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五月芳菲員外府孫曦病中表心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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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娘和葉護在蘇州這個濃鬱水鄉風情的東方水城,享受著他們一生中最美好的歲月。孫員外一家喜愛真娘,對來自長安的這些朝氣蓬勃的年輕人,也格外厚待。
墨玉、阿鷹、傲努的勤快、吉輟、買提的憨厚深受孫員外一家主仆的喜歡,種菜,澆菜園、打水、掃地、劈柴、喂馬,個個爭著做,樸實的傲奴和提買有空常到絲綢鋪子裏幫忙。西域人來做店員,待人又熱情,鋪子裏的生意也日益興隆。
葉護常和孫曦切磋武藝,研修詩書,陰雨天,葉護的幾個侍從也會聚在一起打雙陸(唐朝的一種賭博遊戲),但隻為娛樂,從不賭錢。
書房的匾額是“大閱城”三個墨色篆體,在陽光裏顯得沉靜而雅致。
葉護正在翻閱孫家的藏書,真娘微笑著走進來,興高采烈
地說:“葉護,給你說個典故,唬你下。”葉護放下手中的古書,微笑說:“說來看看。”
真娘瞅著葉護,認真地道:“漢朝時,姑蘇一帶有一條波浪壯闊的大河,每年六月的梅雨季節,就會有個蛟龍作怪,這蛟龍善於變換身形,常常變成一個英俊的男子。”真娘瞟著葉護,笑容如菊,“這男子,穿白衣,冠幘,容貌偉岸,眉目俊朗,從者六七人。”葉護伸手去撓真娘的脖頸,朗聲說:“好啊,你在編排我。”
真娘癢得笑起來,“聽我講啊,他常常爬上岸來,察看有沒有美女,
這姑蘇人家都是枕河而居,所以,每家的女孩自然都逃不脫他的魔掌,他妖術甚高,如果發現有人要捕捉他,就會大發雷霆,在空中盤旋片刻,然後烏雲密布,風雨大作,大雨連下三天三夜,姑蘇城就會出現暴梅天氣,老百姓心生恐懼,就請求姑蘇郡守協助除妖,姑蘇郡守派來幾百個兵將也奈何不了他,若有哪個膽大包天的想暗算他,也必然被他夜裏吞食。後來有個道士叫趙杲,法術精湛,最擅除魔,為了挑戰自己的法術,也為了為民除害,就坐船來到蘇州,他來到彌渡河畔,點燃一排香燭,焚香祭天,長嘯幾聲,狂風大作,這美男子從河中騰空而起,變成叱吒在天的蛟龍,他的水族嘍囉也跟隨其後,這空中蛟龍正要張牙舞爪向趙杲道士撲來,趙杲投擲手中的道符,這道符隨颶風旋到高空,頃刻,這美妖男好像有天兵天將縛住手腳一般,惶恐中,掙紮著落地,道士大喝:‘孽障,
你還敢迷惑良家女子不成?’那蛟龍匍匐在草叢裏,心中不服,怒目而視道士,這趙杲道士拔劍刺向玉蛟龍,一股旋風從蛟龍背上騰起。”葉護問:“後來呢,後來這蛟龍就幻化成另一個英俊的美男子,專門招惹青春的女孩掉落情網。”
葉護探究地凝視真娘,直看得她嬌羞滿麵,確信她已掉進自己的情網,自豪地抿嘴而笑,伸手攬住真娘,真娘羞澀道:“放開呀,讓人看見不好。”葉護抱得真娘更緊,貼著她的臉蛋,柔聲說:“我可不是花心的蛟龍,我隻愛你一個。”
真娘嫣然一笑:“你是回紇國的太子,稍微招惹一下,就會有很多女孩為你掉入情網啊。”葉護錯愕,真娘嬌嗔:“你道那道符上寫的什麽字嗎?”
葉護央求道:“說來聽聽。”
真娘笑道:“魔高一尺,道高一丈,你化作回紇的太子到大唐將功折罪吧!”
