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偏嬌豔的佛桑花在少女的袖角上紅得有些發亮。

    不知宋小姐可有什麽特別的對琴曲的要求？”

    顧畔枝俯首試了試麵前的綠綺，果然還是那支琴，確實是不可多得的好琴，她駕馭起來至少很是順手。

    宋漣漪對上她的眼，她分明說的是疏離客氣的話，卻莫名覺得對方有種對她的熟悉感。

    這舞是有個極好聽的名字的，叫做‘九轉花璿舞’，顧名思義，隻是曲調變化極多的曲子便可。我相信姑娘可以幫助漣漪，先在此謝過這位妹妹了。”

    宋漣漪向顧畔枝垂袖一笑，顧畔枝微微點了點頭，不想多說。

    前生看宋漣漪的戲唱得太多了，實在對她這番客套話沒什麽感覺。

    麵紗下的小嘴微微吸了一口氣，她的琴藝大概是還沒生疏吧。

    撫上琴弦，琴音像是嘩啦啦的泉水從深深的古潭中潺潺流出，經曆了封閉狹窄的悶仄，清幽中帶著深沉，慢慢地開始蔓延在廣闊的天地裏。

    宋漣漪眼神一閃，水紫長袖隨即緩緩甩出，似夢幻的波浪卷開來，飄飄飛揚，身形窈窕，柔和如水。

    足間輕點，皓腕如霜雪，嬌首微抬，顧盼之間，風華盡顯。

    琴技與舞藝配合極好，很快就將眾人帶入情境。

    隔間角落坐下靜靜談心的二人皆是一頓。

    手指又輕輕勾弦，玉尖壓在冰蠶絲上，一開始的不斷流動的如水琴聲，經曆了一番清寧自在的遊耍，後卻漸漸地似縹緲的霧氣蒸發升空，虛虛實實，真真假假，讓人的身子仿佛也跟著放鬆漂浮起來。

    宋漣漪聽著這琴聲，更漸漸被帶入了那縹緲高遠裏，似入了九天雲霄，長袖畫出微微的弧度，青絲隨著動作牽起，款款的開始了第一個緩慢的旋轉。

    紫色長袖在風中浮過，畫出著淺紫的流線光圈。

    顧畔枝看著宋漣漪的動作，右指摘弦，左指進複（古琴取音手法），眼神淡然，低頭繼續。

    俯仰之間，玉臂伸展，長裙似花朵盛開，眾人的目光看著跳舞的女子，恍惚以為是天中來客。

    宋漣漪露出一笑，於是很快扭動柳腰開始了另一個旋轉，接著是第三個旋轉，舞步愈加順風順水。

    顧畔枝的琴弦不息，琴弦似波浪蕩漾，她麵不改色，指尖卻如流珠般在琴弦上掃動。

    眾人都繼續看著廳中女子的旋身，耳邊柔和的曲子隨宋漣漪的交替旋轉也變化得愈來愈快。

    顧畔枝瞧了她一眼，臉上仍是大家閨秀的端莊表情，不過動作的速度卻有些讓人感覺，似乎想要不露痕跡地讓琴聲跟不上她的舞步。

    顧畔枝突然微微皺眉，右指眨眼之間變幻撫琴指法——抹、挑、勾、剔，又續打、摘、擎、托；左指吟、猱、罨、跪調音交叉錯落。轉瞬琴聲變化無數種音色曲調，速度極快。

    廳中眾人隻覺耳邊似有獵獵大風刮起，皆是一驚，著眼看著端坐在一旁靜靜撫琴的少女，隻見她一雙素手撥在墨綠的古琴上，指尖飛揚，行雲流水。

    身姿淡然，碧玉發簪支起的青絲微微隨她撫琴的動作飄起。

    宋漣漪的臉微微一僵，笑意幾乎有些維持不住，來不及看顧畔枝一眼，腳步轉變之間差點踩到裙裾，她暗自穩住身形，便又隨著琴聲迅速旋轉跳躍。

    第六轉……第八轉……到了第九轉，琴聲才從冽冽戰場般英氣的情境中滑落，轉交為竹間花海般的清遠舒快的曲調。

    直到宋漣漪最後一角水袖柔柔垂下。

    在座的夫人小姐們都忍不住唏噓感歎。這琴聲和舞配得簡直天衣無縫，尤其是這琴聲啊，那指法真是從未見過。

    剛剛那位小姐是用了‘右手八法’吧，轉換運用自如，真厲害！”

    不不不，你看她的左右指尖在琴弦上撥弄的琴音，學會很容易，如此熟練甚難啊！”

    顧家夫人，你們家姑娘的琴技師從何處啊？”

    ……”

    宋漣漪聽著這些議論，暗自捏了捏指尖，悄悄轉頭心思不平地看了顧畔枝一眼，速度極快，不料顧畔枝卻突然和她對上眼，她一愣，隻好朝對方尷尬地笑笑。

    顧畔枝:……有病……。不過還是衝著宋漣漪微微眨了眨眼。

    相比隔間的微微喧鬧，紅梅屏風後早已放下酒杯的兩人，四目相對，片刻誰也不曾言語一句。

    好好好！”還是皇後率先說了話，“你們這兩個丫頭啊，重重有賞！秋菊，去把本宮前些日子從多鄰得到的一對奇楠佛珠拿給她們。”，皇後娘娘臉上的笑意明顯。

    親王妃此刻也才剛剛回過神來，漣漪的舞跳得確實不錯，不過那彈琴的小姐的技藝也著實太驚人。

    如今皇後娘娘都稱讚賞賜了，她這個主家沒麵子不說些什麽，“環兒，去把王爺送我的那對彩琉璃燈盞拿來。”

    叫“環兒”的小丫鬟麵容白淨嬌柔，聽到此話，便轉身離開了。

    眾人還沒從剛剛的獻藝中反應過來，又遭到了這樣一番驚嚇。

    這奇楠在平淵境內是沒有生長的，是沉香木的上上品，罕見而無比珍貴，更何況這是從多鄰國進來的。

    這多鄰盛產沉香，可這奇楠每年也難得多少啊。

    而親王妃向來和王爺恩愛，居然舍得把王爺所贈給她的東西拿出來。

    大宮女秋菊怔了怔，皇後娘娘這會兒心情是真好，把莞兒郡主苦苦求了好久都不肯給的佛珠送給官家小姐了。

    不過她很快轉身行事去了，剛剛那位戴麵紗小姐的琴曲真是讓人喜歡，受之無愧呀。她對麵紗下姑娘的臉有些好奇，一直瞧著她看，她還隱隱覺著，這琴技甚至比那舞藝更好。

    趙莞兒伴在皇後身側，心裏又是氣憤又是嫉妒，就算這兩人甚是出彩，可這姑姑怎麽把奇楠佛珠送給她們了。

    漣漪——民女謝娘娘，親王妃賞賜！”

    顧畔枝和宋漣漪兩人齊齊向皇後和親王妃道謝。

    皇後此時的臉才有了些慈善之意，擺擺手，“好了好了，你們兩個丫頭就不必多禮了。先回位歇息一下”

    沐氏也朝著她們溫柔地笑了笑。

    顧畔枝向著上首福了福身，正欲退下，便聽宋漣漪柔柔地開口了：“妹妹可否等一下？”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