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宮廷生變肅宗薨,真娘華山尋情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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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壽安公主和駙馬蘇發的婚姻還算美滿,蘇發對壽安公主一往情深,

    又是體貼的男子,對蟲娘寵愛嗬護、關懷備至,慢慢地,蟲娘被蘇發濃烈的愛所融化,漸漸地愛上了自己的駙馬。

    然而,想到葉護下落不明,壽安公主憐惜真娘的孤苦,空閑時常常和蘇發一起來忠義王府探望真娘,陪她說說話。

    這日,壽安公主又來探望真娘,二人坐在梅香閣用茶,蟲娘談到自己的身世,談到如今的太上皇,真娘噓唏不已。

    卻說太上皇李隆基,由於李輔國的挑唆,肅宗忌憚太上皇的野心,就默許李輔國強行將太上皇從興慶宮挾持到陰冷潮濕的太極宮。勒令護駕龍虎大將軍陳玄禮退休,將高力士、王承恩等深受太上皇信任的人全部貶走。

    蟲娘落淚道:“想不到開創了大唐盛世的太上皇,晚景如此淒涼,現在除了萬安和鹹宜兩位公主偶爾會看看他,照顧他穿衣吃飯外,連一個可以說話的親近人都沒有,他最近一直在絕食,每天就吃幾片青菜葉,身體、精神都垮了,一生輝煌,老了,卻落得如此下場。”

    真娘道:“蟲娘,我聽你這麽說,心裏很難受,我能感覺到你其實從內心裏已經原諒太上皇了,你擔心他,牽掛他,父女親情畢竟是天性啊。為何不去太極宮看看他呢?畢竟他是你的親生父親,人老了,會很孤單很脆弱,不管以前他曾經做過什麽不合適宜的事情,他畢竟創造了一個奇跡,一個開元盛世的神話,盛世大唐雖然已然離去,他仍是萬民擁戴的太上皇啊。”

    蟲娘幽幽地道:“在我的記憶裏,隻見過他兩次麵,一是在馬嵬坡,絞死貴妃娘娘的那個夜晚,他看起來很悲傷,精神完全崩潰,他竟然把我當做我去世多年的母親。第二次是他搬家到太極宮之後,我看過他一次,看他晚景淒涼,心裏也很悲傷,隻是現在要見太上皇一麵談何容易,要經皇上批準,還要過李輔國和魚朝恩這一關,我擔心給蘇發惹來麻煩,也就沒再去。”

    真娘道:“帝王之家,和尋常百姓家不同,但骨肉至親卻是一樣的,身體發膚,受之父母,天下無不是的父母,做兒女,能盡些孝道,也是給自己積福。

    我的父親去世有三年了,‘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養而親不在’的痛苦時刻吞噬著我的心,夜裏常常夢見父親慈祥的笑容。醒來就淚濕沾襟,白天怕母親難過,我從來也不會表現出來,如今葉護又失蹤,我除了堅強起來,咬牙挺住,還能做些什麽呢?”

    壽安公主道:“謝謝你的提醒,真娘,我明天就奏請皇上去太極宮探望太上皇,

    我不想生命裏再留下什麽遺憾,我想,若母妃還在,一定也希望我去探視太上皇的。”

    真娘微笑道:“壽安公主,的確是個孝女也”。

    壽安公主道:“我以前主要是恨他心裏隻有楊玉環,對自己的兒女卻冷若冰霜,他這個人似乎隻重愛情,沒有親情,以前他寵愛武惠妃,受武惠妃挑撥,

    一怒之下,一日竟然殺掉三個皇子,誰不怕呀。當我長大了,經曆了愛情,也就多少能理解他了,他孤苦的晚年,也一定沉浸在對貴妃娘娘的思念和懊悔中。”

