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長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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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叫我什麽!”

    這時兩人已經順利翻出了將軍府的圍牆,素淩雲堪堪在一條小巷子裏停住了腳步。蕭暮雨笑眯眯地看著他,臉上沒有絲毫的愧疚。

    素淩雲周身的氣息已經變了,先前他隻是個冰冷的公子哥,而現在,他才真正像個江湖中的弑殺之人。二話不說便是一掌打過去,然他的心中是帶著急躁憤怒的意味,這一掌中破綻百出,蕭暮雨看準時機,一把握住他的手腕。

    “你!”他猛地抬頭,兩人的距離近在咫尺,素淩雲突然就移開了目光,整個人軟了下來。“你是從何得知的?”

    蕭暮雨見他不在渾身殺氣,才放了他的手,道:“既然都是混跡江湖的,你總應該聽說過尺書吧。”

    素淩雲大概也猜到了他情報的來源,一捏拳頭,怒道:“薛景湛那個混賬!”罵過之後又抬頭問道:“你知道了多少?”

    如此一問,蕭暮雨上下打量了他許久,末了笑道:“我還知道,你是個女子。”此話一出,隻見眼前寒光一閃,素淩雲的佩劍穩穩握在手中,他眼中的神色冷到了極致:“看來你是嫌命長了。”

    蕭暮雨卻仍舊是笑眯眯的做派,絲毫沒有被劍指著下一刻有可能要喪命的懼怕感。

    “素姑娘那日與在下一同泡在浴桶裏的事情該不是忘記了吧?”

    素淩雲突然僵住了。

    她原先生氣是因為他以為薛景湛竟然將自己是女子的事實告訴了蕭暮雨,畢竟他收了那麽多錢,也是答應過自己絕對不會向任何人透露這件事的。不過現在看來,應該是蕭暮雨自己摸索到了吧。

    想到這裏,素淩雲的臉突然紅了。

    “登徒子!”說著氣呼呼的收了劍,轉身就走,走了兩步卻又被人拉住了,那人拉的正巧是他的左手,牽動了傷口,疼的他眼淚都冒了出來。

    素淩雲含著淚回頭瞪他。

    蕭暮雨也知自己一時情急做錯了事情,關切道:“傷口可還要緊?”素淩雲趁機收回了手,輕飄飄瞧了他一眼道:“看在你幫了我的份上,這件事我不與你計較。從今往後你我也不會相見,你就權當不知道吧。”

    蕭暮雨的笑容在月色中微微一滯,認識一個人不易,忘記一個人也同樣很難。

    “如此?不想素姑娘竟然薄情至此?蕭某十分痛心。”說著捂了捂心口,做出一副的的確確十分痛心的模樣。

    不想素淩雲絲毫不同情他,冷冷道:“我便是如此薄情,從前你不知,現下知道了?”

    蕭暮雨抬頭愣了愣。

    “知道了就滾。”

    他還在愣神的當口,那人便已從自己麵前離開了,衣袂翩翩,那背影也是毫無留戀的模樣。他想也不想追了過去,一把扯住那人的袖子,這一回他小心了許多,沒有再扯動那人的傷口。

    “我都不與你計較了,你還想要做什麽?”素淩雲又一次轉過頭,臉上的表情十分難看。她心說這個登徒子若是再糾纏不休,自己可就要下狠手了。

    蕭暮雨的臉色沉了下去:“這事難道是你不與我計較就算完了的?我救了你,還沒有將你的事情告訴夏將軍,你就輕飄飄一句不與我計較,就算完了?”聽他這麽一問,素淩雲竟覺得他說的有些道理,垂著頭道:“那你想要怎樣。”蕭暮雨翻臉翻的極快,方才還是一副能滴出水的陰沉,現下卻複又笑起來:“我要你收我入饕餮閣。”

    “不可能。”

    素淩雲並未思考就拒絕了他,開什麽玩笑,饕餮閣難道是他想進就進來的?

    “如若你不答應,我就告訴全江湖,素公子其實是個女子。”他一邊說著一邊得意地勾著嘴角,儼然一副料定了對方絕對會答應的老狐狸的樣子。

    此番素淩雲已經別無他法,隻得僵著脖子勉強點頭:“好。”

    “還有,關於錢。”說道此處,那隻狐狸故意做了個停頓,“我要與你五五分。”

    “你做夢!”素淩雲咬牙切齒,“一九,算我饒你。”

    “四六。”蕭暮雨討價還價。

    “別做夢了,二八,不能再多了。”素淩雲一腳踩過去。

    “三七。”他躲得很及時。

    “成交。”

    此時此刻素淩雲心中疼的都在滴血,這什麽人啊,拿自己的身份威脅自己,就是為了錢?就是為了錢!想到這裏素淩雲卻不好意思拒絕他雖說此人可惡至極,然則自己不也正是這樣的人麽?

    長霄劍在手了,那麽名劍山莊的萬兩黃金也已是囊中之物,隻是這一回能到自己手中的不過七千金。就因為識人不善,白白損了三千金想到這裏她又不由抹起了眼淚。該不是上天見自己這些年來賺的缽滿瓢滿實在看不慣,非派個人來找自己的不痛快吧?

