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幽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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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過了幾日,在列國都還揣測肅庾的九王姬是因何被除籍的時候,大昭卻發詔,昭告列國,賜被除籍的肅庾王姬楚姓,並以國禮迎回大昭。這一前一後兩道詔令,雖沒明說,列國卻都猜透了其中的意思,文思明聞後大驚,他原以為大昭會等楑兒歸國才發詔,隻擔心這詔令一下,楑兒會越發危險。風夕墨卻正好相反,

    我猜這是父王與長老們商議好的,如此大張旗鼓是想告訴那些蠢蠢欲動的人,若膽敢碰楑兒一下,便是同時與兩國為敵。而如今的列國當中,除了漠盧,可無人敢同時惹上肅庾和大昭。”

    文思明聞言也覺得十分有理,

    是呀,我怎麽沒想到呢。”秋梓樾想著這道理連她都想的通,文思明不可能想不到,隻遞了一杯茶給他道,

    你呀,是關心則亂。隻是不知到底在關心哪一個!”

    文思明一個苦笑,

    我還有資格關心誰。”秋梓樾看著文思明落魄的樣子便不忍再奚落他,語氣一軟勸到,

    你還要在七王子府躲到什麽時候?”秋梓桉亦是不忍,接著說道,

    是呀,文兄,章林的差事你總不去,陛下恐怕會責罰你。”

    文思明又是一個苦笑,

    責罰!對於我來說,那裏還有比進章林更大的懲罰!”

    文思明本就是在章林修書的學子,那時他對這個差事十分欣喜,除了與風夕墨對論,幾乎時時泡在章林,就連他父親都調笑他是‘章’家的兒子,不是文家的,可那年風夕墨驟然屠府被穹帝刺死在九風台。他拚了命想衝去九風台探個究竟,卻被父親以死相逼攔在章林,待他出來時,隻聽到風夕墨死而複生的傳聞,可卻再也進不了七王子府。

    他告訴自己一定要將此事探個究竟,可那時他隻是一個學子,縱使費勁心思,卻仍然無能為力,直到那日碰到外出的風夕楑。

    他第一次主動牽起楑兒的手是在章林,他第一次將楑兒擁在懷裏也是在章林。這些年,他時時都在回避那裏,他以為再也不會再踏入章林,他以為他能忘記那個卑劣的自己。

    秋梓桉自然不懂這其中的緣由,隻以為文思明是放不下再朝野裏的抱負,便不再多言,風夕墨卻幽幽的說了一句,

    我欠你的,你欠楑兒的,該還的,我們誰都跑不了!”

    誰都跑不了!”文思明重複的念叨著這句話,是呀,他欠楑兒的,他早晚要去章林麵對那個卑劣的自己,可畫屏呢?畫屏不欠任何人的,卻要幫他去還。

    秋梓樾最見不得自己跟自己過不去的人,於是言道,

    什麽欠不欠的,你們做事情前難道還要找個小賬本記一記麽!”又拍了拍文思明的肩道,

    文公子也別將自己想的太過聰明,楑兒既能在頃刻間就道出你的心思,想來是早都猜想過無數次了,隻是不願選擇那個結果才自己騙自己吧!你若肯多騙一些時日,幫她把這個夢做圓滿了,也許她就不會帶走畫屏了。”

    三人聽了秋梓樾這番言語,一時都默不做聲。良久風夕墨才晃著腦袋道,

    夫人這話道也有幾分道理,楑兒既能立刻就來要走畫屏,應該是早都知道你們的事了,可她卻一直裝作不知道的樣子。”秋梓樾一仰頭,

    可偏偏我們的文大人莫名的撿回來這一身傲骨,戲說不唱就不唱了,不唱也就罷了,還非要把麵具摔個粉碎。”

    文思明聽完猛地看了秋梓樾一眼,似有所思了片刻,又緩緩起身,朝府外行去,

    秋梓樾被這莫名一看,心下惶惶,可還是扯著嗓子問,

    你去哪兒?”

