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張繼璃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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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孤月寂夜,愁難眠。
張繼聽聞了許多關於父親的往事,也了解方青雲的改變。也明白了一生浮夢,不過華裳錦衣,不過王權貴族,不過平凡簡單,不過悲切惆然,不過知足常樂,不過舉杯獨醉,不過仗劍高歌,不過隱居山水,不過一紙浮夢,不過為了自己執著的信念。
蘇州雖美,寂寞深院鎖人心;蘇州雖繁,終究夜幕始降然;蘇州雖富,難比平淡知足樂;蘇州雖然煙雨朦朧令人癡纏留戀往還,卻也令人黯然落淚。
張繼抱著僥幸的態度,披著外套,與方青雲客套之後,便踏步走出了方府。穿過那條小巷,張繼再次來到了河岸邊,鬥笠老翁還在小船上固定著纜繩,將周圍的船隻聚集在一起。
張繼連忙小跑了過來,頗為氣喘道:“老伯伯,你的船再借我一用。”
鬥笠老翁抬頭看向張繼,枯老的臉頰皺起,笑道:“沒事,去吧。別搞丟了就行。”
張繼頗為著急的踏過幾隻小船,來到了最外圍的那個船隻,沒有細看,張繼撐起竹竿便匆匆離去。然而張繼並未發現,周圍的所以船隻都綁在了一起,唯獨那一個船隻沒有綁上,可是頗為焦急的張繼並未在意這細微的一點。
撐起竹竿,張繼劃行的很快,在煙雨迷蒙的河麵上急速前行,焦急,便來到了那個石橋下。
抬眼看去,張繼不經黯然失落,沒有看到昨夜那微弱的燭光,也未看到白紗勝雪的少女,隻有一輪上弦月在夜空孤寂的懸掛。張繼頗為愧疚,昨天誤解了沈璃雪,張繼很想親口道個歉,可是卻未曾看到少女的身影。
片刻之後,張繼失落的握起竹竿,剛欲離去之時,遠處的那座寺廟突然傳來一聲沉重的敲鍾聲,咚…咚…咚……
張繼聽聞之後,放下的竹竿,稚氣未脫的臉上露出一絲喜悅。佇立在船頭張繼往遠處迷蒙的黑夜看去。片刻之後,果然!果然!那個微弱的燭光在黑暗輕輕晃動。張繼嘴角微微上揚,暗自說道:“看來是我來早了!”
忽明忽暗的燈光從迷蒙的煙雨走來,隨後越來越亮,然後那個燭光跨上了石橋。張繼這才看清楚,來人不是別人,正是昨夜的少女,沈璃雪。
沈璃雪芊芊十指輕輕的握著竹竿,挑起前麵的紅紗燈籠,仔細的看著橋上的台階,緩慢的踏上去。走到石橋央,沈璃雪並未去查看四周,而是輕輕的倚靠在圍欄上,抬起螓首,雙眸似水般的看著夜空的那輪上弦月,眼眸劃過無限的哀傷。並未發現在迷蒙的河麵上,還有另外一人,在注視著她。
張繼撿起水麵上的竹竿,輕輕撐起,小船緩緩前行,激起一陣水花漣漪。卻驚動了石橋上的少女,隻見那少女微蹙秀眉,扭頭看向迷蒙的河麵,張繼正撐著小船緩緩行駛而去。
見張繼緩緩的劃船行駛而來,少女也輕輕站起,盈盈一握的小腰,離開了圍欄,頗為好奇的看向張繼。
借助微弱的燭光,張繼不難看清少女的衣物服飾,隻見一襲淺紫色暈紗留仙裙罩身,對襟邊刻絲著牡丹,胸前彩繡蓮,華貴的羅裙裙擺,邊上彈墨彼岸花。
將千綢緞般的青絲挽成一個美人髻,一對牡丹銜珠水晶寶瓚點綴在兩旁,金**燒藍白玉絹花落在間、粉色的裙擺搖曳著美麗的光華,裝扮稍顯豔麗,但又不失高貴一雙似水的眼眸,櫻唇微啟,傾國傾城的絕色臉上,未施粉黛。
遠遠望去像墜落人間的仙女,不食人間煙火
張繼看的有些癡迷,昨夜白紗勝雪如仙子,今夜淺紫羅裙勝仙女!
被一個少年這般盯著,沈璃雪微微溫怒,隨後轉身,芊芊十指提起紅紗燈籠,盈盈一握的纖腰欲要離去。
張繼見狀連忙喊道:“沈小姐,請留步。”張繼盡量平複自己的心情,可是話語仍然有一絲激動的顫音。
沈璃雪聞聲,駐步站在石橋上,抬起乖巧的螓首,一雙似水的眼眸看向了張繼。
張繼一時之間頗為尷尬,不知該如何說起,隨後略露憨像的撓了撓腦袋。不好意思的低頭說道:“沈小姐,昨天的事情很對不起,小生昨天剛到蘇州城,並不知情,還望沈小姐原諒小生。”張繼稍微醞釀了一會,稱在下的話,兩人年齡尚小,稱小童的話,兩人年紀一般,就連生日也是同一天。張繼開口便稱作自己為小生,禮貌倒也不失客氣。
沈璃雪紅唇微啟,生澀的說道:“沒…關…係…”個簡單的音節,從紅唇吐出格外的令人心生憐愛。
片刻之後,兩人在細雨迷蒙的黑夜相視對望,在煙雨,一人在橋上,一人在船上。水兒輕輕的蕩漾,周圍瞬間隻有水流的輕緩聲,似乎在為兩人吟唱。
張繼斟酌一番,才說道:“沈小姐若是不介意的話,就陪小生說說話?”張繼根本不敢亂說,每一句,每一字都是經過慎重的考慮才說出的。
沈璃雪微微點頭,張繼卻鬆了一口氣,生怕沈璃雪提著燈籠就走,而且據方青雲所言,沈璃雪的身邊一直都有四個帶刀侍衛守護,所在沈璃雪若真的離去,他也無法阻攔。
張繼思索之下,才小心翼翼的問道:“沈小姐,小生名為張繼,襄州人士,昨夜剛到蘇州,記得昨天傍晚我們好像在姑蘇城外也偶然一遇。”
沈璃雪聞聲,微微的點頭,兩人的確在馬車上相視一眼,雖然張繼的形象極為狼狽。
張繼見沈璃雪一直在點頭,心跳暮然加速,不知道沈璃雪是喜是怒,隻好幹聲笑道:“沈小姐,敢問你腳下的那座石橋,名稱是何?”