葉護大笑,啄了一口真娘的香腮,又好氣又好笑地說:“你怎可將我比作那采花大盜玉蛟龍?要采,我也隻采你這一朵”。
葉護雙手捧著真娘荷花般純淨的臉蛋,有一種要采花的衝動,真娘嬌嗔:“
你若不是那神通廣大的玉蛟龍,怎麽讓我愛得如此深,夢裏夢外都是你,又怎麽惹得連墨玉都芳心萌動?”葉護麵頰緋紅,憐惜地吻住真娘,柔聲說:“真娘,我一生有你,知足矣,不做采花大盜,不會像別的親王一樣娶幾個王妃,我隻要你,我知道你自幼在這江南水鄉長大,對這裏有著特殊的感情,隻要你願意,我們就在這裏落地生根,也好,等我回去稟告父汗,我可以辭請太子,讓我同父異母的弟弟移地鍵繼太子位,我和你就在這神仙之地做對快活鴛鴦。”
真娘撫摸著葉護英俊的臉,深明大義地說:“你能為我流落江南,我怎麽會畏懼
隨你去回紇呢,雖然那裏朔風緊,沙漠多,我會做你的好妻子,做你背後的支持,將回紇建成一個像大唐一樣繁盛的國度,讓回紇百姓都過上安定幸福的日子。”
葉護感動地熱淚盈眶,無比幸福地道:“真娘,你是那麽懂我,又那麽貼心,將來你定會在我們的回紇母儀天下,我相信你會是我的好可敦。”
可敦是回紇語,王後之意,真娘酥軟在葉護的懷裏,動情地說:“郎君,真娘願作郎馬鞭,出入擐郎臂,蹀坐郎膝邊。”說完,淚光盈盈地凝視著葉護的眼睛。
葉護正要摟住真娘親吻。
忽然,被咳嗽聲製止。兩人羞得忙分開,隻見孫曦站立在門口,一臉的落寞和不悅,驚慌片刻,真娘鎮靜下來,羞澀地問:“孫曦表弟,你怎麽沒去書院?”
孫曦低聲道:“身體有些不舒服,今天一直在家休息”。真娘見孫曦臉色難看,
伸手去摸孫曦的額頭,感覺微微發燙,又讓他伸出手來細細為他把脈。
真娘蹙眉道:“表弟發熱不是別的病,恐怕是要出痘疹了。葉護,快去找人弄些桑蟲豬尾,煮了給孫曦吃。”聞聽少爺有病,早有丫鬟匆匆告訴員外老爺夫人。
一家人大驚,忙去請了個知名的郎中府裏來,郎中把脈斟酌,果然是痘疹,於是開方下藥,府裏上下都緊張起來,員外老夫人忙派人打掃房屋,供奉痘疹娘娘。
真娘這幾日一邊隨著外公外婆、舅母供奉痘疹娘娘,時不時察看郎中給孫曦開的藥方,幫著煎藥,照顧孫曦。
卻說那正麗書院的張繼,聞聽愛徒生病,前來府上探視。
張繼原是湖北襄陽人,天寶十二年登進士,因為朝廷腐敗,他又剛直不阿,不想為權貴折腰投靠楊國忠,因此在銓選中落地,歸鄉又沒有好的生計,隨應朋友劉長卿之薦來蘇州的正麗書院講學。
這張繼博覽有識,性情平和,平生最愛交友,遇到葉護,發覺遇到知音,感慨相見恨晚。況且,這三代單傳的孫曦十五歲才出痘疹,孫府煞是慌亂,孫員外趕忙讓家丁報信給在嘉興做縣令的兒子孫泰禹,孫泰禹星夜兼程趕回府
來。這孫泰禹平時也喜好讀書賦詩,在嘉興做縣令,常在郡齋中焚香冥坐或寫詩創作,以清靜無為持政。因秉性一致,趣味相投,張繼與孫泰禹私交甚好。
孫泰禹回府看過兒子,又重逢故人,豈不樂乎?兩個人品茗敘舊,說起
葉護和真娘的故事,張繼讚不絕口,孫大人才知府上住著尊貴的客人,
送走張繼,孫泰禹正欲令夫人帶真娘問話,王氏
竟先一步引薦真娘給孫泰禹請安,真娘恭謹地見過舅父,又乖巧
地挨外祖母坐下。孫泰禹問:“我聽家丁說,護送真娘來蘇的竟然是回紇太子葉護,這等尊貴身份,又是我們大唐的友人,朝廷都以禮相待,咱們定當
好生侍候,切不可怠慢。”
王氏溫和地道:“怎個敢怠慢?這樣千載難逢的貴客,曦兒和葉護處得不錯,跟他練練武功,一起研讀些詩文,最近又長進了不少。”孫泰禹微笑頷首道:“
這葉護精通大唐文化,又武功高強,曦兒需要這麽個師父。”
真娘羞澀地笑,孫泰禹問:“葉護王子在書房嗎?”
