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章 失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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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根根長長的金針頂部開始發紅,燃燒的紫色藥球將它的熱量傳遞到了金針上,金針插在女孩身上,女孩緊閉著雙眼,無悲無喜無知無覺。

    索南達傑蜷伏在一旁,緊張地打量著她。

    女孩周身環繞著灼灼燃燒的草藥球,紫色的藥球被燒得晶瑩透亮,不時冒出點點紅光,將女孩的麵容映襯的流光溢彩,非同一般的瑰麗。

    索南達傑不由抬頭看向佛龕旁安坐蓮台手持施願印的白度母像,這位觀音菩薩化身的救度母慈祥恬靜麵露微笑,仿佛告訴他菩薩已經聽見了他的祈願。

    恍惚間,疲憊得索南達傑忍不住倦意昏昏睡去,夢裏已經分不清那個是女孩那個又是度母。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燃燒的草藥球將熱力通過金針不斷傳導入女孩的穴位,但是女孩卻沒有絲毫的反應。

    阿媽拉和洛桑夫婦的心慢慢開始抽緊,唯有嘉措活佛不動如山,雙目似閉微閉,翕動的口唇在無聲地念著什麽。

    漸漸地,草藥球內的火光開始消褪,隻見女孩雙手的中指指尖慢慢滲出烏黑發紅的液體,那液體粘在女孩的手指上,形成了一滴小小的黑色血滴。

    阿媽拉拿來兩個盛著炭灰的碟子,接在了女孩的手指下麵。

    約一個小時後,金針尾端的草藥球已經燃燒成了灰白色,但是卻沒有掉下來,依舊粘附在金針上。而女孩指尖緩緩飽滿起來的黑色血滴終於滴落了下來,落在了炭灰碟子裏。

    阿媽拉和洛桑夫婦都輕輕鬆了一口氣,可是一看嘉措活佛依然嚴峻的神情,大家的心又懸了起來。

    嘉措活佛雙手飛快地將金針尾端所有的草藥球灰燼取下,又給每個金針插上了新的草藥球,並將它們一一點燃。

    這次大約過了半小時,女孩方才已經滴落了一滴毒血的指尖,又一滴黑色的血滴輕輕滴落……

    當黎明的曙光透過窗戶照著沉沉睡去的索南達傑的時候,女孩指尖血滴的顏色已經變成鮮紅。

    女孩緊閉的雙眼開始悸動,眼球不停在眼皮下翻轉;手指指尖和腳趾指尖也開始微微地抽搐。

    一直堅守著她不停換藥的嘉措活佛和一直不停持誦著金剛除魔咒的阿媽拉看到這些反應,臉上才慢慢露出放鬆的表情。

    嘉措活佛等女孩指尖滴落的血滴完全變成鮮紅,而且滴落的速度和正常人血液滴落的時間相差不多的時候,用金針粘了血滴仔細聞了聞,麵上這才露出了笑容。

    他立刻動手飛快地將女孩身上的金針全部拔出,並用草藥球的灰燼封住了冒出血滴的針孔,讓阿媽拉幫助女孩從盤坐的姿勢改成了平躺。

    阿媽拉一邊照顧女孩躺下,一邊眼裏閃著淚花不停念叨:“菩薩保佑……菩薩保佑啊,終於把毒都排除來了……”

    照顧女孩完全躺好後,她轉身向著嘉措活佛跪倒在地,流著激動的淚水不停磕頭。

    仁波切,您是活菩薩啊,您是佛祖派來保佑我們的活菩薩,謝謝您救了她……謝謝您救活了這個孩子……謝謝您……”

    牆角沉睡的索南達傑被驚醒,他一睜眼先看間平躺著的女孩,心中驟然一緊,待得聽見阿媽拉言語中的激動和感恩,又看見阿媽拉磕頭的身影,不由大喜,強忍著酸痛的肌肉幾步爬到阿媽拉身邊,跟著磕起頭來。

    多謝仁波切!多謝菩薩!……”

    嘉措活佛含笑扶起阿媽拉和索南達傑,經過一夜的忙碌,他看上去也有一些疲憊。

    他溫和地說道:“索朗醫女,索南達傑,你們有著金子一般的心,你們才是這個女孩的救命恩人,你們是雪域高原上有著菩薩心腸的好人!”