    去章林!”

    這——”秋梓樾指著文思明的背影看了一眼風夕墨又看了一眼秋梓桉,秋梓桉搖了搖頭表示自己也不明白,風夕墨這才抓住秋梓樾指著文思明的手將她桉到石凳上道,

    不是夫人讓他接著去唱戲的麽?”秋梓樾仍不明就裏,

    人都要走了,唱給誰看!”

    唱的好了,有人才能早些回來!”秋梓樾這才明白,喃喃的說了一句,

    想不到他對畫屏如此用心。”

    這幾日秋梓桉日日都與文思明在一起,有一件事他便一直不太方便做,如今文思明走了,他即刻命秋桐取了一把長劍來,將它交到風夕墨手裏,又對著秋梓樾說道,

    當初說好了給你做陪嫁的。”秋梓樾卻不知哥哥何意,隻急忙解釋道,

    我隨意說著玩的。再者,即是我的陪嫁,哥哥為何給他。”風夕墨見那劍鞘斑駁,似有年頭的樣子,又聽秋梓桉這番話,便猜到這該是秋家府上傳了世代的斬魂劍。隻是這劍拿在手裏倒無多大分量,跟它的名字卻是不相襯。秋梓桉見風夕墨癲了巔劍身,便解釋道,

    其實這隻是一把普通的鐵劍。是先祖少年時,旋帝在街市上買來送他的,先祖帶著它征戰四十餘年,助旋帝立下肅庾,大典那日旋帝玩笑著起了這麽個名字。後來,大約是文人墨多,才給傳的那般神乎其技。”

    秋梓樾也是第一次聽到這個故事,隻覺得那旋帝似乎比穹帝可愛一些。風夕墨卻淺淺一笑,

    平穀秋家的驍勇,卻不是文人那點筆墨便能吹出來的。”

    七王子的劍,想來也不是吹出來的,隻是不知今日能否有幸一見。”秋梓樾聽秋梓桉這話,才明白哥哥為何把劍交到風夕墨手裏。連忙打了眼色給風夕墨,風夕墨卻不理會她,隻回了秋梓桉道,

    夫人常與我說起兄長的劍法,我也早想一見。”又喚了阿翁去取劍,這下倒叫秋梓樾犯了難,她若阻止,哥哥必起疑心,她倒是不怕哥哥知道風夕墨藥毒的事情,隻是怕哥哥知道風夕墨無力護著自己,會愈發擔憂,可風夕墨不使全力,必不是哥哥對手。心下擔憂,卻又不敢露出愁色,風夕墨卻是一臉輕鬆,笑得跟沒事似得。隻閑扯著等掌事拿劍來。

    那掌事行雖年邁,卻行的快,片刻後就捧了一把白玉做鞘劍柄還嵌著銀絲的長劍來,風夕墨抬手,掌事恭敬的將劍遞到秋梓桉麵前,秋梓桉輕輕拔劍,日光一照,劍身反射出幽幽藍光。秋梓桉不覺大讚,

    好劍。”風夕墨拔出斬魂劍向著秋梓桉施了一禮,

    兄長請。”秋梓桉回了一禮,

    倆人頃刻間已同時站在院子中央,互相觀望了片刻又同時提劍攻向對方,秋梓樾隻覺得自己的心都旋到了半空,卻隻能強忍著做出輕鬆的表情觀望。

    秋梓桉出劍便是厲招,這倒讓秋梓樾鬆了一口氣,自己總喜歡先探了虛實再纏鬥一番,最後才做決斷。哥哥卻曆來是個速戰速決的性子,這樣倒好,風夕墨至少不用拖太久,何況高手對招,勝負本隻在毫厘之間,如此,即便是風夕墨輸個一招半招哥哥也不會說什麽。她恍惚了這一瞬就看見風夕墨的劍脫手飛出空中,而秋梓桉的劍卻正指著風夕墨的喉尖,秋梓樾覺得這招輸的並不算慘,哥哥此番也定不會再糾纏了,可她沒想的是,風夕墨突然一傾身子背後接劍,右手一轉將劍架到了秋梓桉的脖子上,秋梓桉也不示弱,手腕一挑也同時用劍指著風夕墨的眉心。