    真娘惋惜地道:“太上皇是個性情中人,聽說他從蜀郡剛回長安那段時間,常去華清宮祭奠貴妃娘娘,讓梨園弟子吹奏《雨霖鈴》,以寄托對貴妃娘娘的哀思,還找來貴妃娘娘當年的閨蜜謝阿蠻,讓謝阿蠻跳《淩波曲》舞,看謝阿蠻跳舞,太上皇想起仙逝的貴妃娘娘,禁不住放聲大哭。”

    壽安公主歎了口氣,意味深長地說:“他懷念的不僅僅是楊玉環,還有一個一去不複返的輝煌大唐,一個美好又風華卓絕的時代。”

    真娘點點頭,感歎道:“蟲娘,你是天底下最懂得太上皇的人”。

    壽安公主苦澀地笑了。

    第二天一早,壽安公主由鹹宜公主陪同,一起來到太極宮。

    鹹宜公主說:“太上皇已經絕食五天了,原來還吃些蔬菜,現在什麽也不吃,滴水不沾,真讓人憂心啊!”

    壽安公主走上前,見太上皇白發蒼蒼,骨瘦如柴、蒼老的麵容皺紋縱橫

    兩眼深陷,一臉的孤苦,禁不住心酸落淚。

    太上皇也不睜眼,顫巍巍地問:“來者何人?”

    壽安公主道:“我是蟲娘”。

    太上皇費勁地睜開昏花的老眼,打量了一下蟲娘,又閉上眼睛,淡淡地道:“蟲娘,我的小女兒,你和駙馬好好過日子,朕要羽化成仙遠去矣!”

    壽安公主道:“您曾是勵精圖治,開創開元盛世的一代帝王,現在做了太上皇,皇兄仁孝,正是您享清福的時候,又何必自苦呢?”

    太上皇幹癟的唇角微微上翹,似微笑的模樣,然而淡淡的笑漸漸凝固了,

    ,整個人一動不動,坐姿也僵硬若磐石,壽安公主伸出手指放在太上皇的鼻孔處,一點氣息也沒有了。

    壽安公主大驚,不禁悲從心來,哭泣道:“父皇,您還沒等蟲娘叫你一聲父皇,就這麽走了。”

    鹹宜公主走過來,看見太上皇已薨,眼淚唰地流了出來,哭喊道:“快來人啊,太上皇駕崩了!”

    長生殿內,病榻上的肅宗緊緊握住郭子儀的手,鄭重地說:“汾陽王,河東之事,朕就托付給你了。”

    郭子儀熱淚盈眶道:“皇上,有您這句話,臣赴湯蹈火,在所不辭,定當率兵平定天下,中興大唐。”形如枯槁的肅宗微微點頭。郭子儀剛走出長生殿,有宦官急匆匆地跑進長生殿,哭喪著臉稟報:“皇上,太上皇薨了!”

    肅宗驚愕地張大嘴巴,瞬間眼淚直流,悲愴地大哭:“太上皇,太上皇啊!”

    哭了幾聲,忽然一頭栽倒在禦榻上。

    魚朝恩走進來,見肅宗病情惡化,忙宣太醫救治。

    真娘坐在梅香閣,正在一絲不苟地刺繡,她身後的竹筐,已經放滿了繡品。

    小惠道:“小姐,你歇息會吧,一直這樣繡,會累壞的。”

    真娘道:“我們一大家子人不能坐吃山空啊,這些繡品多少能換些銀兩,補貼生活。”

    小惠歎口氣說:“小姐,我知道你心裏很苦,把你心裏的煩悶說出來。

    就會輕鬆些了。”

    真娘微笑道:“有時候,向別人大倒苦水,不但無助於問題的解決,還會變得更加脆弱。”

    真娘話音剛落,胡夫人帶著一個手拿拂塵,白衣飄飄的清瘦

    道士走過來。

    胡夫人道:“真娘,這位老道說知道葉護的下落,特來見你。”

    真娘又驚又喜,慌忙站起來,施禮道:“老神仙,快請坐,葉護現在何處?請老神仙指點。”

    小惠倒茶端給老道士,老道士顯然經過了長途跋涉,一臉的疲憊,接過茶杯一飲而盡,真娘期待地看著老道。老道士咂咂嘴,從袖子裏取出一幅草圖,慢慢展開,草圖繪的是一個個崇山峻嶺,在崇山峻嶺之間,有一個綿延跌宕的深山穀,穀底有一座倚山而建的寺廟,

    寺廟門口,有兩個僧人各自牽著一隻老虎,其中一個僧人形似葉護。

    小惠道:“小姐,這個人正是葉護太子。”

    真娘問:“老神仙,可知道這是什麽山?”

