篇 第圓一章 寂寞空庭春欲晚 呼嘯凶閣風聲唳 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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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頃刻之間風雲際會,黑雲壓城,兩人的唇槍舌劍之後,轉眼間那螞蟻搬家已是應許了一場忽然而至的雨。春雷陣陣,電閃撕裂天際,如同矛盾相敵。
當雨點落下來時,葶藶已經是回到了太樂令的住處。一進屋葶藶便對巳夫和甘遂說到:“這兩天若是皇上或者門郎來找,我都不見。”
是啊,能避著就避著些吧。”甘遂說到,巳夫雖然不明白,但是也點了點頭。
甘遂正起身去關門,門卻一把被一隻給扶住了。甘遂定睛一看,是龐秋然和蘇墨,兩人顯然是淋了些雨,好在並沒有濕透,隻是頭發濕潤的搭在臉側。
甘遂將兩人讓進了屋,葶藶有些詫異:“大哥、二哥你們怎麽跟上來了?”
你說你身子不爽,所以我們跟過來看看。”蘇墨答到。
龐秋然坐下接過巳夫遞過來的麻布,擦拭著頭發:“哪裏是身子不爽,分明是心裏不爽,隻是剛才在路上見了王狄和你說著話,我們也沒有馬上上來。想應該是來給你示威了吧?”
哼,”葶藶冷笑了一聲,“示威?這個王狄果然比傳聞來的陰沉。今日的一切都是他算計好的。早早的就不是想要對付皇帝,因為他知道不可能。所以幹脆對準了我。”
蘇墨放下了的麻布道:“可是皇上也未免太過疑心重了一些。”
從來君心如草枕,外披錦繡內藏針。隻是我有點失望。”葶藶說到,心想起了進宮以來自己屢次遇險,仿若隔世,竟不知是為了什麽。
葶藶,你不應該怎麽想,”龐秋然道,“天子行事,縝密小心些也是對的。畢竟高處不勝寒。隻是這王狄怎麽會將錯就錯來了這一,想挑起你跟皇上的不睦呢?想你這樣說來,那香味兒之事,倒向是他存心了。但是你既知道這一層就不該了小人的挑唆。”
事實如此,若真是固若金湯,又怎麽會有人能挑唆呢?王狄自己都說了,一切都在他的計劃,隻是因著他比我更了解皇上的疑心。”葶藶說著,右撐在案幾上,食指點著太陽穴支撐著頭部。
對啊,我怎麽感覺,或許王狄隻是嘴巴上不認輸,虛張聲勢好讓你有所忌憚,實際上所有的事情都是誤副車呢?”蘇墨不是很理解葶藶為什麽如此篤信自己的判斷。
我也隻是猜測,等下等妄言回來了一切自有分曉。隻是此人太過陰險,他今日一回來,我連著次著了他的道兒。這些也僅僅是他的一個‘提醒’,他若是真的想動我,恐怕我今日脫罪不得。即便是僥幸,那麽後來祿存來的時候他打可以落井下石多加幾句,讓皇上更懷疑我和山王的關係,憑他的本事,不難。”
龐秋然也斜嘴冷笑了一下:“哼,說到底還是我們謀事太過講公理,若是陰毒一點,不從明麵上去解決這些事,什麽殺人解局,推脫嫁禍,挑撥離間,真的難嗎?”