    回頭看了一眼依舊昏迷不醒的女孩,嘉措活佛提醒道:“這個女孩還沒有醒過來,讓我們再等等看,等她醒來再看看有沒有其它影響。是菩薩的旨意讓他遇到了索南達傑而獲救,願三怙主神山能繼續護佑她,讓她早點醒來。”

    說完,他衝著索南達傑母子微笑著點了點頭,走到一旁閉上眼睛打坐起來。

    阿媽拉和索南達傑不敢打攪,鞠了一躬向後退去。

    阿媽拉掀開厚厚的門簾走了出去,索南達傑依舊走到牆角蜷縮成一團閉上了眼睛。

    聽見聲響,從一側的廚房裏急步走出了洛桑傑布的妻子嘉布珍,她身後是挽著袖子的格桑梅朵。

    索朗大姐,那個姑娘怎麽樣了?洛桑趕著犛牛去牛場了,讓我在這裏等著消息呢。”

    是啊,阿媽拉,那個姑娘怎麽樣了,救活了嗎?今天早上一過來,看見嘉布珍大嬸我就吃了一驚,又聽說索南達傑救了一個落水的女孩,讓我更吃驚了。後來又聽說那女孩中了毒,我看肯定是漢族姑娘不知道我們這大雪山裏的厲害,亂摘東西亂吃東西才中了毒。她救活了嗎?有仁波切在,肯定能救活。怎麽我一晚上不在就發生這麽多事啊!”

    格桑梅朵的話語象爆裂開的豆子一樣爽利,快的別人都插不進去嘴。

    阿媽拉嗔怪著看了她一眼,然後雙手合十朝著剛出來的房子深鞠了一躬,感慨地說道:“菩薩保佑!仁波切用大法力救活了她。”

    菩薩啊!仁波切救活了她,太好了!她醒了嗎?說什麽了嗎?”格桑梅朵快嘴地問道。嘉布珍也在一旁欣喜地連連點頭。

    還沒醒過來,但毒血已經放完了,肯定是救活了。真是菩薩顯靈啊,要是沒有仁波切,這個孩子就沒命了。”

    那仁波切怎麽說?她沒事了吧?”嘉布珍聽了還是很擔心。

    她還沒有醒,仁波切說醒過來後才能知道有沒有其它問題。不過,能活過來就能活下去,菩薩既然讓她從鬼門關上退了回來,就不會再把她拉回去。就是有事,有仁波切太陽一般的慈悲心照看,一定都會治好的。”

    嘉布珍也點點頭,笑著說:“哦呀!有仁波切在,一定能治好!”

    遠處,藍天的盡頭點綴著朵朵白雲,寬闊的山甸上鋪滿了綠油油的青草,格桑花在其間爛漫開放,成群的犛牛在陽光裏悠閑地吃著草,牛鈴聲裏傳來牧人們揮動著鞭子的大聲吆喝,還有幾隻牧犬在歡叫著。

    屋子裏,躺在卡墊氈毯上的女孩覺得自己好像是做了一個夢,但是具體夢見了什麽卻記不清楚了,隻是覺得越想頭越疼。

    她知道自己現在是醒著,但是又有一種不真實的感覺,似乎還是在夢裏,她使勁想要想起什麽,可越使勁就越想不起來。

    她恍惚中是在一個煉獄般的修羅場,正手持法器在和惡魔戰鬥。可是那些惡魔猙獰的麵孔時而清晰時而模糊,每當她正要看清或者刺中惡魔的時候,就感覺惡魔的身影象霧一樣消散了。

    她並不害怕,但是惡魔屢次出現又屢次消散,讓她心頭漸漸煩躁起來,渾身慢慢發熱發脹有一種要炸裂開的感覺。

    一陣剛猛渾厚的誦經聲突然加入到這場戰鬥中來,那聲音初時如同晴空響起的霹靂,在女孩戰鬥的修羅場中轟隆隆地炸響。迷蒙的濃霧漸漸被霹靂的金光衝擊消散,惡魔騰挪變化的身影被濃霧拉扯著不甘心地退去,四周慢慢變的空無一物,唯有一聲聲誦經聲回響在女孩的頭頂和四周。

    那聲音緩緩地變得低沉和清晰,似乎是在她的耳邊喃喃細語,又似乎是在遙遠的地方輕聲呼喚。

    女孩慢慢平靜下來,在聲聲不息的誦經聲中漸漸聽見了自己清晰穩定的呼吸聲。

    她睜開眼睛,一幅白度母的彩繪唐卡正好映入眼簾,唐卡上白度母周身環繞的法器好象就是自己夢中手持的法器。

    女孩吃了一驚,仔細再看,隻見白度母嘴角含笑看著她,似乎是在為她的醒來而高興。

    女孩將目光看向一旁,隻見一個穿著絳紅色僧袍麵容清瘦的老喇嘛正端坐在屋子一側,手執無畏手印,雙目似閉微閉,口中吟誦著她熟悉的經文。

    是的,那聲音她非常熟悉,正是引領她睜開眼睛的聲音。

    她有些好奇,這個老喇嘛是誰啊?看上去寶相莊嚴挺有威嚴的樣子,他在念什麽?這是什麽地方?