    老道捋捋胡子,指著有寺廟的山穀道:“這裏是華山的無稽幽穀,無稽幽穀有個華山虎廟,就在無稽崖正下方,從華山北部,有一個秘密通道,被叢林覆蓋,我這裏還有一幅華山地圖,姑娘拿去仔細察看,忠義王就在寺廟裏麵,每天早上,忠義王都會和一個武僧在叢林前的峽穀邊練武。”

    真娘忐忑不安地問:“老神仙,葉護怎麽會和老虎在一起,這不是太危險了嗎?”

    老道笑道:“這虎廟裏的虎都是僧人自幼人工飼養的,沒有攻擊性。”

    真娘訝異地道:“這就奇了。”

    老道士微笑說:“姑娘趕快派人去找忠義王,老道告辭了。”

    話音剛落,老道袍袖一閃,飄然而去,真娘忙上前挽留,卻瞬間就不見了白衣道士的蹤影。真娘和小惠驚奇地往梅香閣下麵的梅林望去,隻見白衣老道的身影在樹林中恍然一閃,又若一朵白雲隨風遠去。

    胡夫人驚奇道:“真娘,今日可是遇到神仙了。”

    真娘蹙眉沉思,豁然開朗,歡快地道:“趕快派人去找忠義王,我想起來了,他肯定就是山人李泌。”

    真娘不敢耽擱,一麵派人去告知壽安公主和駙馬蘇發,一麵派人去東宮告知太子李豫,讓他們各帶人手去華山腳下等候,真娘命胡風、傲奴速速準備馬車,自己拿起白衣道士留下的兩幅草圖,放在包袱裏,和小惠匆匆下樓,乘馬車

    直奔華山。

    報信的人飛馬來到了壽安公主府,蟲娘和蘇發一聽,喜極而泣,命下人火速備馬車,當即乘車趕往華山。

    然而去東宮報信的人卻被太子的側妃崔氏擋住了,崔氏伶牙俐齒地喝道:“皇上病重,太子剛剛監國,日理萬機,可是你這等閑雜人可以見的?”

    信使道:“是忠義王的消息,不得不報。”

    崔氏道:“什麽忠義王?他早就見閻王去了,趕快給我滾。”

    說著,就命令侍衛驅逐信使,幾個侍衛舉起長槍就要將信使推搡出去。

    忽然,一個清脆美妙的聲音問:“來者何人?”

    隻見一個風姿綽約的美夫人從門外飄然而至,眾侍衛忙下跪道:“恭迎太子妃,

    給太子妃娘娘請安。”信使“騰”地跑到太子妃麵前,跪地道:“太子妃娘娘,我是忠義王府的人,胡姑娘讓我給太子殿下帶個口信,忠義王葉護有下落了,特請太子殿下速派人馬到華山腳下和胡姑娘會合,一起去營救忠義王。”

    太子妃麵露喜色道:“忠義王終於有消息了,太子在陪伴皇上,沒有時間,你先回去,我自有安排。”

    太子妃沈珍珠匆匆看了眼信使,趕忙走向自己的寢宮。遠遠看見獨孤側妃正在門口焦急地等候,太子妃走向前,獨孤妃驚慌地道:“姐姐,張皇後勾結越王李係謀反,已經秘密安排幾百個帶著刀劍的宦官包圍了長生殿,矛頭就是太子殿下,這可如何是好?”

    太子妃問:“妹妹從哪裏得來的消息?”

