篇 第圩四章 寂寞空庭春欲晚 呼嘯凶閣風聲唳 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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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小賢。”說著皇帝將董賢喚到了身邊,輕輕的耳語了幾聲,董賢一邊聽著臉上的表情漸漸轉向微笑,顯然是皇帝有了解決的辦法。

    我馬上去辦。”董賢說著對皇帝點了點頭。

    葶藶不知道皇帝想出了什麽對策。隻見董賢喚來了一隊軍士,交代了幾句那隊軍士不知為何去向了椒房殿的方向。而董賢自己卻帶人向東邊去了。

    各位愛卿,朕今晚有些醉意,各自散去吧。”

    陛下不擔心……”龐秋然話說了一半,突然覺得自己這句說的很多餘。

    皇帝起身,神色甚為閑定,不過眼神裏寒意悠悠,掃視了一遍眾人,緩緩地說:“人是自己死的,有什麽好擔心的?”然後步向後堂,走到一半卻被杜老宦攔了下來:“皇上,今晚是月滿半弦,是不是應該向…”

    朕說你這差事當的越發好了,你還總是推脫。是第一次沒去嗎?”皇帝半側著頭冷冷回了杜老宦一句。

    杜老宦退後了一步,低頭不再說話。可皇帝這時卻輕挑嘴角道:“匈奴國,不是呈上了好些禮物嗎?朕今晚想看看了。”

    有些話實在不必說透,杜老宦已然會意,皇帝今夜便是要一睹那北珠之光。

    隻是葶藶不明,這個時候雖有萬千種解決的辦法,而這皇帝又怎麽會有興致。況且他們這一幹謀士,並沒有對這件事出謀劃策。

    待皇帝回到內堂,真定王任然是進入了偏殿的一個角落廂房,諸人盡皆散去。其餘一幹人等走在步道上,隻覺宣室殿外廣場空闊寂寥,眾人的每一次踏步都清晰可聞。

    老四,你說陛下今晚,怎麽還會有這等興致。”龐秋然說著語氣有些訕訕。

    想定是有了什麽解決的法子。隻是不知道是個什麽法子。”葶藶一時還想不透皇帝究竟有什麽法子可以讓這人看起來像自己死的。突然隻見前麵兩頂輜車緩緩而來,而前麵盡皆是兩隊服侍內宦和兩隊掌燈宮女霎時間,將剛剛還有些幽暗的廣場照的燈火通明。

    眾人等見狀立馬讓開了道路,因為那兩輛輜車和儀仗很明顯是永信宮和永樂宮的樣式。

    葶藶隻在路邊俯首恭送,那兩輛輜車卻緩緩的在眾人旁停了下來,隻見靠近他們的那輛緩緩的升起了車窗上的布簾,裏麵一把沉穩的女音頗為慈藹的說道:“諸位卿家好興致啊,今晚一番勞累周旋,至今才從宣室殿出來,可為國之棟梁啊。”

    那是傅太太後的聲音,葶藶立刻便聽了出來。昔日永信宮的一番“動容至極”,此時卻讓葶藶心一陣惡心。

    太太後嚴重了,皆為臣等的分內之事。”此時眾人的身份,隻有葶藶和龐秋然才能略微的與傅太太後對話幾句,而龐秋然與傅太太後並無交道,此時隻是靜靜的沒有做聲。

    政事尚屬分內,可是這國本之事,諸位可曾對皇帝多加勸阻?”傅太太後語氣未改,卻是有幾分責備。不過葶藶好奇,若隻是為了剛才杜老宦要皇帝臨幸後宮被皇帝嗬斥一事,本不用兩宮太後一起過來。而且想皇帝周圍的人也不會把這樣的事情轉過背就告知了太太後。

    隻聽另一個輜車裏傳來丁太後的聲音:“母後錯怪他們了,這些朝臣怎麽好對皇兒的宮闈之事多加置喙,弄的不好,便是勾結後宮了。母後若是要怪,也是怪他們毫無用處,不敢直諫。而且有些事有些人可一不可再,這裏麵有幾位的出身,哀家略有耳聞,希望各位不要擅自錯了主意。若然是覺得某些人得自皮相的幸運,有一朝也會砸到自己頭上,那就想多了。”

    丁太後一席話如利刃劈頭,若是懷柔之語,葶藶和龐秋然自可應付,但像這樣直白,反而讓二人不知應該如何應對。隻好默不作聲。

    見眾人不語,丁太後接著道:“其餘幾人哀家並不熟悉,隻是想著,王禦史的家風,怎麽樣也教不出這樣的孩子。所以葶藶,你要記住你父親的忠正人品。有些人少來往些較好。若是再發生伩言亭那樣的事,哀家恐怕要重新審視王嘉了。”

    原來那晚的事兒並不保密。

    丁姬,話說重了,‘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雖令不從。’葶藶是個好孩子,不用這樣,朕看我們先去看看皇帝吧。”傅太太後說著對葶藶笑了一下,示意他放心。緩緩放下帷幕,兩輛輜車便又往宣室殿方向去了。