真娘忙令小惠去叫葉護來,葉護正在後花園練習劍法,聞聽真娘舅父
有請,忙將寶劍交給墨玉,快步來到孫家內庭見禮。
真娘微笑使眼色給葉護,葉護一眼看見坐在椅子上的中年男子,見他相貌平和慈祥,有著孫曦一樣的高鼻梁,早料定是真娘的舅父,忙拱手道:“晚生葉護給孫大人請安。”
孫泰禹忙還禮,一邊欣慰地打量著葉護,一邊情不自禁地讚道:“我素聞英武可汗宅心仁厚,博學多識,想不到葉護太子也是一樣的威武儒雅,果真是龍駒鳳雛啊。”
葉護謙和地笑道:“孫大人褒獎了。”
一個穿著綠裙的小丫鬟悄悄走進來,含笑用吳儂軟語說:“老祖宗,酒菜都備好了”。
孫泰禹微笑說:“好,葉護太子,真娘,請去蘭亭閣用餐”。
蘭亭閣外,竹林蔥蔥,夏風習習,兩棵石榴樹格外耀眼,石榴樹之間是一個汲水井,井口被高高地用藍磚砌起,井邊有一個打水的木桶,盛滿了水。
榴花如火,蝴蝶縈繞。蘭亭閣明窗淨幾,室內擺放著幾盆蘇式盆栽,從盆栽陳列品味可以看出主人非同一般的高雅藝術修養。樓閣中央停放著一個圓形的竹子餐桌,圍繞桌前的幾把椅子也是竹木製作,給人一種主人抱甕灌園的田園生活情趣。丫鬟陸續端來酒菜,孫員外、孫泰禹、張繼、葉護陸續入席,酌酒交談。
真娘和舅母、外祖母、王落落一桌設在隔壁的餐廳,一邊品嚐菜肴,一邊閑談。
長安來的侍衛和丫鬟,孫員外也是另眼相看,單獨在蘭亭閣的西花廳設了一桌。
讓他們暢飲。
孫泰禹說:“現在大唐天子倚重胡人,葉護殿下從安祿山虎口救出外甥女,實乃大恩大義,我代真娘父母敬你一杯。”葉護站起身,舉起酒杯一飲而盡。
孫員外捋捋胡須,麵露憂鬱之色,擔心地說:“皇上設的九個節度使,全部是胡人擔任,安祿山一旦生變,我大唐危矣。”張繼啜了一口酒,憂慮地說:“皇上前些年被奸相李林甫蒙蔽,聽了李林甫的餿主意,邊將一律啟用胡人,自從改革兵製以來,漢族將領都到長安做官去了,數年官場浸淫,大都成了荒淫昏聵之輩,更沒心思為邊疆效力了,軍事也越來越虛弱,實在令人擔憂啊。
天下興亡,匹夫有責,我張繼空有一顆報國心。”
葉護為孫員外、孫泰禹、張繼各自斟了一杯高昌葡萄酒,悠然說:“值得慶幸的是,這個口蜜腹劍的李林甫早就死了,如今的大唐江山,倒是這個國舅楊國忠才是最大的禍患,雖然楊國忠和安祿山也有罅隙,但貴國這位宰相完全是出於私心,而非為大唐。”孫泰禹點點頭,蹙眉道:“安祿山多年籌儲,戰馬、軍械、糧草充足,搜刮了大量的金銀珍寶作為軍需物資,他掌控的二十萬軍隊,將領大都是他的心腹,前日從長安來的督察史羅大人說,以往,凡是皇上派去範陽的人,安祿山都是鞍前馬後地奉陪,現在皇上再派人去,安祿山竟然稱病避而不見。安祿山反叛的跡象已是紙包不住火了。大臣紛紛向皇上奏明安祿山的反意,要他未雨綢繆,加強防範,誰料我們的老皇帝竟然糊塗地說:‘人心都是肉長的,朕推心置腹地對待安祿山,他必然肝膽相照,不會背叛於朕,你們都多慮了。’”
說完,苦澀地啜了口酒,歎息不已。葉護淡淡一笑:“皇上隻是接受不了真相而已,所以才一廂情願地選擇信任安祿山。人老了,看問題也越來越像小孩子。”葉護忽然同情起了衰老的李隆基,喟然說:“沒有遠慮,必有近憂,貴國皇上每日在華清宮和貴妃娘娘歌舞升平,安於享樂,自我麻痹、自我陶醉,可總有一天,又不得不麵對現實,等到安祿山反叛的那一天,他老人家一向那麽信任安祿山,怎麽能承受得起呢?”
