篇 第進四章 寂寞空庭春欲晚 呼嘯凶閣風聲唳 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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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風蕭蕭兮易水寒”,在夏瓊玖的回憶,辛丹是六個同門最活潑的那個,永遠都是那麽多的顛倒四,快樂言語,可如今,一切都破碎在塵霾閣。

    國為的房間門窗都緊緊的關著,可一如易水寒涼,那陣陣夜風如刀割透糊著明紙的窗棱,將油燈吹的忽明忽滅,然後就這麽無情劃在夏瓊玖的身上,如同塵霾閣的皮鞭一般刺骨。冷,她隻覺得冷,一種莫名的愧疚與虧欠,在寒涼的心逐漸蔓延,滿眼都是辛丹昔年的笑臉,蓮台邊,淩霄花藤下,一築、一瑟、一塤、一篪、一琴、一箏,然後是太白的竹鞭,偶爾輕輕的敲打在他們的上,並不痛,但隻有辛丹會誇張的揮動著求饒。

    直到某日,辛丹告訴太白,皇家派了一個會給他,讓他去塞外學習胡樂,就這麽一別幾年。

    突然淚眼迷蒙,事實難料,誰知短短幾年,再見之時,已是近乎永訣。

    瓊玖,想哭就哭吧。見過了地獄,就知道那根本不是人製造出來的地方。葶藶會想到辦法的。”趙太後麵無表情,可一隻柔軟的搭在夏瓊玖的肩頭,讓人覺得心安,卻也瞬間失去了所有的防備與城郭。

    會嗎?我…被架出來…的時候,聽到有人說他全撂了,說是他做的。那個獄卒,還說…筋一挑,他就全招了…”夏瓊玖一番話說的哽咽顫栗,“我們是學音律的啊,是我們的命啊…”

    過我聽到夏瓊玖的一番言語,已經是無法直視,偷偷的側過了頭,好讓劉海遮擋住自己的雙眼,想到上林苑辛丹對他和齊冉開的玩笑,這樣的一個友善的人,以至於蛇毒的事件發生後,他一直不敢相信辛丹會真的向王府投誠,如今看來,他們這些自以為與辛丹是知交好友的人,卻一人都不明白他心裏的淒涼與堅持,還有那默默背負的命運。

    太後…葶藶真的能救出他嗎,”國為一番話,語氣冷清,“你心裏很清楚,他已經招了,王狄會放過他嗎?”

    因為鬥爭而死亡,而肢體殘缺是趙飛燕許多年來司空見慣的事,所以一直以來,不到最後,她都不會去相信那些壞的結果,就算是自欺欺人吧,也要懷著希望,可卻被國為無情的戳破了。

    她深吸了一口氣,努力的擰著自己的眉頭,好讓自己內心的情緒穩定下來:“事情既然已經發生,與其難過,不如想法解決,葶藶一個人的力量是不夠的,你們要亂,哀家不怪你們,但是哀家不可以。”

    太後,你能告訴我們這究竟是為了什麽嗎?誰人坐這個江山,對於我們來說,對於你來說,真的就這麽重要嗎?還是你隻是為了報仇?可是不管是我們還是王家,需要為這些莫須有的東西搭上那麽多的命嗎?先帝、合德昭儀、宗平…我現在還記得宗平死的時候的樣子…”

    國為!”趙飛燕喝止到,讓朱國為別再繼續說下去。

    顯然這樣的局麵已經不是第一次,國為的情緒以為記憶,而漸漸開始崩潰,一點也不像素日裏那個沉著鎮靜的他。

    嗬嗬嗬,這恐怕也是太後的一個心結吧……那麽太後你告訴我,我們這麽做,到底是為了你個人的仇怨還是別的?!”

    國為,”趙飛燕捏了捏拳頭,想把自己從過往的悲劇盡力拉扯出來,“你還記得宗平最後一句話是什麽嗎?”