    那兩道燈陣越行越遠,如一條火河匯入了遠處輝煌的宣室殿燈火。待二者漸漸融為一體,眾人才站了起來。正欲前行,蘇墨卻見葶藶看著那金火儡儡的宣室殿側頭站在原地出生的想著什麽。

    老四,你臉色不太好看。”蘇墨過去撫了一把葶藶的肩頭。

    葶藶這才收斂住心神,笑著搖了搖頭。

    大哥,不光是老四想的多,”龐秋然隨著葶藶的視線看去,也說到:“若說宣室殿身邊沒有四宮的人,那是不可能的。可是這消息似乎去的太快了一點。如若真是四宮的眼線連這種事都不放過,但為何我們從那出來前卻未見任何人離開去報信?”

    二哥跟我想到一塊去了。恐怕這事兒不是宣室殿裏的人傳出去的。我是困惑……”

    恩。”龐秋然示意葶藶不用再說下去,因為那剛去往椒房殿方向的侍衛,已是明顯不過,可皇帝到底是盤算了什麽竟然與椒房殿有關,卻又不向眾人說出呢?

    於是一群人又出發了,可是這次具是默默無聲,葶藶和龐秋然腦裏全是皇帝的決斷,不知道是什麽策略,是否妥當。蘇墨近日也是心事繁雜,麵對這俱寂夜闌,正好也是不想言語,其餘各人更是不發一言,各揣其懷。

    走到上林苑突然看到一個小宦者在步道上左右踱步似乎在等待什麽。看著一群人走上前來,那小宦者卻突然原地停駐,隻是偶爾斜著眼窺探著一群人。

    龐秋然當即抬對眾人做了一個停步的勢,一臉警惕的走向了那個小宦者,問道:“我看你有些麵生,你是哪個宮的?這個時候了在這裏徘徊所為何事?”

    少史大人,屬下是內供司的,前些日子才進宮,平日不常在宮裏走動,所以大人看著麵生。小的隻是在這裏迷了路,不知道應該往哪個方向去。”

    那小宦者一說完,龐秋然當即回頭給葶藶打了個眼色。

    甘遂,妄言,你們上去把他拿住。看他說不說真話。”葶藶說到。

    這甘遂本來體格就比一般人高大,而蘇妄言又是個會武功的女子,這小宦者隻能乖乖就範,被二人反按到了地上,一麵告饒一麵喊冤:“兩位大人,小的說的都是真話啊!”

    都是真話?恐怕每一句都不是真話吧。”龐秋然將羽扇別入腰間,掄起一巴掌就要打下去。

    葶藶卻上前一把拉住了龐秋然的,道:“二哥不要動氣,我來給他個明白。”

    龐秋然隻能撤回了,葶藶緩步走到那小宦者麵前道:“抬起頭來。如若你自己說,這個事兒我們可以不上報,如若不然,我們會把你交給宦者令。”

    那小宦者低著頭一言不發,葶藶深吐了一口氣:“好吧,能這個時間出來給主子辦事兒的人,不會沒幾根硬骨頭。第一,你說你平日不常走動,我和二哥作為丞相少史,沒有上殿議政的權利,平日的工作也僅僅是在丞相府處理書,而我和二哥都還沒有正式上任,倘若因為接待使節的事兒你認識了我,但是為何你張口便叫我二哥少史大人;第二,內供司的宦者,入夜宵禁,不會在宮闈走動,如果有急事出宮,需得有宦者令的書,而內供司出宮,根本不在這個方向;第,迷路的人大多會四處找路,而我看你是遠地踱步,你在截什麽人?”

    除了龐秋然之外其餘各人麵麵相覷,一句平平無奇的說辭,居然這麽多實打實的錯漏。

    說吧。”龐秋然微微抬了抬下頜。

    那小宦者看左右抵賴不住了,才開了口,從懷裏掏出了一隻青竹做成的香鉗。

    眾人皆看向了蘇墨,連他自己也微微有些愕然,仔細一看那把香鉗,他是認識的。

    請問哪位是蘇先生?”那小宦者問到。

    蘇墨神色像是過了一件什麽事兒,道“我便是了。”

    不知可否借一步說話?”