張繼慷慨激昂地說:“若安祿山真的反了,我會棄筆從戎,保衛我大唐,和安祿山決一死戰。你呢?回紇,我大唐的兄弟之國,葉護殿下,你們不會趁火打劫,帶兵南下,占領我大唐的土地吧?”見張繼乃心直口快、忠君愛國之人,葉護微笑說:“張兄說到哪裏去?我在長安生活多年,大唐已然是我的第二故鄉,
大唐也是我葉護的大唐,遙想我的先祖吐米度可汗也是緣於天可汗太宗皇帝幫扶才得以立國,太宗以回紇部為浩瀚都督府,封吐米度可汗為懷化大將軍,我的祖父懷仁可汗,我的父汗英武威遠毗伽可汗都是大唐皇帝冊封的啊,我回紇國與大唐互市,以馬匹交換茶葉和絲綢,是大唐的繁榮帶動了敝國發展。我們怎麽能恩將仇報呢?若安祿山反叛,我必率回紇騎兵隨大唐軍隊一起殺向範陽,滅了那賊穴。”
眾人齊說好,一壁竹牆之隔的真娘和王落落聞聽此言,也鼓起掌來。
孫員外激動地站起來,舉起酒杯說:“葉護太子,老夫敬你一杯”。
葉護拿起酒杯,微笑著一飲而盡。
真娘兩腮緋紅,慶幸自己沒有看錯葉護,他果然是有情有義的好男兒。
王氏扯了下真娘的衣袖,悄悄問:“我看你和那葉護太子倒是情投意合,你父母都知道嗎?”
真娘含羞道:“尚不知曉,我和葉公子也隻是普通朋友。”
員外老夫人耳朵有些背,不明就理地笑笑,半認真半打趣道:“真娘,你和曦兒相差兩個月,又青梅竹馬,自幼在一處玩得就好,我看你呀,就在我孫府住下來,
外婆選個良辰吉日給你倆完婚,豈不美哉!你爹娘也好回蘇州來,一家人在一處,享受這天倫之樂,我也就心滿意足了。”
真娘羞澀難當,又見舅母王氏滿心期待地看著自己,兩腮紅熱地搪塞道:“外婆,
孫曦是我弟弟,在我心裏,和親弟弟沒個兩樣兒”。說完忽閃著睫毛垂下頭,慢慢啜著茶水。
王落落笑著岔開話題:“老夫人,夫人,真娘雖是府上的外孫女,終究是客,
過不多久,總要回長安的,您若想念真娘,何不到長安住個一年半載的,也好讓真娘和他的爹娘盡些孝心。”
提到真娘的父母,老夫人眼睛一熱,淚水就打轉了,一邊攜手帕拭淚,一邊絮叨:
我和員外年輕時倒是常去長安,那時真娘的太外公來往蘇州和長安做些絹帛生意,一日真娘的太外公患風疾病倒,腿腳抽搐,全身麻木,整個人幾乎不會說話了,就去尋了個大明宮的禦醫給他老人家治病,原是中風,卻被這禦醫奇跡地
針灸治好了,太外公對這禦醫感激不盡,才和這位胡禦醫結了兒女親家,我一生就一兒一女,唯一的女兒還嫁得如此遠,想來也有六年沒見到了。”說著,老淚縱橫,真娘忙起身幫外祖母擦淚,柔聲寬慰老人說:“我母親平日裏倒是和我爹商量過,說江南冬天溫暖,春夏草美魚肥,秋日橘果飄香,一年四季都有花開,是個養老的好去處,瞅個機會,就告老還鄉,親自來服侍外祖父外祖母呢。”
真娘說完,心中也在打鼓,父親整日憂心姐姐瑞蘭,謹小慎微地在宮中做事,何時說過來蘇州菽水承歡,親自侍奉外祖父母了?母親體貼父親,視姐姐和兄長為己出,才不會和父親商議這等事,但為了安撫思女心切的耄耋老人,善意的謊言確實很有必要。
老夫人聞言轉悲為喜道:“這敢情好,你爹娘本就孝順,不若把那胡太醫一並接到咱家,好生侍候著。”
王氏說:“上了年紀的人都戀家,誰個願意離鄉背井地住在親戚家啊,多有不便”。
丫鬟珠兒忙向王氏使眼色,王氏會意,心愧自己心直口快,忙轉移話題,吩咐
珠兒送些水果點心來。珠兒扭腰離去,不一會兒,將兩個盛滿楊梅的
