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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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安就這麽消失了。

    我覺得比起我,陸景可能是更傷心。

    她問我:“班長一定告訴你他去哪了,是不是?”

    我沒有隱瞞:“他沒有告訴我,是別人告訴我的,說夏安去了貝城。”

    陸景好像要哭出來:“他去那裏幹什麽呢?他還回不回來?他什麽時候回來?”

    我沒法回答她,我也不知道夏安到底是去做什麽,也不知道他還回不回來。

    我拍拍陸景的頭,她的短發極軟極順,自然地垂下來。

    我說:“慢慢等吧,該回來的時候,他自然就回來了。”

    然後上課鈴響,我們各自回到座位。

    生物老師繼續講著遺傳學,我恍然記起,陸景是喜歡夏安的。

    那……那我在做什麽。

    中午回到家,簡臻在QQ上和我說話。

    他說:“前兩天沒有時間,今天才跟你說。麥瑾拉著你淋雨的那天,真是對不起了。”

    我回複他:“沒什麽。”

    他又說:“而且還要謝謝你,肯陪著麥瑾鬧。”

    我發一個微笑的表情:“我總不能扔著她一個人在雨裏不管吧。”

    他又發過來一句話:“夏安走了,你很難受吧?”

    為什麽一個兩個都要提夏安呢?

    他又說:“我們兩個,真是同命相憐。”

    我想說不是啊,我和夏安的關係連我自己都不知道是什麽樣的,你怎麽就能斷定是像你和麥瑾一樣呢?

    我沉默地發了六個句號,他發了一個大笑的表情:“你別想瞞我,那天夏安把鑰匙塞我手裏的時候,那個勁頭就像是要找麥瑾拚命一樣。”

    那你可真是想錯了,他還替麥瑾攔了輛車,記了車牌號呢。

    而且據說回家就給麥瑾打了個電話確認平安。

    下午陳老師安排了代理班長,代理班長業務不嫻熟,有的事做不太順,沒有夏安做的好。

    夏安走了,我們才發現,原來平時班長負責的事情這麽多。

    然後過去一個月,夏安沒有一點點消息。

    我們又考了一次月考。

    夏安不在了,整體同學的名次都向前提了一名。

    考試時,我看著夏安的座位。

    那裏擺了試卷,擺了答題卡,條形碼也被監考老師粘在了上麵,什麽都不缺,隻缺該坐在那裏考試的人。

    而且,他快過生日了。

    他的生日是六月十七,還有十二天。

    六月七號是高考的日子,所以明天我們就開始放假,連放三天。

    明天開始,布置考場,然後警戒。

    多少人寒窗苦讀十二年,最後折在一道題上。

    放學時,代理班長不太熟練地問著布置考場該是第幾組值日生了,然後又安排了砂紙磨牆組和掃地拖地組。

    如果是夏安的話,是不會這麽麻煩的。

    代理班長應該是從來沒想過這活有一天會落到自己頭上,所以也從來沒仔細聽過夏安是怎麽安排的。

    連放三天假的結果就是作業也多的壓死人,一共十六張理科卷子,語文和英語暫時忽略不計。

    如果夏安在就好了,我自己寫一點,然後開始玩,玩夠了,讓他把卷子拍照發過來,不但方便借鑒,而且準確率也是以年級前三名的信譽保證,童叟無欺,老少皆宜。

    我歎了一口氣,先在電腦上登陸QQ,然後就勢坐在電腦桌前刷卷子。

    從早上八點開始,刷完三套時,中午都已經過了。

    今天爸媽又都不在家,我自己沒有江瞮的手藝,也不想訂外賣,隨手拿了一桶泡麵。

    起碼用電熱水壺把水燒開這種事我還是會的。

    我坐在廚房,有點無聊地等水燒開。

    目光環過房間,看見並排放著的三件樂器。

    鋼琴,二胡,還有吉他。

    小時候,江瞮學的是鋼琴,我學二胡。

    說真的,我小的時候真的是非常討厭二胡這種東西,所以經常拒絕練習,也經常被二胡老師罵。

    後來不那麽反感了,卻也遠遠達不到喜歡的地步。

    喜歡江瞮的鋼琴,華麗、優雅,聽上去就高端大氣上檔次。

    反觀自己學的這個,真是不想多說些什麽,聽起來感覺就low爆了有沒有。

    再大一點,就覺得鋼琴也不是那麽好了,要表演的話太麻煩,而且那麽重,也不能隨身帶走。

    開始喜歡吉他。

    所以初二那年暑假開始學,買了把很貴的吉他,覺得有了二胡這麽難學的樂器的功底,學吉他當然是小菜一碟。

    確實簡單,不過也很痛苦。

    太疼了,手指尖都磨起一層繭,還要起白白的那種泡,不使勁按著弦的話,還彈不出聲來。

    而可怕的是,吉他教室在二胡教室對麵。

    學吉他時,我剛剛考過二胡十級,就從二胡班畢業了。

    心裏想著終於解脫了,再也不用受那種折磨了。

    可我坐在吉他教室裏,懷裏抱著黑色的吉他,耳邊充斥的卻是一段一段的二胡聲。

    那時,我腦海中全是從小到大學過的曲目,一首一首,悠揚又沉靜。

    然後我看著對麵,手指居然不由自主跟著二胡的聲音動了起來。幾乎他們演奏的所有曲目,我都能跟著和下來。

    可我手中的卻不是二胡了。

    我突然發現,原來我隻想去對麵的那個房間,在那裏,我的心才不會跳動的這麽失落而狂躁。

    我突然發現原來我是那麽那麽喜歡它,無論是外形還是聲音。

    原來我從來沒想過分開會是什麽樣子。

    所以就算分開了,我一直想的也都是,如果還在,又會是什麽樣的光景。

    更令人窒息的是,我還發現,我之所以那麽肆無忌憚地想學吉他,就去學,是因為我仗著二胡這個優勢在闖蕩。

    這讓我怎麽接受呢。

    原來一直以來,覺得無所謂的一件事情,竟然是自己最最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它融進了我生來貧瘠的靈魂,從此提到江暶這個人,就必須說,她學了好多年的二胡,她最喜歡的樂器就是二胡。

    沒有二胡,她可能會抑鬱到死。

    你能相信嗎?

    我自己都沒辦法相信。

    水燒開了,我收回目光和記憶,小心翼翼地拎起水壺,向麵桶中注水。

    滾燙的水氤氳出霧氣,我恍惚間覺得,夏安可能就像是我的二胡。

    我就這麽放下簡臻了。

    如此輕而易舉,又如此理所當然。

    本來我就明白我喜歡的隻是自己塑造的偶像,現在更是看清了現實。

    所以放下他,變得那麽容易,簡單到讓人難以置信。

    麵很快就泡好,我撕下紙蓋,摘下黑框的眼鏡放在一旁,然後低頭吃了起來。

    我從未感覺如此輕鬆,我的心情平和到不像這段時間始終膽小懦弱、惴惴不安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