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卅三赤血疑雲露端倪忠奸難辨試來使 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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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甘遂跟穆蓮一陣寒暄之後,穆蓮又介紹了國為、齊冉、辛丹等人給他認識。說到底甘遂雖然不動聲色,但心裏已經默默在觀察這些生麵孔。
大約傍晚時分,太醫丞端來了加入了少量八角蓮的方子和用八角蓮搗好的綠藥泥,到了葶藶的床邊。
太醫丞端著藥並沒有如往常一般去試藥,而是說到:“加入了八角蓮的清退蛇毒湯藥性比較猛烈,取的是以毒攻毒的法子,但是用量必須十分精準,因為這八角蓮是能毒死人的,而藥是我守著煎好的,所以我並沒有試藥,試藥的風險很大。而且如果是過量服用對於患者本身也有風險。但若使用得宜,那麽患者在幾個時辰之內緩和也是有可能的。”
太醫丞一邊說,一邊將綠藥泥用勺子舀到一張麻布上,再用白玉的小藥碾輕輕的推勻。然後換下了葶藶上的敷著的望江南。將麻布貼到了床麵上。
那醫士放了下的藥碾,轉而端起了藥湯:“還好有這望江南暫時拖住了蛇毒,而藥又回來的及時,想必再服下一劑應該就有效。”
就在此時,眾人聽見葶藶悶哼了幾聲,身子輕微的扭動著,看起來十分難受樣子。龐秋然上前去,輕輕的按住了葶藶。眾人相視會心一笑,這應該是說明藥起了作用。
太醫丞用勺子舀了一瓢藥放到嘴邊輕輕的吹涼。龐秋然扶起了葶藶,太醫丞將藥送到嘴邊。一勺茶色的藥湯灌入,想此時葶藶已是過分虛弱的緣故,藥湯全數滾落了出來。太醫丞用絲絹拭去了葶藶嘴邊滑落的藥湯,又嚐試喂了葶藶一勺,但是葶藶依然沒有喝進去,藥湯全部順著嘴滴落到衣襟上。
在場的眾人又互相看了一眼,隻見太醫丞無奈的搖搖頭,倘若是無法飲下藥湯,縱然是起死回生草,也是望梅止渴而已。
可否隻用外敷?”龐秋然急切的問到。
外敷固然有效,”太醫丞端著碗還在繼續嚐試,雖然現下顯得毫無意義,“但是現在這個狀況蛇毒肯定是擴散了,如果無法服下藥湯,就算是緩慢外敷最後醒來,也必然導致髒器內的蛇毒藏積,難以根治。而且外敷的作用太緩慢了,能不能治的好,還是另外一說。”
我有個辦法,讓我來。”甘遂說著走到床邊,從太醫丞的接過了藥碗,指了指靠在龐秋然肩膀上的葶藶:“先把他放平。我沒輕重的等下弄著他。”
我來幫忙。”聽聞說有辦法了,齊冉也連忙上來幫著龐秋然將葶藶緩緩平放在榻上。
甘遂端著碗坐在床邊,看了一眼葶藶,鼻子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笑了笑對太醫說:“先生,如果不喝下去,會八角蓮的毒嗎?”
不好說。”太醫丞似乎還沒有明白甘遂想做什麽,就看甘遂自己喝了一口藥湯——那是一種翻腸倒胃的苦,光是含在口已經讓甘遂眉頭緊蹙。
誒,你這…”太醫從沒有看到有好好的人會用嘴去碰這毒物。
但情之怪,怪就怪在即便是苦,即便是毒,也是能讓人笑著一飲而盡的。
不過甘遂並沒有吞下,而是一捏葶藶的鼻子,他的嘴巴因為呼吸就微微張開了些,甘遂立刻付下頭,嘴巴貼上那張因為毒深沉已然是發青皴皮的嘴唇。
那嘴唇得像一片風殘葉,是甘遂的第一感覺。從那口呼出的氣體,跟他的病軀一般的灼熱,燙的甘遂身體一陣陣發麻,卻又輕輕的飄了起來,似乎腳怎麽也夠不著地。
甘遂的眼睛因為吃驚,而瞪了瞪,他是一個混跡風月場所的小廝,可這是他許久以來都不曾有過的感覺,而那嘴唇並沒有溫軟,隻是像一片失水的花瓣一般發柴。他不想,自己與葶藶嘴唇的第一次接觸,會是在這樣的情況下,他並不願乘人之危,但他心一角卻也暗自慶幸著。
他張開了嘴,隻覺得藥湯緩緩的混合著自己的唾液滾落到了葶藶的嘴裏,他的舌頭似乎是不受控製的就那麽跟著滑了進去,碰觸到了那個幹澀的蘭蕊。葶藶似乎是因為嘴裏的幹渴,舌頭在接觸到藥湯時,歡快地主動迎合著,這一碰,卻讓甘遂呼吸是那麽分明的不自然起來。
自己這是在做什麽!明明還想著不要乘人之危的,結果還是做了。可能是無法呼吸,葶藶咳嗽起來,那藥湯又有一半被頂回到甘遂的嘴裏,眼看著又要頂出嘴去。甘遂此時用重重的敲了自己的頭兩下,才把神收回來,然後放開了葶藶被捏住的鼻子,那個毫無意識之人才把口被兩個人的唾液反複稀釋的藥喝了進去。
等到這一口喂完,甘遂隻覺得口發麻,舌頭已經沒有感覺,但他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八角蓮的緣故。眼見這個法子有效,他卻也沒有考慮,隻是心裏暗暗提醒自己隻是喂藥不能再做衝動的事情了,於是又含下了第二口藥,口對口的喂了進去。
就這麽一口一口的喂著,甘遂隻覺得眼前越來越花,嘴巴已經沒有了知覺,他已看不清眼前的東西,端著碗對龐秋然問到:“龐先生,碗裏還有藥嗎?”