    獨孤妃道:“宦官程元振。”

    太子妃鎮靜地道:“妹妹,相信我們的夫君,太子殿下仁孝,不顧個人安危去見皇上最後一麵。他自然胸有成竹對付張皇後,李輔國和張皇後已經決裂,李輔國

    手下的禁軍是不會允許張皇後胡來的。”

    獨孤妃還在猶豫。

    太子妃淡淡笑道:“剛才本宮去了李輔國的府上,天黑之前,李輔國和程元振就會行動。”說著,太子妃給獨孤妃使了個眼色,悄聲說:“妹妹先退下。”

    獨孤妃心領神會地退下。

    黃昏時分,李輔國、程元振帶領禁軍闖進麟德殿,逮捕越王李係及其幕僚。

    長生殿內,肅宗到了彌留之際,他的病榻前站著兩個他最親的人,一個是張皇後,一個是太子李豫。

    張皇後得意忘形地斜睨著李豫,李豫跪在龍榻前,流淚道:“父皇,您還有什麽要囑咐的,兒臣遵命。”

    肅宗指了指張皇後,斷斷續續地道:“皇後,朕死後,吾兒善待……”

    張皇後!”李輔國一聲厲喝打斷了皇上的臨終遺言。

    張皇後臉色大變,隻見李輔國突然帶著一群禁軍闖進來,拖住張皇後就走,張皇後見大事不妙,大聲呼救:“陛下救我,陛下救我。”

    李輔國揚起巴掌啪啪給了張皇後兩個耳光,罵道:“賤人,你找死!”然後一劍刺向張皇後的喉嚨,張皇後噴血而死。

    肅宗受到驚嚇,驚恐地喊了聲“皇後”,一命嗚呼。

    李豫大驚,慟哭道:“父皇、父皇”。

    東宮翡翠閣,一個禁軍將領來報:“越王李係和張皇後犯上作亂,已被正法,皇上駕崩了,太子殿下要為先皇守靈,近幾日沒時間回東宮,讓太子妃娘娘莫要擔心。”

    太子妃用繡帕輕輕拭淚,慢條斯理地道:“本宮知道了,你回去稟報太子殿下,要他節哀順變,多注意身體。”

    禁軍將領拱手道:“遵命!”然後,急急退下。

    危機已除,想到忠義王葉護,那可是太子李豫念念不忘的兄弟,太子妃沈珍珠決定替夫分憂,顧不得自身安危,帶幾個東宮侍衛連夜趕往華山,這樣天亮之前就可以到達華山,和真娘一起尋找忠義王。

    馬車剛駛出長安城東二十幾裏路,一夥叛軍的特戰隊盯上了馬車,抄小路趕到了馬車的前麵,設下埋伏,待馬車走進,叛軍特戰隊一哄而上,殺將過來。

    太子妃帶來的幾個侍衛,對付一般盜賊尚可,哪裏抵擋得住訓練有素的特戰隊?不一會兒,護送太子妃的幾個侍衛被叛軍一刀一劍地砍到在地。

    太子妃從馬車裏跳了下來,剛逃了幾步,就被叛軍活捉,一個齜牙咧嘴的叛軍擰住太子妃的胳膊,強行帶往叛軍軍營。

    真娘的馬車和壽安公主的馬車在華山腳下的西嶽廟會合,遲遲不見太子李豫的人馬,料想他們可能有要事耽擱,也不再等候,按圖索驥尋找虎廟的位置,可是華山北臨廣闊的渭河平原和咆哮的黃河,南倚秦嶺,海拔高、地域廣的太華山,山勢險峻,很多山穀狀的洞穹都是半懸著的,少有人登臨。

    真娘拿出地圖,和壽安公主、蘇發一起仔細研究。

    真娘道:“華山有東、南、西、北、中五峰,南峰落雁峰是主峰、東峰朝陽峰、西峰蓮花峰,三峰鼎峙,直插雲霄,又叫‘天外山峰’,另外有玉女峰、雲台峰,

    卻不見白衣老道所說的無稽峰。”

