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飯是和夏安一起吃的，本來不想讓他請客的……

    他壓低聲音：“你不是新的債主麽？”

    刻意壓低的聲線模糊了尾音，在人聲鼎沸的食堂裏，我仍能聽清楚他每一個字。

    我指著一個牌子：“啊！我想吃那個！”

    在心裏唾棄自己，江暶，慫貨。

    光明正大地說出來能怎麽樣啊。

    好好地說，夏安，高考最後一科交卷鈴響的瞬間，我們就在一起吧。

    再要不就，作為債主，我希望你能以身相許。

    再要不……

    但是……怎麽都好，關鍵是你得先能說出口啊……

    傷腦筋……明明平時都不慫的……

    夏安擠進人群中去買吃的，我坐在靠窗的位置百無聊賴地等。

    他把吃的端到我麵前的時候，我才想起來，這是一個大病初愈的人啊。

    天呐，我讓他幹了些什麽。

    和一群餓狗狀的人搶奪食物……

    我真是太羞愧了，為了表示我的內疚心理，我把自己覺得好吃的都推到了他麵前。

    他就靜靜地看著我所有動作，然後說：“江暶，你有話想對我說，是吧？”

    我正把檸檬水推到他麵前的手頓了一下。

    這是何等的眼力……

    不過，身邊能有一個這麽了解我的人，感覺真是非常好。

    我自認是一個坦率的人，但某些時候有些話爛在心裏，我都說不出來。

    夏安應該是都知道的，所以他一而再，再而三地幫我，讓我能說出所有我想說的話，也讓我隱藏起我所有不願為人所知的想法。

    我把手縮回來：“……是的。”

    他自顧自說下去，目光有點凶狠：“還是放不下簡臻？還是那個趙煜橋？”

    ……等等，這都是些什麽。

    他戛然止聲，恢複了原本的表情，聲音是少年人的清朗風韻，還有他獨有的薄涼凜冽：“開玩笑的，不要在意，請繼續吧。”

    我膽戰心驚地咽了咽口水，迅速回想剛才想的幾種含蓄表白的方式，卻驚恐地發現太緊張了，頭腦中一片空白，什麽都想不起來。

    我對上夏安的眼睛，他似乎透過我的軀體直視著我內心深處的想法，使我的靈魂都不由自主地顫栗，蠱惑我現在此刻馬上說出我日夜藏著的秘密。

    我喜歡你。”

    我聽見自己輕聲說。

    真該死，偏偏是這種直白又土到掉渣的方式。

    但我又覺得，可能這樣才是最合適的。

    所有情感都找到一個宣泄的出口，壓抑著的情緒都爆發，被這一句話衝的支離破碎，沒法連起來回到腦海中，導致我整個人都處於放空的狀態。

    他的目光有一種攝人心魄的光彩，我不由得又重複了一遍：“我喜歡你。”

    是的，怎麽辦呢。

    該怎麽安置這份感情。

    你能理解嗎？

    我把你看作什麽。

    於漂泊無依中成浮木，於寂寂無聲中作驚雷，於暗夜無光中為日月。

    我幾乎把你當作神明，當作救世主。

    你能相信嗎，夏安？

    是你從無望與虛妄中拯救我，我就是這樣看待你。

    明明有這麽多話想說的，可我隻能說出一句再簡單不過的“我喜歡你”。

    你能明白嗎？

    我對你的那從絕望至極之中衍生出的讓我無所適從的喜歡與貪戀。

    我該怎麽讓你明了這一切。

    我喜歡你啊。”最後我卻隻能這樣說。

    他把檸檬水推回我麵前，竟沉默了。

    為什麽沉默。

    為什麽，你不說話。

    半晌，他抬起頭，眼睛中存了太多的情緒，我分辨不出哪一種才能傳達出他此刻最真實的心情。

    我終究是沒有他那樣的本領。

    他伸手碰了碰我的頭發：“如果有一天，所有事情都被你知道，你還能這麽說，那我……”

    他勉力勾起一個笑：“那我真的是別無所求。”

    他分明是笑著的，可我就是察覺出了憂傷。

    什麽叫作，所有事情都被我知道呢。

    有什麽事情是沒有告訴我的呢？

    甚至嚴重到可以影響我的感情。

    我低頭繼續吃東西。

    什麽嘛，我第一次告白，居然得了一個這樣的結果。

    食不知味啊，幾欲無法下咽。

    第一節晚自習改成了晚課。

    今天是英語課，我用英語課本擋著，悄悄寫生物作業。

    英語課上完了，我的生物作業也寫完了。

    下課，趙煜橋坐到我旁邊。

    我不著痕跡地坐遠了一點。

    他翻著我的生物作業：“英語課寫的吧？嘖嘖嘖，傳說中的好學生也幹這種偷雞摸狗的苟且之事……”

    這都是什麽定語……

    但是眼下，我並沒有認真吐槽的力氣。

    他放下資料，湊過來一點：“所以那個就是你喜歡的班長？”

    我不想和他說太多話，所以我幹脆利落地回答他：“對。”

    他噎了一下：“真坦蕩……”

    他仔細打量我：“你看起來情緒也不太對勁啊……”

    也？

    不等我提出疑問，他就盡職盡責地解答了：“我那個同桌哎，這一節英語課，也是呼呼地冒冷氣啊，感覺都要被凍死了呢……”

    夏安嗎？

    真是想象不到啊。

    ……就這麽困擾嗎？

    他又說：“不如我給你講點有意思的調節一下……”

    我打斷他：“不必。”

    他饒有興致地說：“你會想聽的。剛才我來找你，我那個一節課不抬頭，全程麵癱的同桌，在我站起來的時候突然說了一句『離她遠點』，那個眼神啊，真是嚇死我了……氣場還真強悍……”

    其實我能看出來的，夏安還是喜歡我，比起以前，有過之而無不及。

    但是……

    但是，我們之間卻橫亙了一條鴻溝。

    在我不知道的時候，我們的距離竟因為某件我不知道的事情疏遠至此，我真是萬死也不曾想到。

    思及這裏，我竟煩躁到坐立不安。

    第二節晚自習，我開始強迫自己定下神來做物理題。

    寫到一半，突然想到陸景。

    她叮囑我把生物作業傳過去，好對一下我們兩個的答案。

    隻好又翻出來，拿一張便利貼貼上，潦草地寫了“陸景”兩個字，傳過去。

    再傳回來的時候，資料裏明顯夾了什麽東西。

    摸出來，是一條德芙巧克力。

    是我喜歡的榛仁葡萄幹巧克力。

    我突然覺得好難過。

    曾經困擾我很久的問題又一次出現。

    到底該怎麽做，才能不辜負你們。

    怎麽才能不辜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