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情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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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牢裏過日子沒什麽需要多想的,每日不過透過一扇小窗戶猜猜是什麽時辰。

    如今素淩雲已經改口叫蕭暮雨為燕行雲了,雖說名字這東西於她而言不過就是個稱呼,沒什麽實質性的意思,不過她還是更喜歡“蕭暮雨”這個名字。她總覺得燕行雲略顯老氣了些,況且末尾的字還與自己的名字重了。而那人先前的假名字,卻是有一種溫和的氣息,若說“行雲”二字是北方那種豪放之感,那“暮雨”就是江南小巷中細雨紛飛時的朦朧。

    對瀟瀟暮雨灑江天,一番洗清秋。

    她兀自笑了笑,想不到這個邪教的教主竟然還有這樣風雅的一麵。

    “笑什麽?”

    她急忙正色,一手握拳靠在嘴邊清了清嗓子,瞧著那隻狐狸臉上笑得十分得意,二話不說一拳就掄了過去。

    燕行雲見狀側了側頭躲過去,他被素淩雲揍了這麽多回,若是還不能猜透她的動作,那自己這麽多年的武功也是白練了。

    素淩雲見一招不成,立刻反手向對方的脖頸處劈過去,不過燕行雲也不是什麽吃素的,他出手極快,一把握住素淩雲的手腕,將她往自己這裏拉了拉。而他明顯感覺到姑娘的身子僵住了,他無聲地笑了起來。

    “鬆手!”素淩雲心說平日裏能打得過她的也不在多數,自己何時受過這樣的屈辱。

    燕行雲繼續是笑眯眯地湊了過去:“我若不放呢?”

    兩人此時的距離不過幾寸,是極為相近的了,溫熱的氣息撲麵而來,素淩雲甚至忘了自己還有一隻手可以揮在對方的臉上,而當她意識到的時候,她的手早已被那人按住了。

    這虧吃得極冤枉,素淩雲欲哭無淚,問道:“你到底想做什麽!”

    “不做什麽。”燕行雲笑笑,“倒是你,一掌打過來,難道我就不用反擊的麽?”

    “哦,這倒成了我的不是了。”素淩雲本就是據理力爭的人,就算自己不占理,也要顛倒黑白非要將理擺到自己的頭上去。這會兒見燕行雲要和自己講道理,她來了勁頭。

    燕行雲亦是目瞪口呆,心說這姑娘也太不講理了,倘若自己要和她講理,那豈不是落她圈套裏了?他想了想,便鬆了手向後退了些,與素淩雲拉開了距離,垂下眸子道:“是我錯了,素老板原諒我吧。”

    素淩雲見他見風使舵快如閃電,也是沒料到他竟然是這樣的人,手舉在那裏顫了半晌,也沒說出半個字。

    看起來是被氣得不輕。

    半晌之後她放下手自己摸摸索索縮到了角落裏,雙手環抱住了腿將自己團成了一個球。她就想不明白了,從前她素淩雲是何等瀟灑冷傲呐,做事雷厲風行,而反觀現在呢,居然會被同一個人三番五次氣得無言以對。他燕行雲到底有什麽本事,能讓自己的情緒這樣大波大浪了!

    不過說起來,這個燕行雲…;…;和自己還當真是孽緣,自從遇上他之後自己就再沒碰上什麽好事,先不說這一回都被他坑到牢裏去了,就算當初在蘇州和周府的時候,一個是受了肩傷到現在還沒有完全恢複,另一個是喝了那種勞什子的藥害得自己昏了過去好多次。

    她已然開始考慮去找個算命的給他們倆算算,是不是當真是八字犯了衝才會導致自己如今日進鬥金的道路如此艱難。

    送飯菜的弟子踢踢踏踏地進來,將盛著兩個饅頭的碗擱下不耐煩道:“快過來吃了,要不是你們還不能死,我才懶得過來給你們送飯。”

    燕行雲笑眯眯地探手將牢門外頭的碗拿了進來,那兩個饅頭捏起來有些硬了,也不知是放了多久的。燕行雲也不急著吃,他靠過去了些,笑眯眯地看著那名弟子。他的模樣生得就討人喜歡,而先前他還給掌門治病的時候也是謙恭有禮,與他打過交道的幾個弟子都挺覺得他人還不錯。他被指認為是凶手的時候,確實有幾名弟子不相信的,不過這也不算什麽了,既然唐長老都已經發話了,他們也沒有不相信的道理。

    那弟子瞧他湊過來,下意識向後退了兩步,嫌棄道:“快些吃完,你可別想耍什麽花樣!”

    燕行雲擺出一副無奈的模樣:“我還能耍什麽花樣呢?我不過是在這兒關的久了有些無趣,你也瞧見了,與我關一道的那個人悶聲不響的,我有話也沒人說,都快憋死了。”

    弟子有些懷疑地看了他一眼:“那…;…;你想說什麽?”

    “也沒什麽。”燕行雲歎了口氣,“我都是將死之人了,還有什麽能說的。你們長老說是要把我們倆送過去守陵,這和死了有什麽區別呢?可惜我還沒有娶過媳婦呢,真是遺憾啊!”