鯉魚形狀的果盤呈上來。
大家又閑聊了會天,不過說些家長裏短和各地的奇聞異事,真娘和王落落聽得仔細,也越發有興趣,倒是太太、夫人吃不消,有丫鬟扶著回房歇息了。
一會兒,孫員外、孫泰禹、葉護一並送張繼到孫府大門口,自然客套一番,不再贅述。看張繼遠去,方才折回。
真娘飯後沒有睡意,也不想這麽早就午休,心裏牽掛著表弟的病,她小時候出過痘疹,早已有了免疫力,更不怕傳染,就輾轉來到孫曦的房間察看,為孫曦再把把脈。
孫曦也剛吃了飯,臉上的痘痘紅得一片片,甚至連眼珠裏都有米粒大的痘疹,一雙眼睛紅彤彤的,真娘用熱水燙過毛巾,慢慢放涼了,輕輕地幫孫曦擦了擦臉,微笑著拿過他的手給他號脈。
孫曦看真娘一本正經,像個神聖的醫女般為自己把脈,微笑說:“真娘,你若是個男子,定然也能進太醫院,為皇上娘娘王子公主們看病了”。
真娘笑吟吟地問:“感覺好點了嗎?”
孫曦點點頭,蹙眉問道:“出痘疹的一般都是小孩子,我這麽大的人出痘,聽老人說,往往出了一半就出不來了,有生命之憂。”
真娘微笑說:“不會的,你才十五歲,還不到弱冠之年,也是小孩子。放寬心。心態比黃金都重要,什麽也不要想,隻管照常飲食,多多休息,自然就會好了。等你好了,帶我去湖裏劃船捉螃蟹,好嗎?”
孫曦凝視著真娘,微微點頭,霎時又似想起了什麽,幽幽地說:“真娘,我若一直好著,有些話爛在肚子裏我也不想說了,今我危在旦夕,隻想給姐姐說些掏心窩子的話,你聽了,若不高興,就當我沒說。”
真娘溫柔地道:“你說呀,咱們姐弟還用這麽客套。”
孫曦臉上本就長滿了痘疹,也不再擔心臉紅,認真地問:“真娘,你還記得六年前,咱們的約定嗎?”
真娘微笑搖頭,孫曦歎口氣,側過臉去,眼波底竟淚水閃閃。
真娘慌了,一時手足無措。
在天願做比翼鳥,在地願為連理枝”一聲清脆的稚童之音在她的耳際飄過,
十歲的孫曦在讀書,真娘問:“外公,這句是什麽意思呢?”
孫員外爽朗地笑笑說:“就是說一個男孩和一個女孩,兩個彼此喜歡,決定結為夫妻,像天上的比翼鳥、像地上的連理枝,永遠不再分開。”
孫曦眼睛一亮,定定地看向真娘,真娘正笑嘻嘻地瞅著孫曦。
當天,孫曦和真娘一起到外麵和孩子們玩沙包,待眾人散去,孫曦道:“真娘,咱們以後也‘在天願做比翼娘,在地願為連理枝’,好不好?”
真娘想了想,天真地說:“可以,可是我還要回西京和我爹娘在一起”。
孫曦笑道:“我也可以跟你去西京啊,隻要咱倆在一起,就是在天的比翼鳥,在地的連理枝。”
真娘微笑著點點頭,鄭重地說:“那就說好了,長大了你要娶我,我們做一對快樂的比翼鳥。”
孫曦開心地笑了:“我一定!”
兩個孩子歡快地像小鳥在樹林裏跑著,笑著,鬧著。
不久,真娘的父親胡雪鬆從長安來接真娘回去,見真娘要走,孫曦難過地一天都沒有吃東西,非要跟著去,員外老爺、夫人勸解:“真娘這次回西京,是去探望她的娘和爺爺,過段時日,還會回來的”。
孫曦才擦幹眼淚吃飯,送真娘走的時候,孫曦跟隨馬車跑了很遠很遠,口裏喊著:“真娘,在天願做比翼鳥,你記得回來。”
真娘掀開簾子,搖手大聲喊道:“我會回來的。”
兩個人的回憶重疊,本是兩小無猜的誓言,真娘想不到自己竟會以逃難的方式回來。孫曦淚水盈睫,真娘輕輕用手帕為孫曦拭淚,柔聲勸道:“安心靜養,我說我一定會回來的,不是回來了嗎?”