也就在我們做不出來,但是二弟四弟,如若你們如此謀事又和那些我們想擊敗的人又什麽區別呢?”蘇墨話端一出,倒是讓葶藶想到一個人,一個女子,她麵臨的陰毒不少,可她似乎步履維艱的用不傷及太多人的方式在謀著。原來這樣的謀算是如此不易,如此脆弱,很容易就敗在那些辣狠心之下。
大丈夫做事不拘小節,既然王狄要這樣,我倒是樂意奉陪。”龐秋然頗有些不以為然
別急,你啊,那麽聰明有謀略,就是沉不住氣,這樣做事遲早引火。《左轉隱公元年》裏不是有一句話嗎‘多行不義必自斃,子姑待之’。”蘇墨語氣有些不好起來。
二哥,大哥說的有道理,我們不能用我們鄙視的法去做事。我倒是不介意他有什麽過牆梯,我隻是介意我們的皇上或者還有別的一些什麽人做事和待人的方式。二哥剛才說‘殺人解局,推脫嫁禍,挑撥離間’我倒是擔心起,這麽行事不端的不止王狄一個人。”葶藶說著語氣漸漸沉了下來,仔細在思考著。
你難道知道了什麽?”龐秋然一語有些意外。
你怎麽會這麽問?四弟又怎麽會這麽說?”蘇墨話有種似是而非的覺悟,葶藶聽了出來,心還是感慨,蘇墨的直覺依然是那麽可怕。
歎了一口氣後,葶藶說:“隻是推測,沒有證據,如果是有證據,我覺得未免太可怕了。”
主子,我回來了。”正當葶藶說到此處,蘇妄言濕漉漉的也從外麵回來了。
怎麽去打聽一個人,居然用了這麽久的時間?是不是遇到麻煩了?”葶藶問道。
確實麻煩啊,也詭異的很,”妄言端起案幾上的一個空碗,倒了一碗水,喝了一口道,“主子讓我去打聽的那個武越,整個衛尉所都說沒有這個人,但是我覺得不對,倘若這個人真的不存在,主子也不會讓我去查,所以我趁著沒人的時候潛進去翻看了他們的值班和換班的記錄,很詭異的…”
是不是每隔幾日就有椒房殿外的值守記錄不見了,又每隔幾日又有別的什麽地方會不見,而且這個遺失的記錄所記錄的時間是很規律的。”葶藶說著給妄言加了一碗水。
主子,你怎麽什麽都知道?而且更奇怪的是,這些東西仿佛是一夜間消失的,因為我去看過配官署的月例記錄,按人數算,衛尉所多拿了一分月例,而這個月例的記錄就是武越。但是我又去查了膳食記錄,到昨天的配額都是對的,今天的就少了一個人。”
那麽是了。”葶藶聽到蘇妄言說到這裏,眉頭皺了一下。
難為妄言辦事這麽細密,可是你們主仆兩是在打什麽啞謎?”龐秋然聽的仔細,但是不得要領。
對啊,這跟今天烏洛蘭沉屍蓮花池和王狄從算計有什麽關係呢。”蘇墨也十分不解。
葶藶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推測,但是一切那麽血腥又那麽真實,此時心就如同窗外的那一場驟雨,劈啪澎湃的敲打在瓦當窗欞,震得人心欲碎。
思索了良久,葶藶還是決定給兩位兄長道明真相:“怎麽大哥和二哥還以為今日看到那具麵目全非,指甲盡毀的屍體是烏洛蘭嗎?”
難道,難道不是嗎?”不光是二人,房裏所有人,包括巳夫都驚詫起來。
先試想,王狄設下這個圈套,其有一個不可悖逆的關鍵,便是讓人肯定這個死者就是烏洛蘭。但怪就怪在這個屍體麵目全非,而烏洛蘭是有一枚反甲的,這些都是可以一眼讓人看出身份的東西,但是為何偏偏就毀了呢?”葶藶說到。
對,如若這是王狄的安排。那麽皇帝大可一句,身份成疑,便把謀殺,弄成了失蹤或者因為什麽原因的潛逃。這樣王狄的目的就達不到了。”龐秋然恍然大悟。
這也是我懷疑的第一個點。但是奇怪就奇怪在,皇上並沒有順水推舟的拿這個點做章,而是仿佛默認了這就是烏洛蘭。這非常不正常。”葶藶對皇帝的判斷力還是有一些了解的。
蘇墨突然也明白過來:“那是因為,在皇上的想法裏隻要寒食散的事情能被大家認同,那麽這具屍體的身份不是烏洛蘭,反而會更麻煩,因為還需要去想他到底是跑了,還是失蹤了。”
直到王狄的一句李代桃僵,我才真的反應過來。可是沒想到王狄早早的就已經知道了真相。單憑董賢上的一抹紅色,他便肯定了或許他在昨晚才收到的關於皇上的消息是對的。然後將計就計的用了山王的事情來挑撥皇上,事後又用李代桃僵四個字來挑撥我,更可怕的是他知道一定會保留一個細節,不管是因公因私,因為隻有這個細節才能引發某些人設計我,皇上考驗我,和他要挑撥我和皇上這重後果。”葶藶越想越覺得在這件事裏,不怪是皇帝還是王狄的城府都太過可怕。當然或許自己還有一個念頭也是對的。