龐秋然看了看碗裏那貼底的藥湯:“應該還有一口。”
還有最後一口!甘遂含著那藥,喂得特別緩慢,心暗自嘲諷自己的出息,因為他心裏真的不知道,倘若這個人清醒著,還會不會有下一次會,能接觸到這張嘴唇,他會否會願意抱著自己,任憑自己就這麽吻下去。
所以這一口,他幾乎是用自己的嘴包住了那兩片因為發燒失水如枯萎的樹葉一般的粗糙嘴唇。隻一次,讓自己就這麽放肆一次——甘遂知道藥湯已然進到了葶藶的喉嚨,但是還是沒有立刻鬆開,反而是又一次去觸碰了那花蕊,深深的抵觸著,直到藥性真的上來了,扶著床邊的一失力,整個頭重重的埋在葶藶的頭側,因為藥性麻痹,喘著粗氣。
龐秋然和齊冉直到甘遂是染了那八角蓮的毒性,立刻兩人四將他扶起來,扶到了一旁的一張地墊上癱坐著。
太醫丞立刻上去個他把了把脈:“脈象很亂,也是沒見過這麽亂來的。不過沒喝下去可能的毒也不深,隻是被麻痹了。”
沒什麽問題吧?”龐秋然一邊用幫甘遂順著氣,一邊關心到。
沒事…我很好,不礙事…他喝完了嗎?我眼前黑看不到。”甘遂頭仰著,閉眼喘著氣,隻覺舌頭大了話也說不利索,但臉上的笑意卻很分明。
蘇妄言察覺到眼前這個人嘴角的笑——原來真的有人,可以為了另一個人,笑飲鴆毒而不自惜。想起先前為自己挨的那一刀,對於眼前的這個人來講,也隻是一件小事,因為不是為了她,隻是為著那株毒草。她連忙去找了碗水,遞到甘遂口邊。
甘遂用推了推,說:“謝謝,可是我現在喝不下。”
一個人不想要的,即便是救命甘泉,他也不會喝。
太醫,這一碗藥下去能管事麽?”國為問到。
不知道,興許還得喂幾碗。”
可這世上已經再沒有第二個甘遂。
沒關係,第二碗…得等幾個時辰之後才喂吧,”甘遂閉著眼,心想原來還可以喂第二碗,“我緩一緩,還是我來吧。緩一緩就沒事了。不知道,我今天能不能留在宮裏,合不合規矩?”
