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情真無處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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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在陽光照不到的陰暗巷子中坐下,素淩雲縮在蕭暮雨的懷中,渾身都在發著抖。
她是個極為隱忍的人,再疼也不願意叫出聲來,隻緊咬著嘴唇,臉色慘白,額頭上滿是汗珠。
蕭暮雨替她擦了擦汗,將自己的肩膀借給了她。畢竟是自家老板,在老板麵前,自己的一舉一動都關乎著將來的福利,他們二人都是將錢看得極重要的人,這時候自己若是有恩於她或許他日她就給自己加薪水了。
不過也有可能,按照她的性格,會殺自己滅口也不一定。
他低頭看著懷裏的那個姑娘,她皺著眉頭忍痛,那樣子讓人看著倒升起一股保護的**來。可在他眼裏卻是不知該罵醒她還是任由她做也不曉得她如何就能對自己下這樣狠的手,說是為了錢財錢財與性命在她眼裏,到底哪個更重要些?
她又疼得失了神誌,死死握著拳,指甲掐進肉裏頭才勉強清醒了半分,她覺得這病似乎發作間隔越來越短,持續的時間卻是越來越長,而且這一次的疼痛比之上次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蕭暮雨見她手中有血滲出來,急忙掰開她的手,撕了她的裏裙將手包紮了起來。
他嚐試性地輕輕喚了一聲:“阿雲?”
素淩雲哼了一聲回應他,那聲音輕軟得他幾乎要聽不見了。
“往後別再喝那藥了。”
素淩雲沒聽清他在說什麽,她的額頭貼在那人脖子上,汗水都沾了上去,那人一手將她摟在懷中,另一隻手握著她還沒受傷的手,免得她再因為疼痛而傷了自己。她渾身冰涼,他身上卻是令人舒服的溫度,她像小獸一樣貼著他,氣息都噴在他身上。
蕭暮雨猛地想起了還在蘇州的時候,她也是受了重傷,也是這般不清醒的樣子,覺得自己暖和就貼過來。想到這裏他竟然笑了,平日裏冷傲得不近人的饕餮閣素老板,受了傷之後居然就像是個沒長大的孩子。
於是他便也像安慰孩子一樣拍著她的肩膀柔聲道:“阿雲阿雲。別怕。”
他攬著她,讓她更靠近自己些,而他懷中的姑娘,大概是聽到了他說的,微微點了點頭。
蕭暮雨笑得柔軟畢竟還是個姑娘,再如何堅強獨立也都還是個姑娘,脆弱的時候也還是該有人在她身邊的吧。
也不知是過了多久,天色漸漸暗了下來,素淩雲才終於緩了過來,輕輕推開蕭暮雨,道:“多謝。”
蕭暮雨目光繾綣而溫和,問道:“不要緊了?”
“嗯。”她抬頭看了眼天色,“不早了,我該回去了。”說著站了起來,她的臉色還是有些不好,但已經沒有什麽大的問題了。她看了看自己的手,見那包紮有些拙劣,大概也知道這是在為她的身份掩護。畢竟她現在是相國府的大小姐,包紮傷口這種事情她能略微做一點就不錯了,笨手笨腳的包起來反而不會引人懷疑。素淩雲曉得他的用心,又道:“你也當真是有心了,多謝你。”
“應該的。”蕭暮雨也站了起來,“若你出事了,我去問誰要錢去?”
“”
還未完全湧上來的感動在聽到那句話後又悉數湧了回去。
素淩雲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氣衝衝地就要向巷子外頭走去,蕭暮雨卻叫住她。
“做什麽!”
見她又有力氣與自己生氣了,蕭暮雨這才真正放下心來,指了指另一頭:“走這裏。”
“”
素淩雲麵露尷尬,卻又狠狠瞪了他一眼,這才趾高氣昂地從他身邊走過。
走到周府門外,太陽堪堪落了下去,隻留天邊一抹橙色的霞光,晚些時候天氣沒有那麽悶熱,她的心情也更舒暢了些。
見到了一個下人的時候她才曉得周世風竟然派人出去找她了,大概是她出去太久都沒有回來,周世風怕她出事,難以向相國府交待,這才急急忙忙派了人去找。
周世風就立在廳堂門口等著,滿臉都是焦急的神色,而依依也捏著手絹陪在一旁等。
見素淩雲好端端地走進來,周世風竟然快步上前一把將她抱在了懷裏,素淩雲也沒想到他會這樣,驚訝地愣住了。
依依站在原地,臉上的神色愈發難看。
許久許久之後,周世風才放開她,這時候素淩雲也回過了神,抬眼,依舊是冷冰冰的眼神。
“你去做了什麽這麽久了都還不回來?”周世風劈頭蓋臉就罵了起來,素淩雲迎著他的怒火站在那裏,輕描淡寫道:“去買了些東西。”
“我說過了,要什麽讓下人去買就是了!”
