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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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個人的價值,體現在什麽地方?

    是精致的外在?純粹的靈魂?還是舉世無雙的才能?

    或許這個問題會出現在你的個頭將要超過父母的時刻,從那一刻起時不時的它就要冒出來,每當你給出了答案,下次又會不同。

    這是每個人都要經曆的事情,他們會想自己將要成為什麽樣的人,會做什麽樣子的事,又與其他人有多麽的不同。

    而這一切,在肖瀲十歲的時候便已經嚴肅的擺在了他的眼前,他選擇每日做什麽呢?

    或許會有人像雪裟一樣翻看他的這一卷記載,讓人可瞧見他的心思……

    大山中的清晨,一眼望去似乎是仙境一般,雲霧繚繞,就連陽光也不能夠打擾這雲的霸占,蓮山雖大,可人跡罕至,少數的炊煙在寺廟及半山腰中升起,這幾縷炊煙看起來太過稀疏,幾乎不存在似得,不過這其中卻是費盡了一個孩子的全部力氣。

    他隻有八歲,長著褐色的頭發,不長,隻到肩膀,身上是一件深藍色布衣,此刻正用兩隻通紅的小手撥弄著灶火,火星濺到他的身邊,他似乎沒有察覺,隻是一遍遍的把身邊的幹柴扔進火堆。

    短的柴火已經用完,他起身了,雙手緊緊的攀上高大的樹枝,樹枝上粗糙的紋路摩擦著他的手,他用盡了力氣將樹枝掰倒,壓在自己抬起的腿上,同時雙臂用力下壓,淩亂的樹枝戳在了他的脖子上,臉上!

    琥珀般的兩個眼睛半眯著,咬了咬通紅的嘴唇,繼續往下壓!可小臉憋得紅了,雙手用力的發麻了,大腿也疼的失去了知覺,這樹,卻沒有要斷的意思。

    於是他放棄了,蹲在地上把多餘的樹枝一節一節掰下來,最後剩下粗壯的部分,便一股腦兒地塞進了小火苗燃燒的灶火裏。

    “你在做什麽?小家夥?”

    歐陽淦站在院子裏,對著他問道。

    “燒火,煮粥。”他回答,並且不停的往裏麵加柴火,將上麵的大鍋燒的轟隆隆的響著。

    “這些事情有下人做,你不必做,快去陪你母親吧!”歐陽淦皺眉,年輕的樣子濃眉大眼,頗有風度。

    “我可以燒火煮粥,你不用管我!”歐陽瀲冷冷的回答,連頭也沒有回。

    這個自稱是自己父親的男人每個月來一次,每一次都說些無關緊要的話,真是煩人!

    歐陽淦見了他這副模樣,便走進了中間的屋子,裏麵的軟塌上側躺著一個女人,她看起來已經皮包骨頭,蒼白的一張臉,依稀可見美麗的輪廓,睡著的樣子很難叫人相信她會醒來。

    “將軍,您來了。”一個老婦走了過來道。

    歐陽淦不言不語的坐在了一邊的桌子上,幾人不知說了什麽。

    待到歐陽瀲將一鍋粥煮的濃稠之時,歐陽淦已經離開。

    “我的小少爺,你又去煮粥了?”老婦見了他,說。

    歐陽瀲理都不理那老婦,端著一碗粥徑直走到屋子裏的桌邊,自己一個人坐下,緩慢的對著粥吹氣,轉動著碗,一雙眼睛看著屋子外麵,毫無這個年紀的生氣。

    他的眉眼和躺著的女人十分相像,她其實就是歐陽瀲的生母馮裳,在歐陽瀲開始計事前,她是個溫柔的母親,帶著笑容為他更換衣裳,帶著笑容見他踏出第一步,帶著笑容聽他牙牙學語。

    而在肖瀲開始記事後,她是病懨懨的,從未清醒過的一個陌生人,她每日靠著喝粥度日,一副軀體消瘦的成了架子,可她卻那麽頑強的留在世上,即便每日和一個是自己母親的軀體生活,歐陽瀲怎麽可能對她產生感情。

    他們住在這個小院子裏,從未離開過這裏,他隻見過幾個人,照顧他們的下人,劉媽,自稱將軍的父親歐陽淦,時不時會出現幾個挑著食物的大漢,他們總是陌生的,否則歐陽瀲可能都會以為這世上隻有這幾個人而已。

    八歲的歐陽瀲,是這樣的狀態,喜愛什麽?不知道。

    在意什麽?不知道。

    他不會去想自己有何種價值。

    直到一日,馮裳的突然離去,這一日她滴水未進,劉媽去試探鼻息的時候,才發現人已經去了。

    這一天,歐陽瀲煮了兩大鍋白米粥,熬得米香滿屋,從早上到正午,再到夜晚,他都蹲在廚房裏添柴,天黑之後,歐陽淦到了。

    他簡單的吩咐了幾句,讓劉媽收拾一下馮裳的東西,明日一大早便來接人。

    這一次,是歐陽瀲第一次偷聽他們的談話,結果這個小家夥竟然走到了門口,攥著袖子說!

    “收拾我的東西,我要走了。”

    “走?去哪兒?”歐陽淦奇怪的問。

    “你把她帶去哪?”他伸出手指著馮裳。

    歐陽淦冷冷道:“她要去的地方,你不能去。”

    “為什麽?她一直陪著我的。”歐陽瀲憤怒的咬牙,眼睛瞪大了!

    下一刻,還沒有等到歐陽淦回答,他就拿著不知道從哪裏端出來的白米粥,快速走向一邊涼透的馮裳,雙手舉過頭頂!一大碗粥就這樣潑在了馮裳的臉上!熱氣騰騰!

    “天哪!少爺!你……”劉媽尖叫一聲,立刻去攔住歐陽瀲,伸手去接他的碗。

    他把碗鬆開後,又用手去抓馮裳的嘴,白米粥糊了一臉,還被他用手抓回。

    歐陽淦看著這一切的發生,表情十分微妙,終於是開口:“人都死了,你生氣又有什麽用處?”

    歐陽瀲聽不見任何話,雙手不斷的抓起白米粥還用力的掰開了馮裳的嘴,一張倔強的小臉上不知什麽時候已經出現了淚水。

    “呃……呃”

    突然他喊道,臉上通紅一片,激動的渾身顫抖,再一瞬便倒在了地上!

    “他怎麽了?”歐陽淦上前去看著他問。

    劉媽擦著眼淚,有些傷心的說:“少爺準是傷心的!你看他,天天煮粥,哪天不是給夫人喝的?他是個有孝心的孩子啊!這可怎麽辦啊!夫人走了……”

    “人都暈了,來人,把孩子抱上,立刻回去找大夫!”歐陽淦看著一地的狼藉,終於說道。

    對歐陽瀲似乎多了一抹同情的目光。

    當然,這下山後的診治告訴了他另一個不幸的消息,那就是歐陽瀲的身體!

    先天便是個活不久的命,可惜啊!歐陽淦搖著頭,搖著頭。

    原以為會是個不一般的人物,沒想到卻連上天都對他不報希望……

    三日後,歐陽瀲又被送回了小院,這以後,他再也未曾煮過粥,米香也不存在了,每日隻是多了一股難聞的藥味摻雜在霧氣裏,彌漫上了天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