    蘇墨抿了抿嘴唇對葶藶點了點頭,甘遂和妄言才放開了那個小宦者。隻見蘇墨和那個宦者走開了幾步到了旁邊的一叢龍爪槐旁,兩人低聲說著什麽,蘇墨頻頻搖頭擺似在拒絕推脫著什麽。葶藶仔細的看著,仿佛是那小宦者有什麽事情求蘇墨。而最後的結果旁人看的明確,蘇墨並沒應下來。

    難道大哥也是趙太後的人?葶藶心突然一個疑影劃過,因為近來接觸了太多赤血黨人,盡然都無聲無息的隱藏在自己的周圍。似乎任何不合情理的雙方腳力,隻要把赤血黨的幹預放進去一想,便就都通了。

    黑夜那龍爪槐盤卷幢幢如一道屏風,若即若離,旁逸斜出,似乎隨時都會把人的視線撩入歧途。葶藶透過那株龍抓槐虯曲鬼魅的枝葉看去,蘇墨和那小宦者的麵容漸漸不真切起來。

    說了好一陣子,蘇墨和那小宦者才從龍爪槐後出來。

    大哥,什麽事兒啊?”葶藶見蘇墨過來,沒有耐住性子急切的問到。

    蘇墨略微搖了搖頭:“並沒有什麽,一樁舊事。你們先放他回去吧。他不礙事的。”

    葶藶看了看龐秋然,似有詢問的意思。龐秋然略一沉吟道:“你走吧。”

    這個字,龐秋然是想過的,蘇墨素日裏就不喜歡跟太複雜的事情扯上關係,另外,二人相識多年,龐秋然也深知既然他拒絕掉的事情斷沒有可能再答應,想必是不會牽扯到什麽的。

    話音剛落,見那小內宦拜了個禮一溜煙的跑了。

    二哥,這,真的好嗎?”葶藶不知道這是否是放虎歸山。

    不妨事,隻是一個故人如今蒙難,托我相救,可是我沒有那個能力救他。”蘇墨很少這麽搶誰的話頭。

    隻是蘇墨一句話畢見葶藶的仍然滿臉疑惑,不過蘇墨明白此時此刻有些事情,不可說:,“二弟,四弟回去後好好休息吧,愚兄先回去了。”說著悠悠的歎了口氣,將葶藶的抬起,後又將葶藶的食指、指、無名指蜷曲了起來,合在掌心用力的捏了捏,一個眼神不著痕跡的進入了葶藶的瞳孔,意味深長,葶藶眉心微微一動,已是會意。

    蘇墨見狀便反身向住處去了。

    那麽二哥,我也先行回去了。”葶藶對龐秋然說到,微笑的點了點頭,便帶著甘遂和蘇妄言朝太樂令的方向走去。

    一路上,蒼穹浩蕩,亙古繁星深邃,天道人心哪一個都不好參透。葶藶看著那些平日輝煌富麗的亭台樓閣,如今已然是被夜幕籠罩,滿天星鬥垂掛其上,繞著周天緩緩而動,各有其軌,若說觀星能測定一個人的命運未免過於虛妄,億萬年來,繁星不曾為著任何陡轉的命運而失了方向,天地不仁,萬物芻狗,何曾有天垂淚。

    回到住處,剛一開門,甘遂越過葶藶直衝衝的走向了自己的床榻,放下了簾子,一句話也不說,吹熄了左堂的燈便睡了。

    主子,老甘今天怎麽這樣?”蘇妄言問到。

    想許是累了吧。”感情的事情言兩語又怎麽說的清楚,葶藶隻好給蘇妄言打了個馬虎眼。

    今晚事情是夠多的,”妄言一貫心思簡直,“主子也快些睡下吧。”

    不礙事,你先去休息,我看看書。”

    那主子也不要太晚,雖然我想不到皇帝是想了什麽辦法,但是明早估計有的亂呢。”蘇妄言淡淡一詞,卻讓葶藶聽出了不妥。

    以後這樣的稱呼在院子裏說說就行了,再外麵可不能這麽叫,記住了啊!”葶藶既然聽出,隨意難免囑咐一句。

    蘇妄言點了點頭,神色卻有一種葶藶不明緣由的不以為然。

    陋室孤燈,葶藶想著剛才一路上的星空,突然想看《道德經》起來,或許莊周一生夢所化之蝶,卻如北溟鯤鱗,隻是凡事雜瑣,誰又能真的逍遙其間。

    天下皆知美之為美,斯惡矣;皆知善之為善,斯不善已。故有無相生,難易相成,長短相形,高下相傾,音聲相和,前後相隨。是以聖人處無為之事,行不言之教。萬物作焉而不辭。生而不有,為而不恃,功成而弗居。夫唯弗居,是以不去。”

    葶藶在燈下幽幽的看著,美和善是因為有醜和惡,才會相對存在。所以大道無相,卻互補相成,緩慢而動,盈滿而轉化。為人也是如此,並不會有孤立良善和始終為惡的人存在。所以人心如此難測,也是天道所化吧。人生艱難,卻隻能搓銳解紛,和光同塵。

    一麵想著那空虛博然的道,時間不知不覺到了更。

    隻聽門板聲輕響。

    來了。但是葶藶不明白,既然有話要說,為何不可當麵言明?如若有事相求,為何不可眾人商議?況且論認識的長短,龐秋然和蘇墨已然認識數年,雖然是兄弟,但是自己和蘇墨不過數麵,有什麽是自己能知道,而龐秋然不能的呢?

    莫非,真是跟赤血黨有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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