    吉輟道:“既然暫時找不到無稽峰的方向,咱們隻好攜帶著幹糧,先爬到半山腰,在一個新的平台上察看山勢,再定方向。”蘇發點頭同意,拉著蟲娘的手,開始登華山,真娘一下子來了精神,緊跟蟲娘,攀山而行,吉輟和傲奴緊跟真娘身後,保護真娘的安全,幾個回紇侍衛和公主府的人緊跟其後。

    華山陡峻,寸步難攀,他們帶著尋找葉護的渴望,不畏險阻,爬到半山坡,

    早已累得兩腿發軟,眼睛昏黑,氣喘籲籲,隻好停下來歇腳,大家正在討論應該沿著哪個山峰的方向尋找。

    忽然,一片白霧襲來,一白衣老道若神仙般翩然而至,微笑道:“

    惟有天在上,更無山與齊,抬頭紅日近,俯首白雲低。”

    真娘見是李泌,跪拜道:“老神仙請指教。”

    李泌道:“太華山奇壑眾多,無稽崖下方的無稽幽穀,未必就在華山的底部,

    落雁峰下蒼鬆翠柏、綿延數裏,濃蔭密閉,若能找到落雁峰的次峰,恐怕就是無稽峰,無稽峰下臨深淵,沿著峭壁往下走數十米,又見一層茂密叢林,你們隻需在叢林入口等待,就能遇到常來入口懸崖邊的空地處練劍的和尚。”

    真娘躬身拜謝李泌,抬頭,卻見這白衣老道士又無影無蹤了,一幫人驚奇不已。蘇發道:“這山人李泌越來越像個神仙了,我們就按他的指引尋找葉護吧。”

    蟲娘道:“嗯,我們一定會找到葉護太子的”。真娘卻不答話,抓住“太上泉”邊的一棵鬆樹,往下看,但見煙霧繚繞,感覺如臨仙境,真娘勇敢地伸下修長的腿下探,探到落腳處,用手抓住峭壁邊的灌木,緊緊沿著峭壁往下滑,蘇發喊道:“真娘,小心。”

    真娘急急擦了把汗水道:“我沒事”。

    胡風接著從旁邊下去,小心翼翼下到五米處,胡風喊道,“小姐,下麵地勢平坦多了,有一片樹林。”

    胡風一喊,蘇發、蟲娘、傲奴等人也依樣畫葫蘆跟著往下滑。

    真娘落地,見這樹林不大,找了一圈也沒見什麽廟宇。

    蘇發、蟲娘和幾個侍衛都下來了。

    蟲娘道:“真娘,會不會方向錯了呢?”

    真娘道:“不會。”說著,將一根長長的麻繩束在腰間,將麻繩的另一頭遞給傲奴,傲奴領會,將繩子的另一端縛在腳邊一巨石上,真娘不顧自身安危,

    沿著懸崖峭壁,繼續攀岩下行。

    蘇發道:“自古華山一條路,路是在北坡上,華山有很多依山而建的道觀,都是在北坡沿溪穀而上開鑿的一條隧道附近,真娘救郎心切,沿著峭壁走,太險了。”

    忽聽真娘在下麵喊道:“壽安公主,蘇發,快下來,我找到方向了,

    下麵是個平峰,咱們在下麵稍事休息。”真娘解開腰間的麻繩,讓傲奴將繩子拉了上去,其他的人也以同樣方式下來,蘇發扶著蟲娘下了峭壁,已是大汗淋漓。最後隻剩下傲奴,雖然準備了幾條麻繩,但傲奴舍不得丟下這個麻繩,就將麻繩分別縛在巨石和古鬆的一端,又用刀將麻繩的上段割成三分之二粗細,然後雙手緊握麻繩,沿著峭壁下滑,滑到一半,忽聽麻繩“哢嚓”斷了,傲奴知道下方是平坦土壤,也不畏懼,縱身下躍,跌落在灌木叢中,眾人見傲奴沒事,卻模樣滑稽,哈哈大笑。

