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黑洞(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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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太太看我一眼,略微點點頭,笑道:“是的,我們各取所需。”她很愛笑,哪怕談的是並不愉快的話題。她應該是個溫柔好脾氣的女人,若真是羅亦琛的妻子,或許會是良配。一個冷峻的男人,配上一個溫柔的女人,互補的性格,可不是良配?可惜不是,我心裏漫過無言的悲哀。
亦琛他……”我有點難以啟齒,還是不敢麵對吧。
羅太太又看我一眼,這次我看清楚了,她的眼裏,充滿悲憫。
他失去了那方麵的能力,車禍,傷到了神經,他再也成不了一個正常的男人。”
果然是真的,心裏最後的一絲幻想被擊滅,我的淚,沒有任何征兆的湧了出來。當方柔告訴我的時候,我心裏雖然難過到無以複加,可愣是沒哭,是因為,還是存在最後一絲希望吧,可現在,可現在……
你夠遲鈍,其實,我替阿琛不值。”羅太太還在笑著,隻是,這笑,卻帶著一絲冷意。
我沒出聲,任眼淚肆意地流。
你可知道?阿琛離深時,最惦念的人還是你。他本身的痛苦還不夠?還要時刻受到來自你那方麵的刺激?深圳何其大,卻又是這麽小,你的新歡,偏偏是他的老板,而且還是出了名的花花公子,他看著你們秀恩愛,還要擔心著你被玩弄,這是怎樣的一份心焦?他的離開,應該有你的一半功勞。”
我依舊沉默的流淚。
羅太太忽然有點厭憎,她輕柔的聲音帶了幾分情緒,說:“你應該去阿琛麵前哭,你就是在他麵前把眼淚哭幹,也償還不了他的深情。阿琛是我見過的最好的男人,我們相處不到一年,我卻相信他是一個頂天立地的漢子,堅韌、執著、一往情深。可你呢,你們在一起七年,你又何嚐無條件的信任過他。若你當初信他,在醫院裏就不會棄他而去;若你當初信他,在過去的兩年裏就不會隻是嬌蠻任性的要求和好;若你當初信他,我們的婚禮上你就應該極力阻止;若你當初信他,你也不會祝他新婚之夜不舉……你可知道,他那次喝酒喝到胃出血,我送他去醫院的路上還一直叫著你的名字。”
羅太太深深的歎了一聲,繼續說:“阿琛這兩三年來心裏有多苦,我的言語無法表述其一二。最初,在我們不過是一對形婚的陌生人時,我並不知道這許多。直到一次,我和琳琳(羅太太的女友)吵架了,去酒吧喝酒,偏巧遇到他,那次,我們都喝了很多,也聊了很多,後來,我們就像朋友一樣交往起來,經常一起聊天,聊各自的感情,漸漸竟成了知己。他每次說起你時,眼裏全是幸福的神采。他說你們第一次見麵是在火車站,你就像一個莽撞的孩子,拖著個行李箱東張西望,一不小心撞上了他,不僅不道歉,還責怪他不長眼睛。這原本不是一個美好的相遇,但是他說起來,整個人都沉浸在一種溫柔的回憶裏,幾乎讓人不忍驚動。他也說婚禮上你的祝詞,我這個外人聽來,惡毒的祝詞,他卻覺得你嬌蠻率真,提起的時候,竟連薄薄的責備都沒有,隻是,當他幽幽的說:她不知道她說的是真的?當他說這句話的時候,臉上那深入骨髓的哀傷,讓我這個聽眾,都忍不住落淚。
我是一個感性的人,我就覺得,不能讓他一個人來承擔這所有的痛。好幾次,我都想告訴你真相,但是琳琳比我理智,她阻止了我,她認同阿琛的做法,她覺得與其兩人痛苦,不如放手讓另一人去尋找幸福。隻是,我想不明白,如果你們真愛得那麽深,沒有性,難道就不幸福嗎?男女之間的性愛,難道比感情更重要嗎?”