    弟子垂著頭想了會兒,道:“我們修真之人不可娶親,我不是很能理解你的遺憾。”

    燕行雲痛心疾首:“你說你們修真有什麽意思呢?連人之常情都要湮滅,那還叫人嗎!”

    那名弟子不說話了,瞧見他那副樣子,燕行雲心底暗笑,修真之人還是有優點的,就是率真,容易相信別人的話。他們大多自小便開始修習,根本沒有下過山,也不曉得外頭的人心思究竟是如何的,好騙得很呢。

    “說起來,我一個將死之人,有些事情你能不能告訴我?反正我也是要帶著進墳墓的。”

    弟子抬起頭看了他一眼:“你想知道什麽?”

    燕行雲裝作是在想自己該問些什麽,片刻後他道:“那日我被抓,站在你們長老身邊的那個,看著倒是個能幹事的,那是誰啊?”

    弟子回憶了一番那日的情形,篤定道:“那個啊,那是我們大師兄,從小就是拜在唐長老門下的。”

    “大師兄?怎麽不是掌門的徒弟呢?”

    “可不是嘛,我也不太清楚,隻聽說似乎當時掌門正在閉關,就由長老教導了。”

    “原來是這般。”燕行雲摸著下巴想了片刻,“你們長老平日是什麽樣的人呢?”

    “平日裏掌門大多在閉關,極少處理門派事務,反倒是長老,忙裏忙外地經營門派,而大師兄便是他最得力的助手了。”

    燕行雲微微一笑,自言自語道:“掌門不管事,管事的又當不上掌門,有趣,當真有趣。”

    那弟子聽他在那裏不知嘀嘀咕咕些什麽,便將手伸進牢內推了他一把,催促道:“給你的饅頭你吃不吃?過會兒我還要去練功呢,去晚了又該挨罰了。”

    “好好好。”燕行雲將饅頭拿在手裏,把碗遞了出去,“多謝你了。”

    見那小弟子收拾著東西離開了,燕行雲才踱到素淩雲麵前,將饅頭送到她麵前,道:“吃吧。”素淩雲抬眼一看,那兩個饅頭顯然是快要幹裂的,剛剛咽下去的火又騰地冒了上來,她一揮手就將那兩個饅頭打落在地,別過頭去:“不吃。”

    燕行雲曉得她的臭脾氣又上來了,便也不與她爭,默默撿起了那兩個饅頭,在衣襟上擦了擦,又坐到她身邊啃了起來。

    素淩雲斜了他一眼,又一聲不吭地轉過了頭。

    “我說素淩雲呐,你這是在和誰慪氣呢。”

    “要你管。”

    燕行雲對她也算是用盡了自己的好脾氣,他曉得這個姑娘軟硬不吃,生起氣來旁人勸也勸不得。他笑了笑,又將饅頭在她麵前晃了晃,道:“是,我是不管,不過我告訴你,不管和誰慪氣,都不能虧待了自己呀。”

    素淩雲嫌棄地縮了縮,她甚至都不願意賞一個白眼給那個看起來就讓人沒有食欲的饅頭:“不虧待?吃得好那才叫不虧待,吃這東西是真正的虧待!拿開,我不吃。”

    “好,不吃就不吃。”燕行雲繼續順著她,“既然你不吃,那我吃,過會兒你可別給我喊餓。”

    “餓你個頭!餓死也不吃!”

    燕行雲歎了口氣:“有骨氣是好事兒,但是骨氣不是用在這兒的,你都快餓死了還要骨氣做什麽?”

    “見風使舵。”素淩雲刻薄道,“再說我也不是有骨氣,我若是有骨氣的人,能給你來送那該死的草,還被當做你的同夥關進來嗎?”

    “這麽說倒也對。”燕行雲忽然又不啃饅頭了,他有些悵惘,“這一回是我對不起你了。”

    “你這是在懺悔呐?”素淩雲轉過頭訝異地看著他。

    燕行雲點了點頭:“嗯。”

    聽他這麽一說,素淩雲轉過身對著他,盯著他上下打量了一會兒,突然間就笑了起來:“這有什麽好懺悔的?因果,不過就是一個因果罷了。”

    因果…;…;當真是因果。

    那這因是何時種下的呢?他要入饕餮閣,亦或是更早?小鎮初見之時?

    “也是我識人不善,這才招了你這麽個大麻煩進來。我竟不知道,我一個江湖無名之輩,能招到一教之主做手下,這樣算起來也不是很虧了。”

    “哦?”燕行雲聽出了她話中的意思,反問道:“難不成一開始,你覺得你虧了?”

    素淩雲毫不猶豫地抱怨道:“虧大了!”

    “…;…;”我不要麵子的嗎!

    燕行雲臉上那副表情不太好,素淩雲見了卻是心情大好,一手奪過那人手中的饅頭,送到嘴邊咬了一口,仍是硬得她直皺眉。不過這一回她也不再多說什麽,默默將那個饅頭啃了個幹淨,末了她在燕行雲的衣袖上蹭了蹭手上的碎屑,自顧自道:“你說的不錯,總不能餓著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