    如此峰回路轉,沿著山勢或上或下,迂回輾轉地攀岩,相互扶持和激勵,似乎漸漸尋到了一個似是而非的山道。眾人卻如強弩之末,寸步難行。吉輟體格龐大,力大無比,爬山卻是他的弱項,漸漸落在後麵,呼哧呼哧喘著粗氣,傲奴喊話道:“吉輟,快點,笨得像個棕熊,何時才能見到忠義王呢?”吉輟笑道:“真如棕熊倒好了,爬山肯定比我快。”

    蘇發拿出幹糧,分給大家吃,折騰了大半天,也沒吃上一頓飯,每個人都幾乎虛脫了。正坐在鬆柏間吃幹糧,真娘忽然聽見隱隱約約的虎鳴聲,“噢哞、噢哞、噢哞--”聲音由遠而近,真娘驚喜地道:“我聽見了老虎的叫聲。”

    蘇發一邊嚼著胡餅,一邊側耳聽,蹙眉道:“沒有聲音啊。”

    蟲娘趴在地上貼著眾人腳下的岩石,仔細傾聽,微笑說:“好像有聲音。”

    幾個人都緊張起來,真娘道:“不要怕,白衣道士說過,華山虎廟的老虎都是自幼人工喂養的,不吃人。”

    真娘繞著鬆柏林又察看一圈,沒有什麽異樣,正在詫異,忽見一隻蒼鷹從一棵鬆柏間盤旋飛起,真娘跑到蒼鷹盤旋的下方,掰開灌木叢,卻見一個石門,使勁全力去推,石門卻一動不動,真娘驚訝地喊:“快來看呀,這裏有個石門。”

    蘇發和傲奴趕忙過來,蘇發察看石門,石門光滑無字,卻沒有灰塵,料定必有人常常進出,三人齊推,齊心協力,石門終於被推移,豁然洞開,石門裏麵是一望無際的叢林,若李泌說得一個樣子。

    真娘驚喜地喊:“壽安公主,石門打開了。”

    眾人聽見真娘的喊聲,迅速跑過來,過了石門,驚歎眼前鬱鬱蔥蔥的叢林,

    真娘打開地圖,興高采烈地說:“就是這裏,叢林裏有個秘密通道,蜿蜒通往虎廟”。

    蘇發道:“大家分頭行動,快去找尋叢林通道。”

    這叢林無邊無際,也辨不清方向,更不容易找到通道在哪裏,情急中,真娘呼喊著:“葉護,葉護,你在哪裏?”

    蘇發和侍衛們也大聲喊起來:“忠義王,忠義王、忠義王。”

    忽聽叢林中走出一個黃褐色僧袍的和尚,正色問:“何人在此喧嘩?”

    真娘施禮道:“師父,我們要去虎廟,找一個叫葉護的回紇人。”

    僧人疑惑地打量著他們,蘇發微笑解釋道:“我們是葉護的家人和朋友,請師父帶我們一見。”

    僧人道:“阿彌陀佛,我們這裏沒有回紇人,更沒有葉護,你們快些離開吧。”

    真娘道:“既然師父不願帶咱們去,咱們就開出一條路來,跑了僧人,卻跑不掉廟,胡風,傲奴,來呀,咱們沿著蒼鷹飛去的方向,用刀劍砍掉鬆林,愚公尚且可以移山,咱們隻要不放棄,定然會開出一條叢林之路。”

    僧人見真娘態度堅決,無可奈何地道:“既然施主非要進來,貧僧也不阻攔,隻是廟裏養著幾隻老虎,你們不要喧嘩,莫要驚擾它們,小心地跟我走。”