素淩雲不說話,眼中的神色卻分明是委屈的。
周世風卻瞧見她的氣色不佳,又見她手上有布條包紮,當下便有些明白過來,意識到自己方才的語氣太衝,放柔了語調問道:“你是不是又不舒服了?”
“是與不是有什麽分別呐?”她氣息不穩,說話的聲音也不大,卻是直直擊著周世風的心裏。她帶著周身滿滿的倦意徑直繞過周世風:“我累了。”
“婉然!”周世風叫住她,再也不是直呼全名的“沈婉然”,而隻是兩個字,喚的是閨名,婉然。
“你這樣與我置氣,對誰都不好。”
素淩雲回過身,直直看著他,無奈道:“我沒有與你置氣。”
我不是沈婉然,不是你的夫人,我沒有喜歡過你,也不希望你對我好,更不希望你喜歡我你該恨我,恨我騙你害你,恨我殺你全家。
姑娘神色複雜,似有無奈與憐憫在眼中,周世風不曉得她究竟是為何才露出這樣的神情,他隻覺得,自己或許,放不下她了。
夜裏,似乎是夢到了什麽,素淩雲醒了過來。
卻見屋外明晃晃的燭火照得有些刺眼,她揉了揉眼睛,心說這麽晚了誰還沒事在外頭看書,也不曉得會擾了人的清夢麽?
她想了片刻,終還是下床走了出去。
屏風外頭一盞燈搖搖曳曳,桌邊坐著一個男子,深藍的外衣披在肩上,長發未束,絲絲淩亂。他一手撐著額頭,一手握著書卷,屋中本是寂靜,素淩雲踏在地上的聲音尤為清晰,男子抬起頭來,眼中印著燭光。
素淩雲猜到了這時候敢在屋中點燈的自然就隻有周世風了,隻是周世風大概沒猜到自己會醒過來。
“怎麽不睡了?”
“這麽亮的燈照著,我還哪裏睡得著?”
周世風帶著歉意道:“抱歉,是我考慮不周。”他頓了頓,又說道:“既然睡不著了,坐下與我談談可好?”
素淩雲沒說好,也沒說不好,隻靜靜地立在那裏。半晌後她開口,語氣清清冷冷疏疏離離:“我們之間,有何可談呢?”
周世風站了起來,帶著些焦急,問她:“昔日我與你所說井水不犯河水之言,你還想不想作數?”
“君子一言駟馬難追,難道你想毀約了?”
“是。”周世風上前幾步盯著素淩雲,“我生平最厭惡不守信用之人,可這一次我怕是要失約了。”
素淩雲依舊站在原地,聰明如她怎會不曉得周世風口中的“失約”,究竟是什麽意思。可她無論如何也想不通,自己到底是哪裏做的不對,竟然讓周世風對沈婉然的看法變了這麽許多甚至,喜歡上了她?
他這樣好看的一個人,這樣溫柔的眉眼,素淩雲卻是無動於衷。周世風頓了頓腳步,問道:“婉然,你究竟想要什麽?”
他的語氣中竟是帶了些哀求求而不得,才是他的心病。
素淩雲輕輕地歎著氣,她算好了一切,卻唯獨漏算了人心。她以為在這麽短的時間裏,周世風絕對不會對沈婉然有什麽改觀,可她卻不曉得,世上最善變的,就是人心。
可她必須將他推開,必須越推越遠,才不至於在最後傷了他的心。可她不知道,也正是這樣,才更加傷他。
因為這個人於自己而言不過是利用的工具,所以他如何想、他的喜樂與悲歡,從來都是與自己無關的。
所以她才能繼續說出這樣的話,永遠永遠也不會讓他有任何機會能夠接近自己一分一毫:“我想要的,已經再也得不到了我別無所求。隻希望這一生,過得快點,再快一點。”
這一回周世風沉默了很久很久,他垂著眸子,臉上的神色也因為燭光的跳動而明暗不定。原來她一直以來都是這樣想的,原來她也從來沒有覺得嫁給自己是一件開心的事情,原來原來從來都是自己,從始至終都是自己在搖擺不定,不知對她該覺得厭惡還是愧疚,亦或是現在的喜歡。
良久之後,他擁她入懷,輕輕吻在她眉間。再開口時聲音有些疲憊般的微微沙啞:“婉然,無論往後如何,還請你記住今日。”
說罷他撿起掉落在地上的外衣,匆匆離去。他走的極快,燭火都被他掠過的風帶的偏過去了許多。素淩雲看著他離開,緩緩抬手摸了摸眉心,方才那人的氣息近在咫尺,她卻絲毫沒有心動的感覺,隻怕是他當真,喜歡錯了人。
素淩雲笑了笑,熄了燭火又躺回到床上,她不曉得若是嫁過來的是真正的沈婉然,今日會不會是這樣一個情形。不過那些如果的事,誰又能猜得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