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淳麵色冷峻地走進宜春宮，趙姑姑特地在宮門口候著，接過他手裏的披風，麵色焦急地道：“郡王快去勸勸良娣，她這會子氣地頭疼，卻又不讓人伺候，老奴實在擔心得緊。

    姑姑，究竟是誰告訴娘這件事？”李淳緊鎖眉頭，這件事他瞞了這麽久，就是為了不讓王良娣知道了後生氣難過，可如今，竟有別人來送信，這人，究竟會是誰？

    趙姑姑道：“不知，今日良娣用完午膳後在內室休息，無人在屋裏伺候。待良娣大發雷霆，老奴進去的時候，良娣的手裏拿著一張紙，似是信件。”

    說著話，李淳便進了正殿內室。

    王良娣正躺在榻上，綁了個抹額，懷裏抱著軟枕發呆。

    李淳見了心疼，心裏愈發恨那送信之人，卻斂下所有情緒請安。

    王良娣這才把沒有焦距的眼神收回來，看著李淳道：“淳兒來了。”

    李淳起身，坐到王良娣近處，道：“娘，趙姑姑說你頭疼，兒子便來看看。”

    王良娣苦笑，道：“頭疼？是啊，淳兒，這世上怎地會有這麽些煩心事呢？”

    娘為什麽事煩心？”

    不說也罷。”王良娣以為李淳不知此事，不想平白地讓他擔心，她了解自己的兒子，他心思多，平日裏操心的事也多。

    李淳怎會不理解王良娣的苦心，心裏更加愧疚自己的隱瞞，也愈發地急於將這個信使和幕後的人查出來。

    從宜春宮出來，李淳對全德道：“給你一日的時間，查出給娘送信的人，查不出來就別來見我了。”

    全德應聲而去。

    郭府

    正房內沒有點燈，大門一關，整個屋子就暗了下來，已經西斜的日光射進來，在地上映出窗欞的形狀。

    郭晞在地上來回地走，一次又一次地踏過那一道道紅光，一直到再無一絲光線。

    娘，你倒是說話啊，現在該如何是好？”郭晞這個兒子，一輩子都是聽郭老夫人的話，如今他急得團團轉，第一個想到的人便是這個娘親。

    你擅作主張要嫁禍給老六的時候，怎麽不來問我？現在你倒是想起我來了？”郭老夫人狠狠地拍了幾下桌子吼道。

    郭老夫人看著兩鬢已經滿是華發的郭晞，竟然跟小王氏是一樣的爛泥扶不上牆，自己費盡心血想要為這個沒本事卻又從小最聽話的兒子多謀一些，他卻如此地不爭氣，還做出這等誣陷親弟弟的事！

    他竟不明白，郭府內裏再怎麽鬥，對外都是一個整體，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郭老夫人收起不耐煩，細細地解釋道：“本來，我已經交代了寧依依，先想辦法爬了老六的床，再借著銛哥兒身體不好，讓李佳到慈恩寺住上一段時日。到時候老六和寧依依你儂我儂，她李佳定是要鬧的，按著她的脾氣隻怕要把寧依依殺了砍了，等她做出這等事，再到華州把族長請來，按照族裏的規矩，分家時做了有辱郭家名聲的事，是什麽都分不到的。”

    郭晞聽了狂喜，道：“娘，那便如此做，我今晚便把寧依依送到老六床上。”

    郭老夫人差點沒被他氣得背過氣去，她深吸了幾口氣才緩過來，道：“這法子如今已經行不通了，你看不出來嗎？寧依依到老六院子裏那麽些日子了，姨娘也抬了，你以為她沒想盡辦法？可老六白日裏就出門，夜裏隻宿在書房，竟是連後院都不回。

    再說銛哥兒，上次夾竹桃中毒蹊蹺得很，我懷疑是老六自己下的毒，銛哥兒去寒症的方子裏有曼陀羅，他不會不知道。他借著這個借口威脅我要把銛哥兒帶到莊子上，我暈過去了，你竟也不攔著？”

    郭老夫人說到這兒，又氣得胸口疼，她甚至感覺到喉嚨裏有一絲腥甜在往上湧。

    郭晞冷笑，道：“娘，這多簡單，我這就回去找個江湖上的殺手，到莊子上把銛哥兒殺了，那老六家的也就可以去慈恩寺給銛哥兒超度，那寧依依就有機會了。”

    郭老夫人聽罷，震驚地看著郭晞，說不出話來，喉嚨裏的腥甜再也控製不住，猛地向上衝。

    嘔”地一聲，郭老夫人吐了一口血在地上，血珠砸得到處都是，連郭晞的白襪子上都沾到了些，白中見紅，甚是刺目。

    娘！”郭晞頓時慌了，連忙上前拿袖子給郭老夫人擦嘴。

    郭老夫人卻推開他，渾濁的雙眼似老鷹一般盯著他，道：“老三，你竟狠心至此，連親弟弟和親侄子都要害！老三，娘看錯你了，也許娘想把郭府交給你是錯的，你回去吧，去找太子認了常樂坊宅子的錯，求他在官家麵前為你說話，免得官家摘了你趙國公的爵位，娘隻能幫你到這裏了。”

    郭晞驚得連連後退了幾步，不可置信地看著郭老夫人，道：“娘，你當真不管兒子了？”

    郭老夫人不再說話，隻閉著眼睛靠在軟枕上。一片黑暗中，她那瘦弱的身體似至深無比的地下一根盤錯的樹根，一直延伸到地府裏去。

    郭晞不知道他感受到郭老夫人的這種氣息是什麽，他滿心都是官位和錢財，他想著郭老夫人剛才的計策，又猛地想到了自己那個去了庵裏的女兒，嘴角冷笑，轉身出了屋。

    瀟湘院

    最近一日冷過一日，屋裏的冰釜已經收了起來，再過些日子就該燒炭盆了。長安的秋天很短，總讓人覺得夏日結束就是飄雪的初冬。

    天光黑盡，郭念雲和郭念清坐在一起看書。外麵的事情郭念雲沒有告訴郭念清，免得她擔心。再加上她次年開了春就要嫁到許王府，這會子正是收拾嫁妝最忙的時候，縫製嫁衣、挑選莊子宅子，哪一個都是費盡心力的事情。

    郭念雲拿著書，心思卻飄遠。

    按理說，郭念清從郭府出嫁，郭府應從公中撥一些嫁妝，可郭老夫人不發話，張氏也就裝傻，當作不知道此事。

    而張氏的女兒郭靜菀，下個月就要出嫁，聽說公中可是分了兩個收成極好的莊子和兩個好地段的宅子給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