羅太太如春山遠黛的眉毛略挑了挑,一雙美目含著濃濃的不滿,是在替羅亦琛責備我吧。隻是,我的思緒停在她說的火車站上,記憶裏是有那麽一回事,大學剛報道的時候,一下火車,我便忙著找學校的牌子,東看看西看看,一不小心撞到了人,抬頭一看是個土裏土氣的憨小子,本想道歉,可對方卻呆呆的看著我,看得太呆,好像我臉上有花,我頓時氣不打一處來,便罵他有沒有長眼睛。卻想不到,那個憨小子,竟是羅亦琛。我還以為是軍訓的時候我對他一見鍾情,卻不知道火車站一撞,他就記住了我。可他從沒跟我提過,也是,以他寡言的性格,這樣的事,便隻是悶在心裏,一個人回味。就像他對我的好,也大多隻是體現在行動上,甜言蜜語說得極少。
我的腦海裏浮現出過往他的種種好,隻是,縱是千般好萬般好,又有什麽用,終究是過去了,如今,我連他的人在哪裏都不知道。
他去哪呢?”我止住淚,問羅太太,嗓子已經完全啞了,隻有嘶嘶的氣流能讓對方明白我問的是什麽?
我知道,可我不會告訴你?你若誠心要找,總是能找得到的。”茶已經涼了,羅太太端起來,一飲而盡。
我站起身來,打算離開。是的,她說得對,我要找,總是找得到的,我們那麽多共同的朋友,他不可能一個個都不聯絡。再不濟,我可以找到他的家,那個我想去卻一直沒有去成的小山村,那個夏天太熱、冬天太冷、蚊子又多又沒自來水的小山村,我可以用自己的腳,一步步丈量著走過去——就像丈量我們曾經的感情路。
快到門口時,羅太太卻又叫住了我:“你等等,我,還想帶你去一個地方?”
我回過身,給她一個問號的表情。
一個你熟悉又陌生的地方,阿琛住的地方。”
我臉上的問號寫得更大了。
這裏,是我們的婚房,招待雙方親人朋友的地方。平時,我住琳琳那裏,他另外租了房子。我想帶你去他租的房子看看。”
我點點頭。
你等一等。”羅太太起身朝臥室走去,想必是要去換衣服。
我靠門站著,聽到臥室裏傳來的嘀咕聲,隨後,一個略帶責備的聲音揚起:“小婧,你不要任性,阿琛肯定不願意的。”
我就是要讓她看看!”羅太太的語氣似乎不太高興,但更多是撒嬌的成分。
轉而又是細細碎碎的嘀咕聲。
大約十分鍾左右,兩人換好衣服走了出來。
走吧。”羅太太說,琳琳則無奈的朝我笑笑,有點抱歉的意思。
三人在樓下和偽娘匯合,在羅太太的指引下,車子朝目的地開去,卻是白石洲的一片城中村。擁擠的握手樓,嘈雜的環境,和我和羅亦琛最初在深圳的住處何其相似。偽娘是富家公子,顯然沒見過這樣的陣仗,毫不掩飾的驚訝。
把車子停在路邊,羅太太帶著我們拐過一條條小巷,走過一棟棟相似的樓房,終於在一棟牛肉紅色的外牆的樓前停下——我最討厭這種紅色,一種髒兮兮的病態。但深圳的農民房,卻很多都是這樣的外牆。
走進樓道,爬上五樓,502,和我們當初租的房子一樣的房號。羅太太拿出鑰匙,開了門,裏麵是逼仄的一房一廳,老式電視,紙盒做的餐桌(雖然後來我們已經買了簡易餐桌),簡單的木板床……幾乎是還原了我們當初房子的樣子。
我走進廚房,如果不出意料,冰箱上麵應該有個圓形的餅幹盒子,裏麵裝著我愛吃的甜食——那個一邊說我再吃甜食牙齒就會被駐空的男人,一邊不停的給我買巧克力、奶糖等各色糖果。
冰箱比我略高,我舉手往上一摸,果然有個盒子,我拿下來,是藍色的奧利奧餅幹盒,和我們當初用的一模一樣。我打開盒子,裏麵有幾塊德芙的巧克力,還有大白兔奶糖——我愛吃這粘牙的東西,因為小時候一直一直吃。羅亦琛每次看我吃的時候,都皺著眉,說:“這個不能吃,太粘牙了,你的牙齒本來就痛。”可我每次都嘻嘻笑著,說:“我小時最愛吃了,現在吃,能吃出童年的味道。”羅亦琛的阻止本來就不太堅決,見我如此一說,更是縱容我了。他對我的好,一直是沒有原則的寵溺——就像明知我有蟲牙,仍準我吃大量甜食,何止準,還不間斷的買,哪怕在我們最窮的時候。
我剝開一塊奶糖,放到嘴裏,細細嚼了起來,奶糖粘在牙齒上,絲絲縷縷的甜在口腔裏麵漫延開來,一如我對羅亦琛的思念。我隻覺得,我的心裏,有個地方,破了個洞,那個洞越來越大,越來越大,漸漸竟成了一個沒有力量阻擋的黑洞,要把我整個人都吸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