沈璃雪聞言,張了張嘴巴,好似在猶豫,又好似在努力,良久之後,生澀甜美的聲音響起。“月…落。”
張繼聞聲下意識的抬頭看向迷蒙的夜空,看著空的那輪上弦月,點頭道:“月落橋,好名字。與夜空的彎月一樣,都是拱形。”
沈璃雪第一次聽到,竟然還有人稱讚一個橋的名字好。心情也莫名的好起來,嘴角微微上揚,紅唇微啟,粉嫩的嘴角微揚如同冰雪初融一般。
張繼不經看的有些呆迷,暗自問道:“這就是所謂的一笑傾城,所謂的為搏美人一笑,烽火戲諸侯?”
見張繼這般肆無忌憚的著自己,沈璃雪笑意停頓,下一刻小臉冷若寒冰一般,暗自溫怒,提起紅紗燈籠,轉身就要走。
張繼暗自責備自己,心智不夠堅定,嚇到了美人!見微弱的燭光即將遠去,張繼一聲長歎,恨不得打上自己一巴掌,原本是來道歉了,結果卻一副居心叵測的模樣,窺視她人容貌,簡直是丟人丟到蘇州!若是父親知道,還不又要責備自己丟張家的人?
張繼佇立在船頭,抬頭看著夜空的上弦月,在迷蒙的霜霧間若隱若現。
悠悠開口念道:
“霜撣楓葉,撣落一地過往。”
“迷雲遮月,遮住五載時光。”
“我撐船兒,泛河漣漪迷茫,”
“你挑燭兒,不知何為方向。”
悠悠念罷,張繼抬頭看著夜空的孤月。稚嫩的嗓音在迷蒙的煙雨,久久才緩緩散去。驚動不少苦讀的書生,推窗看著迷蒙的河麵,細細聆聽這兩人的惆悵。
沈璃雪駐步,站在那裏,看著遠處的迷蒙的石道小路,淚水卻早已布滿精致的俏臉。五年來,她從未在白天出過家門,關在房間內獨自一人孤獨而過。
隻有每當夜幕降臨,遠處寒山寺傳來陣陣鍾聲,她才披上衣衫,提起紅紗燈籠,孤身一人來到這月落橋上,看著夜空的孤月。傾訴著無聲的悲傷。
原本她以為,這世間隻有她一人才會這般輾轉難眠。原本她以為,這世上再也沒有人能夠明白她的心聲。原本她以為,她就會度過剩下那孤苦的五載時光。
輕輕抬起衣袖,沈璃雪擦幹了兩行清淚,轉身提起燈籠,來到了石橋上。
張繼再次看到那微弱的燭光,隨後頗為激動的說道:“沈小姐,剛才小生太過失態,真的很抱歉。”
然而那雙似水的眼眸,略微紅腫著,那雙紅唇緊抿著。突然沈璃雪莞爾一笑,雙眸彎的如同月牙一般,小嘴巴微微上揚,張繼雖說看的癡醉,卻也很快的平複下來自己的情緒。
張繼穩了穩心境,隨後像往常一樣的說道:“沈小姐不介意的話,可以跟著小生一起念。”張繼終於不在拘謹,淡然的麵對著沈璃雪。
沈璃雪聞言輕輕點頭。
張繼微微一笑,雙眼溫柔的看著那雙似水的眼眸,開口輕輕念道:“輕挑竹,殘燭晃,人迷茫。”
沈璃雪嚐試的張著嘴巴,跟著念著。“輕…挑…竹,殘…燭…晃,人…迷…茫。”生澀結巴的念完之後,沈璃雪嗬氣如蘭般的鬆了口氣。
看的這裏,張繼心頗為高興,隻要敢於去念,敢於打破自閉,敢於麵對他人,這就是非常大的進步了!張繼更是很體貼的念出個字一組,為得就是好念一些。
張繼點頭稱讚道:“不錯,不錯,雖然說很生澀,略微激動,卻也是很不錯表現。”張繼用的很巧妙,並不是他人的獻媚一般的誇大其詞,而是先稱不錯,在稍微責備生澀、緊張。即誇了沈璃雪,又指出沈璃雪的誤區。
沈璃雪微微咬著嘴巴,點著螓首,似乎有一絲害羞。
張繼接著念道:“露水涼,小船晃,人惆悵。”
沈璃雪也是跟著生澀的念著。
然後張繼更是朗讀起了弟子規,而沈璃雪站在月落橋上,如同孩童一般跟著張繼念讀。俏麗的臉蛋上,始終掛著微笑。
第一次她覺得原來讀書也是這麽快樂的事情,第一次她覺得有人能夠體會到她的心聲,第一次她笑了這麽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