    風聲呼呼,打的明紙如同瑟縮顫抖一般發出一陣令人心驚的雜亂啪啪聲,國為並沒有發應似乎並不願意多去回憶間的細節。

    他說,守著光不要讓天黑了。確實,哀家一開始重組飛燕社是為了給先帝報仇,但後來在這個修羅場裏,哀家漸漸想起了先帝那些苦心孤詣,夜不能寐的日子。若是他想放下這樣的重擔,他大可以接受王家的擺布,或者成為定陶一族的傀儡,可他最後卻被死在鬥爭,這是為什麽?因為這世界的常態是灰色,不是黑,也不可能完全白,光影交織此消彼長,若是沒有人去同少數人的抗爭的話,那這天就真的黑了!”

    那太後誰是黑?誰是白呢?王家有王家傾覆天下的,新帝有新帝君臨四方的,先帝為的難道不是皇權牢固嗎?有區別嗎?”

    有區別,”趙飛燕似乎已經不像再繼續爭辯下去,她打開了房門,隻留下了一句話,“有人會為了權利殺人,但有人不會。”

    所以先帝輸了,不是嗎?”國為一番話說的寂然。

    難道隻有殺人才能贏嗎?如果這是這場鬥爭的規則,那麽哀家來打破它。”說著趙飛燕看了看門外漆黑的夜色,這未央宮的宮燈仿若彼岸磷火,這宮牆多少冤魂飄蕩,也幕之下,顯得鬼影幢幢。

    可她就這麽直接融入了夜色裏,頭也不會,直到自己完全被夜幕包裹,不分彼此。可宗平的樣子浮現出來,若是麵對罪惡,終會沾上罪惡,那麽不妨為了“天下皆白”,便“唯我獨黑吧”。

    趙飛燕想著,便向著永樂宮走去,借力打力,永遠是最好的辦法。

    同樣是在一片渺茫深更裏,夜奔如風的,還有葶藶。一句“救人”說的勉強,種種情緒交織之下,好容易鎮定下來,若是要救人,單靠自己是不行的,至少得有一些兵馬,而要調到兵馬,則需要一個理由。而這些理由需要一張恰當的嘴,而這張嘴,現在就在太醫院。

    一路上反複想著間各個細節,不經意間便來到了太醫院門口,朱漆的大門前,隻有兩個值夜的藥童依蹲坐在門檻上打著瞌睡,葶藶走到二人麵前輕輕咳嗽了兩聲,那兩人倒是警醒,埋頭點點之際,突然一下便醒轉過來,以為是查夜的宦者令到了,便立馬站了起來,定睛一看是一張生麵孔,便又無力的癱坐了下去,疲態畢露的打著哈欠,絲毫沒有想搭理的意思。

    勞煩二位,不知可否幫我通傳一聲陳見月陳太醫。”為了節省時間,葶藶鎮靜的說出了全名,好讓兩個人能立馬明白他想找誰。

    這麽晚了,若不是急診,還是等著明日再來吧。”其一個模樣大些的藥童打著哈欠敷衍到。

    哼,”這一下葶藶頓時火從來,頭微微揚了一下,說道,“我是奉了命令來找陳太醫,若是二位不方便通傳的話,不妨讓我自己進去,當然,明天我亦會據實上報。”

    誒!你這人,多大的官啊,難道還能管誰睡不睡覺麽?您這樣大的官威還是等你上殿了再擺吧。”那個小一些模樣的藥童,伸著懶腰沒好氣的一邊說一邊閉上了眼。

    啪!那藥童閉眼之際,根本不曾想到葶藶會一巴掌呼了過來,又驚又怒的捂著臉睜大了眼睛,葶藶指著他道:“你以為這是什麽地方?我告訴你,沒耽誤我的事情便罷,耽誤了自會讓你們兩一同陪葬!”