    蕭暮雨既已成了名義上的饕餮閣夥計,這番自然也是跟著素淩雲一道去了杭州。

    西湖之上遊人泛舟,成就了不少好姻緣。

    拂水的長堤上走來兩個翩翩公子,青衣的公子滿臉是和煦的笑意,而身旁那個白袍獵獵的卻是一身冷意。他背上背著長條的東西,用黑布包著,不過從長度看來,應該是一把劍。

    他們兩人覺得自己是從蘇州逃過來的,之所謂是逃,那日將軍府的人發覺長霄劍失竊後,果然第一懷疑的便是無緣無故失蹤的蕭暮雨,畢竟劍失竊的前一日晚上他還去過鑄劍房中,第二日他不見了,劍也不見了。病榻上的夏老將軍聽聞消息後當即一口血吐了出來,令府兵去將劍追回來。隻是這一夜過去,蕭暮雨和素淩雲早已出了蘇州城,又要上哪裏去追呢?

    不過夏戟空萬萬也不會想到,其實這把劍就是要還回去名劍山莊的吧。

    陰差陽錯拖延了數年,他始終沒有敢把劍斷之事告訴封不落,也一直都在找重鑄之法,更是寧願用自己的一臂,甚至是一命,來換回這把劍。

    隻是為了當初一個承諾嗎?

    “你去吧,我不宜露麵。”素淩雲將劍從身後解下來,塞到了蕭暮雨懷裏。

    蕭暮雨笑了笑,開玩笑道:“倘若我拿著錢就走了,你該如何?”素淩雲裝作無所謂的樣子冷冷瞟了他一眼,一副雲淡風輕的口吻:“追殺你。”

    他嘴角的笑意更深,垂頭問道:“天涯海角?”

    素淩雲抬頭看了他好一會兒,也沒明白他眼中那副明媚的笑中蘊含著的意思,於是推了他一把,道:“你想的美。”

    蕭暮雨輕笑著走了開去,他緩緩踏上名劍山莊外長長的階梯,最終悠悠然站在門外。素來熱鬧的名劍山莊在今日卻是特別寂靜,全莊上下皆素衣白縞,蕭暮雨微微皺眉,顯然已經猜到了什麽。

    他上前一步將荷包遞上,還未等人問他身份便先道:“在下饕餮閣蕭暮雨,我家老板讓我來將這樣東西還給少莊主。”

    守門的護衛自然認出了荷包上那個說是瀟灑飄逸實則潦草不堪的“封”字是自家主子的手筆,當下衝蕭暮雨一拱手,就進去通報。

    不多時裏頭出來一個素色衣裳的年輕人,他的臉色有些憔悴,一雙眼睛中也布滿了血絲。

    見到來人他覺得麵生,先前在饕餮閣他見到了為數不多的所有下人,這時候這位氣度不同於常人的公子站在他麵前,他唯一能想到的就是對方必是素淩雲,於是他問道:“素老板?”

    蕭暮雨一拱手,收斂道:“在下並非素老板,在下是饕餮閣新晉的夥計,蕭暮雨。”

    “原是如此。”封淺辨了辨聲音,倒的確是與那日聽到的不太相同,“蕭公子可是將長霄劍帶來了?”

    “正是。”

    說著蕭暮雨將劍雙手奉上,封淺一見,眼中的光頓時亮了起來,他輕輕撫著劍身,歎息道:“終於父親在天之靈,也可安息。”

    半晌之後他才意識到蕭暮雨還是站在那裏,他想起來先前答應了素淩雲的事情,將劍一收對蕭暮雨說道:“蕭公子請隨在下進來歇息片刻,在下將萬兩黃金奉上。”

    萬兩黃金不是個小數目,名劍山莊也斷然不會大動幹戈將那上萬兩的金子交給蕭暮雨帶走,是以封淺將飛錢的鑰匙交給了蕭暮雨,辦好了最後的手續,蕭暮雨才離開。

    離去之前,蕭暮雨拿著三炷香去封不落的靈位前拜了三拜。棺槨還在靈堂之中,大概是他尚未過世多久。

    依稀想起來剛到杭州之時也聽到消息說是榮極一時的驃騎大將軍夏戟空重病不治,已然過世。想到這裏,蕭暮雨笑著跨過名劍山莊大門的門檻,衣角微微一動,再回首這座山莊,名劍山莊出名劍,世人隻曉得名劍威力,卻不曉得能被稱為名劍,自有它的風骨所在。

    自南國一戰後,名劍山莊便逐漸與驃騎將軍府交惡,然封不落與夏戟空從前卻是月下花前飲酒風流的摯友,當初先帝派兵出征南國,此一戰凶險至極,封不落放心不下,夏戟空卻承諾必然會回來,人與劍一起,屆時再一道飲一杯凱旋之酒。

    隻可惜他回來了,劍卻斷了。完璧的誓言未能守住,夏戟空心中慚愧,這才沒有告知封不落真相。他也因此告老還鄉,想要將劍鑄好。他原以為不過鑄劍罷了,尋個厲害些的鑄劍師終歸是能重鑄此劍的。不料名劍山莊的劍並非輕而易舉便能修複,是以此事一拖再拖,一直到現在,兩人悉數奔赴黃泉。

    不過這樣也好,蕭暮雨看見遠遠立在山下等著自己的那個人,衝她微微笑了起來。

    他們兩個人,就算是到了地府去,也是該好好喝一場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