等等,你是說…那具屍體,是武越的?”龐秋然這下突然明白了全部。
對。”這個名字沒有從葶藶的口說出,讓葶藶輕鬆了一些,因為他無法直麵皇上殺人替身這個事實。
可是,為什麽一定要是他呢?”蘇墨很著急葶藶的這種一點一點的說話方式。
首先,我來說說董賢上那一抹紅。烏洛蘭有一個最好辨認的特征,便是他的栗紅色頭發,這一點足以讓人在麵目全非,指甲脫落這個前提下先入為主的就認為那是烏洛蘭,再加上體型有幾分相似,穿上匈奴的衣服之後居然是連他們自己人都沒有懷疑;”葶藶擺了擺頭,“可是為什麽我知道是武越呢,大哥還記得昨晚來找你的那個小宦者麽。”
蘇墨嘴巴微張,突然明白了什麽。
皇後派他過來找你,說是要營救武越,我本來以為兩個事情是不相關的,可是直到今天早上在蓷囿遇見了皇後,然後我想到上巳節皇後被冤枉的那個由頭,我才知道,這個事情不是偶然,上巳節的時候就有人想用武越來做章,隻是被我給截斷了。而這個事在後麵,皇上是查出了什麽的。隻是因著丁太後和傅太太後的關係,還有他和董賢的事情,才沒有處罰這個事。”
龐秋然突然道:“難道你是想說,上巳節長信宮想栽贓傅皇後與人私通,其實是確有其事?”
對,”葶藶說的非常肯定,“而這個奸夫…”
就是武越!”所有的人都明白了。蘇墨突然腦子裏出來一個問題,葶藶這個推論雖然匪夷所思,但是一定有什麽依據:“不過你是怎麽知道的?”
葶藶深吸了一口氣道:“一,皇後為何用兩個人的下落跟你交換,這麽緊急,隻為營救一個侍衛,這個侍衛是誰?他是知道什麽,還是做了什麽?二,為何昨夜兩宮太後急急去見了皇上,難道不是因為大事緊急?,今日在蓷囿,皇後不想讓我號脈,可我看他的神色,不像是女子的氣血兩需,再說如果是虛,阿膠不是更好麽,又沒有副作用,但是益母草偏偏又一種人是吃不得的,那就是孕婦,因為會引致落胎。今日皇後幾次體虛出汗,到最後的氣血攻心暈倒,雖然她勉強支撐著,但我怎麽看都是為了去見武越最後一麵,而她和兩宮太後與皇帝之間應該有個協議,那就是她自己落了那個孩子,保武越一命,可是沒想到,被騙了,直到她趕到蓮池才知道自己盡管打了胎,還是沒能救下武越。四,為什麽閣子裏的那兩個小廝會平白失蹤了,最有可能是他們撞見了什麽。五,長信宮在上巳節動了那麽大的,不挖出點真憑實據真的就打算罷?”
這麽說,翎漱和阮霽撞見了兩個人私通,然後被逮捕起來,成了這個事情的事端?而皇上借著這個事情,一是要解決掉烏洛蘭的事,二是解決奸夫,是因為他撞見了你和山王在一起?”龐秋然說到,蘇墨卻默不作聲,虛著眼想著什麽事。
對王狄之所以知道他們會保留那發香,並且提前做了交代,是因為他也知道皇後的事情,僅憑打探到董賢帶人圍了椒房殿,去了衛尉所,就料想個大概,然後又見董賢指間一抹紅,就已經肯定。當然,他對宮裏的人比對事更了解,那發香一定會留的。”葶藶說著,語氣有些嘲諷。
是啊…沒有頭發上我為葶藶做的香,可能有人會提到這個屍體可能不是烏洛蘭,而有了這抹香,結果卻是皆大歡喜。”
這時,屋外的狂風換了風向將暴雨源源不絕的吹到裏屋,恣意的撲向眾人,那些細碎的雨滴打的人睜不開眼睛。葶藶起身想去合上窗戶,走到床邊,看那天地間似乎已經拉上了一簾灰色的珠簾,遮住了人的雙眼,不辨東西。
可是遠遠的正有一兩馬車,正在撩開這層簾子,向他的房間駛來,那玄色的頂棚和朱紅的垂纓在狂風也彰顯著赫赫皇權的灼目與冰冷。
葶藶合上窗,轉身躺到了榻上,對甘遂和龐秋然說:“皇上的車馬來了,想他本人不會冒著雨來,應該是來接我,甘遂二哥你們幫我回絕掉吧,就說我身子實在不舒服的厲害。”
果然,隻過了一會兒,那禦輦在葶藶的住所外停了下來,皇帝真的沒有來,來的是杜老宦,葶藶此時在床上闔眼假寐。杜老宦一進屋便看見了,悄聲問道:“怎麽,龐少史?王少史是真的不舒服?”