孫曦執著地問:“‘在天願做比翼鳥,在地願為連理枝’你可還記得?”
真娘兩腮飛霞,誠懇地說:“記得。”
孫曦淡淡地說:“姐姐記得就好,葉護大哥那麽優秀,又是你的救命恩人,你和他好,我不怪你。”真娘感激地點頭,心下忽然有種背叛孫曦的愧疚,但她確實忘記了,直到他問起,那時畢竟是很小的小孩,童言無忌的小孩。
孫曦又轉過臉來,凝視著真娘,握住她靈巧柔軟的的手,動情地說:“真娘,你和葉護太子做比翼鳥吧,弟弟即便在酒泉之下也會祝福你們的。”
說著,淚水不覺撲簌簌落了下來。
真娘一陣心疼,嗔說:“孫曦,你一定會好起來的,快別說這消沉的話。”
丫鬟珠兒送來熬好的藥,真娘接過藥盅,扶起孫曦,一勺一勺喂他吃藥。
適逢六月,正是薔薇花開的季節,孫府似乎成了薔薇花的世界,不但後花園,路邊、牆上,溪畔四處都是盛開的薔薇。
葉護想到廣平王府曾用紅豔豔的薔薇花和銀硝製成一種可以潤膚美顏的化妝品,就順手采了些,墨玉也過來一起采摘薔薇花,葉護將手中的幾朵薔薇
交給墨玉,讓墨玉去外邊買些硝來,自己動手做起薔薇硝來。
做好三瓶薔薇硝,葉護拿起一瓶,遞給墨玉,微笑說:“墨玉,這個送給你。”
墨玉驚訝地問:“這個怎麽用?”葉護道:“美容養顏的,洗好臉,塗在麵頰上,
會很漂亮。”墨玉開心地笑了,接過瓶子,嫣然一笑,說:“謝謝葉護太子殿下。”
葉護淡淡地道:“在這裏稱呼我葉公子就好了。”
墨玉含情一揖,悄聲說:“遵命,謝謝葉公子。”
葉護吩咐說:“墨玉,這兩瓶薔薇硝分別送給真娘和王姑娘。”
墨玉含笑點頭:“好的,放心吧,葉公子。”
說著,拿起兩瓶薔薇硝,微笑著跑開了
在真娘的精心照料下,半個月功夫,孫曦度過難關,臉上和身上的痘疹也去痂了,又恢複成了一個美玉般的少年。
孫曦又可以和葉護、墨玉、吉輟、阿鷹一起習武練劍了。
孫府一片喜慶,大擺宴席,焚香禱祝,歡送痘疹娘娘。
卻說那正麗書院的色狼書生王蔭祥自從見了真娘一麵後,為真娘的落雁沉魚美貌傾倒,回去茶飯不思,一心想著怎麽接近真娘。王蔭祥一向與孫曦不和,孫曦比他小幾歲,卻比他博學多識,是正麗書院的翹楚,武功也遠在他之上。平日裏,孫曦少年氣盛,瞧不起王蔭祥因為出身世宦之家,就不可一世的囂張氣焰。王蔭祥雖進去麗正書院,剛直不阿的張繼卻遲遲不肯收他為徒弟,推脫自己乃暫居蘇州,隨時會遠行。王蔭祥知道張繼實乃嫌棄自己資質平庸,心懷怨恨,背後常說些張繼的壞話,這更增加了孫曦對他的反感,平日雖稱他一聲師兄,隻是出於正麗書院的傳統和客氣。
如今孫曦康複,整個孫府像過節一樣,何不去孫府祝賀一番。王蔭祥終於想到一個接近真娘的天賜良機。於是,王蔭祥置辦厚禮來到孫府,一雙眼睛賊溜溜四處張望,尋覓著真娘驚心動魄的倩影。
來孫府也有兩個月了,葉護心思縝密,擔心長安的局勢,就寫書信一封給廣平王李俶,又告知孫員外派人去長安打探消息的事情,孫員外也隨信一封給真娘的父母,拜托阿鷹一同帶去,阿鷹攜帶著書信撥馬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