    立刻,她又開始自問:我怎麽在這裏?我……我是誰啊?我是誰?她想不起來,一著急,口中不由發出“我”的一聲。

    嘉措活佛聽見聲音睜大了眼睛,正好對上女孩直視著他的雙眼。

    他不禁有一瞬的恍惚,這雙眼睛似乎在哪裏見過,但是一時又想不起來,哪裏呢?

    他忍不住略微思考了一下,還沒等想清楚,就聽見一個虛弱但清亮的聲音問道:“您好!上師!請問……這是在哪裏?”

    嘉措活佛在聽到這個聲音時眼神一亮,他瞬間明白了為什麽這雙眼睛會給自己一種熟悉的感覺。

    他正要開口回答女孩的問題,忽然聽見女孩困惑的問了第二個問題:“上師,我……我是誰?”

    女孩皺著眉似乎使勁在想,最終還是沒有想起來,雙眼茫然無措地看著麵前慈祥的老喇嘛。

    嘉措活佛眼神立刻一暗,看來秋帽子蘑菇的毒性終究侵害了這個女孩的身體。

    他心中不由湧起一片憐惜之情,張了張嘴,卻不知該如何回答。

    在旁邊聽著他們對話的阿媽拉看到女孩醒來原本驚喜不已,誰知女孩問出了這樣的問題,她呆住了,有些不相信地問了一句:“孩子,你不記得你是誰了嗎?”

    是啊,我……我不記得我是誰了。這位大嬸,你認識我嗎?我是誰啊?這是在那裏?”

    女孩想坐起來,但是終究氣力不夠,阿媽拉趕緊過去扶住她示意她不要起來。

    女孩有些茫然的環顧四周,最終視線停留在嘉措活佛和阿媽拉身上,帶著濃濃的疑問在兩人臉上移來移去。

    嘉措活佛看了看阿媽拉,阿媽拉眼睛已經濕潤了,她俯下身溫柔地抱住了女孩,將頭靠在了她的頭上,閉上了淚水幾乎要奪眶而出的眼睛。

    嘉措活佛看著緊盯著自己的女孩,輕歎一口氣。

    孩子,你被索南達傑救了。索南達傑就是抱著你的這個藏族阿媽的兒子。他是在東義河靠近源頭的河穀裏救的你,就在寶瓶口瀑布下麵的一個地方。你……能想起來自己是怎麽去到那裏的嗎?”

    嘉措活佛一邊說一邊仔細看著女孩的眼睛,期待著女孩能想起什麽。阿媽拉也抬起頭睜大了眼睛看著女孩,懷揣著同樣的期待。

    東義河……寶瓶口……我知道那裏。寶瓶口是央邁勇神山、仙乃日神山、夏諾多吉神山融化的雪水匯成的高山湖泊,湖泊裏的水在懸崖邊形成瀑布,瀑布流下去就是東義河了。”

    女孩稍微整理了一下思路,簡單清楚地說明了寶瓶口和東義河的關係。

    阿媽拉聽見她如此清晰的說明,不由大喜,急聲問道:“那你呢,你怎麽去的那裏?”嘉措活佛也凝神看著她。

    女孩認真思考起來,眉頭開始漸漸皺起,她閉上眼睛,嘴裏喃喃地說道:“我去那裏是……去那裏是……”

    她竭力想回憶起自己在那裏的原因,但是臉色越來越蒼白,神情越來越痛苦,似乎有什麽東西在阻礙著她進一步的思考,她越是竭力去想,那種莫名的阻礙就越強烈。

    終於,女孩緊閉的雙眼一下子睜開來,淚水噴湧而出,嗚咽著發出一聲不甘心的哭喊。

    我不記得了,不記得了啊!”

    東義河……寶瓶口……我為什麽要去那裏?為什麽?”

    我……我是……”

    我是誰……是誰啊?”

    最後,她再也壓抑不住,放聲大哭。

    嘉措活佛閉上眼睛,在心裏重重地歎了一口氣。

    阿媽拉也潸然淚下,緊緊抱住了女孩。

    牆角的索南達傑蜷縮的更緊了,不想讓人看見他濕潤的眼。

    傍晚時分,女孩從沉睡中醒來,她發現自己披著一件淡青色的氆氌藏袍斜躺在靠窗的卡墊氈毯上,長發被阿媽拉象藏族少女一樣挽成一個粗粗的辮子搭在肩上。

    女孩的目光從這邊掃到那邊,又從那邊掃回這邊,想從屋子裏這些人身上找到一些自己的信息。

    莊嚴持重的嘉措活佛在佛龕下的絲綢卡墊上端坐著,阿媽拉母子二人則坐在對麵的氈毯上靠近門口的方向。

    屋子裏的氣氛有些低沉,嘉措活佛看了看充滿期待的女孩,終於開口說道:“孩子,你失憶了!”

    失憶?!

    女孩頹然躺在床上,淚水無聲地從兩頰滾滾而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