龐秋然點了點頭。那杜老宦是多麽精明的一個人,便道:“皇上讓我來看看少史,他正有急事走不開,同時也想讓王少史好好休息著,今日也勞累了,說改天親自來探望少史。今日的事,不光是皇上了,皇上是多有感情的一個人,就連老奴聽了都覺得冤枉。可是皇上當著眾人的麵也不能不這麽做啊,如果是太偏私,倒落了話柄,可你看,最後不是皇上提醒,才堅持讓山王來做這個證麽,足見皇上一直是緊張少史的?”
杜大人,葶藶怎麽會在意別人的挑撥,隻是昨晚在湖心亭確實受了些風寒,他素來身體是不大好的。所以還麻煩大人去回了皇上。”龐秋然也是十分周全。
杜老宦點了點頭,從懷裏拿出一封帛書,遞給龐秋然:“既然王少史去不了,那麽就隻能麻煩龐少史單獨走一遭了。”
龐秋然打開那封帛書,很熟悉的字跡,又是一封來自那個內應的通風報信的帛書上麵赫然寫到:“王狄、王獲密謀兩日後在城外山神廟秘會駐軍將士商討病變細節,請皇上務必帶人前往繳獲,屆時定當人贓並獲。”
龐秋然眉峰一蹙,合上帛書:“敢問大人,什麽時候收到的消息?隻有這一封帛書嗎?”
恩,就一封,人散去了大約個把個時辰便收到了。”
走,我們即刻去宣室殿。”龐秋然說完,對著蘇墨耳語交代了一下帛書的事情,讓他無論葶藶是否有興趣也要轉告他。
然後和杜老宦匆匆上了門口的馬車,馬車便急急的駛走了。
馬車走遠後,蘇墨道:“好了,走了,你別睡了,秋然讓我轉告你點事兒。”
葶藶緩緩張開眼,可是目光一直在橫梁上:“想是什麽密的事情,甘遂妄言,你們先帶巳夫去國為那邊,我等下和大哥說完過來叫你們。”
好。”甘遂想,一定是什麽不方便說的事兒,於是和妄言帶著巳夫就出了門。
大哥,”葶藶這時才說明了意思,他心裏有兩個疑惑,“你把門關上。”
蘇墨轉身關上了門。
你問吧,”蘇墨緩緩的坐到了榻邊,“我知道你隻是支開他們,但是如果因為秋然交代的事兒,未免太過小題大做了。”
葶藶點了點頭,蘇墨的聰明真是從不顯山露水:“大哥你也是‘赤血黨’麽?你也在幫趙太後做事?”
蘇墨頭往後微微一傾,虛著眼看著葶藶:“你為什麽這麽問?”
因為,你的話,過於矛盾,有些事情,過於巧合。你先回答我,我再解釋。”葶藶一席話畢,屋內頓時安靜又沉默。
屋外的雨仿佛更大了,天地間的事情,反複全是設計,如同雷和電,總是相伴而存在。狂風與暴雨總是如影同行。赤血黨和陰謀總是那麽不可分離。
良久,蘇墨搖了搖頭,否認了葶藶的問法。
那我希望你能否給我一個解釋,因為你說了我就信,那麽多的赤血黨人被我揭穿,我都有證據,唯獨你,在是與不是之間,所以我信你的說法,隻要合情合理。”葶藶一語,眼神懇切。
在蘇墨的瞳孔,已然沒有防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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