    他甚少這麽大的火氣,隻是這樣的事實在是遲不得,而這兩個藥童玩忽職守,卻又甚是囂張,想是一貫別人求貫了他們。

    喲!好大的口氣,怎麽丞相府也能管太醫院的事兒了?隨意掌摑宮人,你以為你是主子嗎…”那個模樣大一點的藥童趕忙把那個已經嚇壞了的藥童護在後麵。

    啪!還沒等那個藥童的話說完,葶藶反又是一計巴掌。

    此刻人都沒有說話,六目敵視片刻,葶藶抬腳便要進門,而那兩個藥童這時卻突然站了起來將門擋了個嚴實。

    幹嘛呢?不要命啦?守夜睡覺,還攔著不讓人進。”葶藶看著那個聲音來的方向,原來是陳見月,正穿著一件淡藍色的袍子站在兩人背後,非常難得的那件袍子看起來整潔幹淨而又得體,再定睛一看臉上的胡渣已經全然幹淨,臉龐並不算白皙,可偏肉色的肌膚卻更顯堅毅。頭上戴著一個銀製的小冠,配以一根桐木鑲著蜜蠟的簪子,簡直讓人麵目一新,硬挺俊朗的麵容原來是掩藏在素日邋遢放浪的形骸之下,襯著腰邊那一個看起來有些獨特的碎玉點翠診箱——雖然年紀大了一些,但是董賢口的見月公子,果然名不虛傳。

    陳大人,這…”那個模樣大一些藥童態度立馬軟了下來。

    沒什麽,我當做沒發生過吧。我已經跟伏大人報備過,我會出去一下,至於這來去的時間怎麽記,就看你們的了,如果你們照實記呢,我會照實說今晚發生的事情,”陳見月說著穿過兩人之間,走出了太醫院的大門,然後回頭看了他們一眼:“你們明白的哦?”

    那兩個藥童如同舂米杵一樣點著頭。葶藶心下想到,這陳見月果然心細,這麽一來,自己來找過他的事情便沒有對證了。不過他又是為什麽湊巧等在了這裏?

    陳見月見他心有疑惑,便上前做了一個請的勢,示意他邊走邊說。

    葶藶本想去往宣室殿的方向,卻被見月帶著走向了永巷的外圍。

    見月,這方向是不是…”

    陳見月搖了搖頭:“若說聰明,我不及你,可是要論對皇帝的了解,你比不上我。方向是對的,宣室殿這個時候怎麽能找到人,隻有明珠閣,才是山神廟大火後的一劑良藥。”

    不知怎的,陳見月的語氣讓葶藶聽出了一點點的蕭瑟。

    你知道我是為什麽事來找你?”

    我聽說起火了之後,”二人一邊走著,陳見月似乎也怕葶藶察覺了自己的心事,便笑了笑語氣輕鬆的說到,“我很擔心你們,沒多久,便收到了趙太後處來的消息,說你可能會來找我幫忙,但如若你不來,也要讓我想辦法去見皇帝。”

    葶藶這才恍然大悟,為何初見時不修邊幅的陳見月,此刻卻可以打扮了一番。跟自己第二次見皇帝時,是一樣卻又不同的心思。

    太後並沒有說的很清楚,你能先告訴我大概是什麽事嗎?”

    葶藶點了點頭,因著見月其實也算是赤血黨信任的人,所以葶藶便將整個事情來龍去脈說了一遍。

    雖然葶藶故意將聲線壓低,但陳見月聽得仔細,就在葶藶說完的片刻,陳見月停了下來:“確實難辦,這事兒緊急且人命關天,但又不能直說,這皇帝的性子,多疑且無情。哼,雖然辛丹到底帶出了不少有利於他的消息,但是不明情況下,皇帝情願他死,也不會冒這個險去救他。除非…”

    除非辛丹的存亡,與皇帝息息相關…”似乎兩人想到了一處。

    陳見月目光流轉,點了點頭,接著步道上的宮燈,從懷取出了一個簽囊,拿出了裏麵的簽牌,隻見頭款篆體的讖言道:商紂王引火摘星樓,周王惜花木命人。上麵題著一個人的八字其有旺水之相,末尾空了一排,應該是簽並沒有那麽長。

    葶藶你八字五行主什麽?”陳見月問到。

    長流水。”葶藶不太明白陳見月為何這麽問。

    葶藶見他從診箱取出了筆墨,略微思索了一下,將診箱放在地上作為案幾,在簽紙末尾的空白上寫下了一段話:“火煉龍鱗金生水,木困雙犬火化灰,北則水金固木生而火滅。”

    然後陳見月這簽紙疊好,放入了囊,說道:“果然是命注定,那麽我們不如信一次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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