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睡了。”顧城站在門邊看了蘇夏好一會兒，才開口說。

    哦。”蘇夏回過神來，看了他一眼，“你進來吧，我有些話，想要問你。”

    好。”

    蘇夏心中的疑問太多，不等顧城走近，就一股腦兒地都問了出來。

    你為什麽要這麽做？為什麽要墊付我外婆的醫療費？你是怎麽知道外婆住院的？你究竟想幹嘛顧城？你的所作所為，讓我覺得恐怖……”

    恐怖？顧城的身體微微一怔。

    你讓我有一種，活在你的掌控中的感覺，就像和你結婚後的生活一樣。你到底要做什麽？”

    顧城不說話，是啊，他自己也不知道他想幹嘛？

    一開始他隻是為了彌補對蘇夏的虧欠，然後好心安理得地和沈妍過上幸福快樂的日子，他以為這是上天對他的眷顧。

    卻沒有料到，蘇夏也受到了老天同樣的恩惠。

    而更讓他始料不及的是，在他終於看到蘇夏的人生變得圓滿豐富的時候，他居然後悔了！他覺得自己喜歡上了蘇夏……

    我隻是因為對你有所虧欠，想要彌補——”

    不需要！”蘇夏好不容易平複的情緒又被挑動，她厲聲打斷他的話，“我不需要！”

    我們之間沒有誰欠誰什麽，你也不需要為我做什麽。”蘇夏努力抑製住自己的情緒，接著說：“從開始到現在，我做過的所有事都是我自願的，我自作自受不怨任何人！”

    這一次，我還是要跟你說聲謝謝的！不管怎樣你救了我外婆。欠你的錢，你放心，我給你寫借條，我會還的。”

    蘇夏！”顧城攥緊了拳頭，眼裏似乎要噴出火來，幾近咬牙切齒地問蘇夏，“我們之間，一定要這樣嗎？”

    他這一問，蘇夏反倒笑了，反問他：“不然該怎樣？”

    顧城湊上前去，一把抓住蘇夏的雙臂，蘇夏躲閃不及，後背一下子硌在窗沿上，有些火辣辣地疼。

    顧城看著她輕笑的臉龐，不由得斂了惱意，悶聲說道：“你難道感覺不到我喜歡你嗎？”

    喜歡？”蘇夏的笑意更濃了，“所以，你想讓我成為另一個沈妍？”

    什麽意思？”顧城有些摸不著頭腦。

    顧城。”蘇夏拿開自己胳膊上他的手，“你並不是真的喜歡我。你隻是不喜歡屬於自己的東西有一天會變成別人的，而我，恰好隻是那個東西而已！”

    ……”

    我一直都知道，但也一直欺騙自己不知道。我承認，我對你動過心用過情，甚至，在此之前我還一直沉浸在對你的感情裏不可自拔，我想這大概是因為，你是我喜歡上的第一個人。所以直到現在，你給我的所有曖昧情愫我仍照單全收。我變成了和你一樣的人！”

    說話間，蘇夏的眼睛裏有著濃墨一般的黑，卻最終慢慢消散，變得平淡如水。

    蘇夏，那你要我怎樣？”顧城無奈地問。

    蘇夏搖頭，“我不需要你怎樣，我隻是不想我們，又變回我們。所以，還請你離我遠一點，離我的家人遠一點！”

    顧城不明白，為什麽？之前不都還好好的？這些日子以來，他自認是對蘇夏動了真心，所以果斷地和沈妍分手，然後盡心盡力地照顧著蘇夏的外婆。前世沒有做到的事情，今生他想盡力地去補救。

    外婆對他很好，他也很喜歡外婆。

    是因為喬屹然？”他問她。他心想大概就是這個原因了。

    不是。”蘇夏一口否定。

    那是為什麽？”顧城追問。

    你別問了，我不想說。”蘇夏推開他，從旁走開，後背被硌得生疼，大概是磨破了皮，為了不粘在衣服上，蘇夏不得不將背挺得筆直。

    到底為什麽？”顧城回轉過身子一把扯過蘇夏的右手，捏緊她的手腕問。

    蘇夏看著他，靜默不語，可那種眼神，分明像是在看著一個陌生人。

    顧城心裏猛地一沉。

    這裏……”蘇夏的左手放在自己的左胸口，“這裏過不去。”

    顧城，我們之間有太多不該在一起的理由，不僅僅是沈妍或者喬屹然！還有一段刻骨銘心的，不愉快的記憶！”蘇夏拂開他的手，“如果我們隻是有一個人記得，也許還可以深埋心底……但很遺憾我們彼此都記得！”

    顧城看著自己空空的掌心，倏地收緊，他懂了。那些他以為隻要不刻意去提及就會被塵封被遺忘的往事，原來都隻是他以為！

    既然沒有放下，那為什麽之前我喝醉酒你還要管我的死活？我與你親近你也不躲？”

    是，之前是我自己主動地忽略了這些，我以為這會是一個新的開始，我上了大學，沈妍成為了蘇家的女兒，一切似乎都改變了。”蘇夏深吸了一口氣，繼續說：“沒有人願意抓住過去不放，誰想永遠記著仇恨過日子，我更是一個懦弱怕事愛逃避的人，所以我選擇性地遺忘了那些不好的，痛苦的。”

    可是，你看到了，其實一切都沒有變，外婆還是因為腦溢血……”

    可是至少這回她活了過來。”顧城反駁。

    是。”蘇夏看著他，一字一句地說，“我心裏的某種信念也一並活了過來。顧城，我不想再做一個渾渾噩噩逆來順受的人了，這一次，我想為自己活！”

    為了取悅自己實現自己的價值而活，蘇夏終於意識到這一點。她說這些話的時候，窗口吹來的風正狂妄地撩起她的長發，肆無忌憚地割著她的臉頰，她柔和的眼神裏透著堅定，整個人洋溢著一種不可言喻的光彩。

    外婆的事，給了她致命一擊，也成了她撬起自己整個人生的一個基點。她徹底明白，在這個社會，想要立足人前，想要保護好自己和家人，最終必須要依靠自己的力量。

    孩子的事，對不起！”顧城著急地說到：“我是想彌補的，你告訴我，我該怎麽挽回？”

    蘇夏，前世是前世，今生是今生，現在我並沒有做過那種事，你不能拿前世的錯來懲罰現在的我！”

    蘇夏微微一笑，臉頰的酒窩淺淺的，不仔細看還真看不出來。

    可是顧城一眼就看到了，他看到她抿了一下唇，嘴巴一張一合地說：“不用了，並不是你一個人的錯。”

    是啊，如果當初她自己可以勇敢一些，自立自強一些，那麽她的婚姻也不會變成那個樣子，她的孩子更不至於會在那種情況下被迫出生，離世。

    該說抱歉的人，其實一直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