    秋梓樾擔憂風夕墨便連忙衝上前,假裝生氣的將二人的劍都奪過來道,

    你們這是比劍!還是奪命?”倆人卻都不理他,隻對行了一禮。

    王子好身手。”

    兄長好劍法。”

    秋梓樾這才把劍還給風夕墨,風夕墨卻不接,隻對著秋梓桉道,

    雪幽在我府上也隻是偶爾拿來與人切磋比試,實在是委屈了它,兄長若不嫌棄,我便將這把劍贈給兄長。”秋梓桉重複了一邊劍名,

    雪幽,果然劍如其名。”盡管欣喜但仍推辭道,

    君子不奪人所好。”風夕墨卻又是一笑,

    我所好的,兄長不是已經交給我了麽。”說罷轉臉看著秋梓樾。

    秋梓樾受不了他這陰詭的笑臉,隻將雪幽劍遞給哥哥道,

    我們秋家最寶貝的兩樣東西都在他手裏了,你是得占他點便宜才公平。”

    秋梓桉這才接過雪幽劍。秋梓樾趁著哥哥滿眼滿心都放在雪幽劍上,便悄悄挪到風夕墨身旁用劍劃破風夕墨的衣袖,又似有發怒的大叫一句,

    你怎麽就不能學學文思明愛惜愛惜別人給你逢的衣袍。”風夕墨低頭一看便知秋梓樾的心思,就對著秋梓桉欠身行禮說,

    我去換身衣服。”便退身往後。

    秋梓樾又連忙拉著秋梓桉背對著風夕墨坐下,秋梓桉隻以為秋梓樾是有話要同他講,便未在意,風夕墨此時才轉身往沐瀟殿去,秋梓樾瞥見風夕墨被漢浸透大半的背,心裏滿是疼惜,麵上卻是一臉嬌羞道,

    這下哥哥安心了吧。”秋梓桉卻把手搭在妹妹的肩上,用極認真的表情回道,

    他的確有護著你的本事,這樣你在蒼瀾我也安心。隻是,他雖說不想要那王座,可別的王子卻不一定肯放過他,否則也不會有人毒害你了。”

    秋梓樾懵然,

    哥哥—知道了!”

    陛下倒是將此事瞞得的密不透風,可我到蒼瀾的第二日便有一個自稱是祖父學生的人尋來,說你被下毒,還差點被陛下刺死。”

    哥哥不要信他!”

    我自然不信旁人,本以為你會親自告訴我的。可你!樾兒,你究竟有多少事瞞著我?”秋梓桉這一句,直問的秋梓樾心裏發杵,是呀,她從前可是什麽都不會瞞著哥哥的,可哥哥在外征戰已是凶險萬分,她又半點忙都幫不上,隻希望哥哥不要再為自己分心。可如今看來,她若是不說,哥哥越是容易擔心。便實話道,

    我中的毒隻是會昏睡無識並不致命,那下毒之人本意是讓夕墨就此葬了我,好切斷哥哥與夕墨的關聯。哥哥此番在大澤立功太快,加上有祖父的聲譽在,他們隻怕是覺得哥哥若站在夕墨這邊會對自己造成威脅。”秋梓桉聞言卻是大驚,

    我從前隻以為我軍功厚些,便能多保你平安,卻不想這竟也能成害你的理由!”

    可他們終究不是沒得逞麽。”秋梓樾連忙解釋,秋梓桉卻不再提及此事,隻是凝神看著秋梓樾的眼睛問道,

    樾兒,你當真非他不可麽?”

    嗯,非他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