事出從權,你是帶著商陸的腰牌回來的,我去找皇上討個口諭就是了。”穆蓮說到。
那我能就在這旁邊歇著嗎?”甘遂笑著說,“我現在是哪兒也去不了,如果不能還要你們廢心挪動我。”
龐秋然上去接過了蘇妄言的水碗,遞給甘遂:“你就在這歇著吧,等一下興許還要喂藥呢。大家也幾乎一夜沒睡了,都回去休息吧。我守著,有什麽情況我通知大家。”
那好,我們先告辭了。如果葶藶醒了,或者有什麽,你記得叫我們,我和齊冉就在對過那間屋。”國為說到。
我去葶藶原來的屋子住,這裏你們用著,巳夫也留在這兒,你讓他跑跑腿什麽的,如果有什麽事情,好通知我。”辛丹一邊說,一邊把指了指站在門口的巳夫。
龐秋然看了看巳夫,點點頭。
那我去找皇上請口諭。”穆蓮說著。
如果皇上去你那你就順便吧。若是皇上不去,你托塵佾給我帶個話,等下我去。順便給皇上回個話。”龐秋然對穆蓮說著。
事情到這兒,眾人心裏一塊石頭才終究落了地。
那這位姑娘…”齊冉看了一眼蘇妄言。
我沒事兒,我可以住外麵樹上。”蘇妄言說著一個身法就要去外麵上樹。
甘遂一把抓住她那件並不合身的衣服的下擺說:“不行,你身上有傷,再說一個姑娘家睡樹上算什麽,這宮裏都已經是有蛇了,萬一說不清楚樹上也有呢?”
原來這個人迷迷糊糊間還是在關心自己。可是一個沒有根又背叛了組織的殺,現在能去哪裏?
對啊,姑娘家住樹上不方便,葶藶的琴塢有個偏房,你跟我去哪兒吧。”辛丹說到。
蘇妄言看了一眼甘遂,甘遂雖然沒有看見還是說到:“你去吧,相信那兒一定收拾的好好的,舒舒服服的睡一覺,明天肯定還有事兒呢。”
她本來是想在這裏看著甘遂,也想著聽龐秋然說還有一個凶躲在暗處,也想留下來好震懾一下對方,以免對方做出什麽不利的事來。但他這般為了自己的傷考慮,自己也不想過多的讓人擔心。於是點點頭,雖然甘遂看不到。然後跟著辛丹走了。
眾人散去,甘遂隻覺得有些疲累也睡著了。龐秋然進屋聽到甘遂的呼嚕聲,想著那喂下去的一碗藥。給甘遂找了床被子搭上。看著眼前這個平日有些大而化之的大男孩兒和躺在床上明顯已經是呼吸均勻許多的葶藶,笑著搖了搖頭。曾幾何時,他也是一個敢於豁得出去的人,可是什麽時候開始不是了呢?現在的他,又為什麽能豁得出去呢?
也靠在葶藶的床頭休息了一會兒,一覺醒來,已是上燈時分。
巳夫也靠著門口的門柱打著瞌睡,隻聽門一開的聲音,他便驚醒了。原來是辛丹想著龐秋然和甘遂肯定是還沒有吃過東西,給他們送晚膳來了。而辛丹正要敲門,卻遇到了要外出的龐秋然。
龐先生這是要去哪兒啊?吃點東西再走吧。”辛丹說到。
不了,剛才穆蓮托塵佾來傳話,說皇上今天並沒有去他那兒,所以我得自己去請一個口諭。給甘遂吃吧。”說著龐秋然便又囑咐著辛丹“剛才太醫已經把新熬好的藥和藥泥送來了,放在床頭,等下涼了勞煩辛大人讓甘遂喂一下,甘遂看不清東西,請您幫著換一下外敷的藥。”
先生太客氣了,葶藶本來也是我師弟。”辛丹抬還了一個禮。
龐秋然笑著點點頭對巳夫說:“不知道能不能勞煩先生的師學跟我走一趟,我得取點東西。”
巳夫你跟著去吧。”辛丹吩咐著。
見巳夫和龐秋然走遠了,辛丹才進到屋內,關上了門,甘遂仍然是呼吸均勻,沉沉的睡著,看著這個白天舍命救了師弟的人,辛丹已然有幾分猜到這個男子對葶藶是什麽想法。
隻見床頭擺著的藥和藥泥,辛丹用摸了摸藥,已經溫了,然後盯著窗外有些失神的舀了一大勺藥泥合入了藥碗,用勺子調的非常均勻,以至於那碗藥看起來像一碗抹茶。
然後放下,又倒了一碗水,喂給葶藶。葶藶顯然是經過下午的那碗藥已經是有了好轉,咕嚕嚕的就把水喝了下去。他嘴角微微一挑,笑著端起了那碗自己調好的濃濃的八角蓮藥湯對著葶藶的嘴想要灌下去。
就在此時,葶藶突然睜開了眼睛,有些虛弱的說到:“師兄,我毒還未昏迷的時候就在想,或許你應該給我一個解釋。”
你…居然…這麽快就醒了?”辛丹裏的碗停了下來,神色驚詫。
我們兩是一起長大的呀,”葶藶言語間已經有些哽咽而崩潰,“你是不是該告訴我這是為了什麽?啊?我得師兄是一個這樣的人嗎?”
你懂我也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