應該是胸部的一處肋骨縫隙,像是什麽利器傷。
鉤陶的屍體卻沒有什麽外部的傷口,但是整個麵目很猙獰,且嘴巴呈現出一種不自然的紫狀,指甲隱隱發黑,打開了屍體的嘴巴,看到牙床發黑出血,而齒縫間也有血跡。葶藶把屍體翻過來,發現屍體的後腦勺和背部有一些剮蹭到的綠藻,大臂上有一些引渠和右岸有的一些橙花苔蘚的,應該是棄屍的時候先蹭到了這些橙花苔蘚,進了暗井浮到水麵後腦和後背又蹭到了壓井條石上的綠藻。
這…哥哥你能幫我問問水工令,這靈明渠翻新是什麽時候的事兒嗎?”
別問了,我剛才跟水工聊過,大約半年前枯水的時候動的工,分段翻新的,最遲的也是在年前就翻新好了。”
葶藶覺得有個現象很不自然,摸了一把那個引渠邊,滿的橙花苔蘚,卻沒有別的發現,於是著急的順著引渠跑到了靈明渠右岸主渠邊,又順著跑到了剛才查看過的第二口暗井,還是那樣,於是又順著往下遊的跑去,卻發現那個不自然的現象消失了。
回來的時候他望了一眼左岸,果然那個現象很不自然——原來問題出在這,葶藶心暗自一合計,這竟是一個被人識破將計就計的連環局,可是有一點說不通,但是也足夠解釋這血河之謎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