    說著,僧人將真娘、蘇發幾個引到叢林的一個小徑上,窄窄的小徑曲折通幽,走著走著,豁然開朗,眼前是個流水潺潺的小溪,沿著小溪往前走了一裏多路,小溪漸漸變成了一個山間湖泊,湖泊一畔上方的山崖上懸掛著千尺瀑布,水波滔滔,水珠簾連續不絕地落入湖泊中。繞著清澈如銀的湖泊前行,忽見一個綠草萋萋的橢圓場地,各種鳥兒悠閑自得地啄著稻穀。草場不遠,又是一道鬆柏組成的青紗帳,僧人箭步如飛,真娘和蘇發、蟲娘、傲奴幾個大汗淋漓,緊緊跟在僧人後麵,小惠累得氣喘噓噓,哭喪著臉喊道:“小姐,我走不動了。”真娘一心想著營救葉護,身體裏一切潛能都發揮到極致,一改往日的弱不禁風,行走如飛,哪能聽到小惠的聲音,胡風回頭,見小惠幾乎虛脫,又折回去扶著小惠前行,嘟囔道:“讓你來照顧小姐的,卻成了拖後腿的了。”

    小惠努嘴道:“也不知小姐今天怎麽了,怎麽這麽有力氣有膽量,又用麻繩滑落懸崖,又披荊斬棘找到石門,連走路也像飛一樣。”胡風打趣道:“那是因為愛情,若我跑丟了,你會不會也這樣找我?”小惠又羞又急,從地上撿起一根藤條,就要抽打胡風,胡風笑著躲開,紅著臉道:“打死我你怎麽辦?不如我背著你走吧。”說著蹲下身來,小惠的雙腳早已紅腫,羞羞地俯在胡風的背上,胡風兩臂用力向後環住小惠,笑眯眯地前行。真娘、蘇發、蟲娘、傲奴幾個跟著僧人繞過青紗帳,

    青紗帳後麵,隱約可見一群美輪美奐的宏偉建築,再往前行,忽見居中的大殿匾額赫然呈現“華山虎廟”幾個鎏金大字。真娘汗水如注,傲奴見她幹渴,遞來一個水壺,真娘抱起水壺,咕咚咕咚喝起來,宛若爬山采藥的鄉野山姑,全然沒了往日的大家閨秀風範,蟲娘看著真娘,不覺緊緊握住了蘇發的手,蘇發掏出手帕給蟲娘拭汗,心疼地說:“蟲娘,你辛苦了。”蟲娘深情地看了眼蘇發,柔聲說:“看真娘這個樣子,我好擔心有一天也弄丟了你。”蘇發凝視著蟲娘,漾起幸福的笑容,微笑說:“蟲娘,你永遠不會失去我。”說著,眾人繼續前行。

    虎廟建築精美,梵宇斑斕,琳宮輝煌,匾額凝丹,疊山壘石、築池飲水,叢林鬱鬱蔥蔥。真娘若入仙境,幾個人隨著僧人走進殿堂,卻見幾個僧人正在給一群老虎喂食,其中一個麵若美玉,劍眉星目的高個和尚逗著虎崽玩耍,開心地宛若一個孩子。真娘驚呆了,這不是葉護嗎?蟲娘也認出了葉護,驚呼:“葉護太子.”蘇發激動地發狂,大聲喊道:“忠義王!”

    葉護見有人來,隻是傻傻地怔了一下,漫不經心地瞧了他們一眼,又蹦跳著逗弄虎崽兒。

    僧人道:“他腦部受傷,患了離魂症,已經失憶了”。

    蘇發抱住葉護大哭,葉護奇怪地打量著蘇發,又轉向一旁的僧人,

    不解地問:“他是誰?為何抱著我哭?”

    傲奴道:“殿下,我是你的傲奴,你該不會忘記我吧?”

    葉護癡癡地自言自語:“殿下,殿下,誰是殿下?”

    傲奴淚水洶湧,真娘走上前,抓住葉護的胳膊,含淚道:“葉護,你也不認識我嗎?”

    葉護淡漠地搖搖頭,真娘伸出手心疼地撫摸葉護的臉,葉護呆呆地看了會真娘,

    惴惴不安地問:“漂亮姑娘,你要做什麽?”

    真娘又羞又氣,淚水潸然而下,泣道:“葉護,我是真娘啊,你的真娘啊。”

    葉護嘴裏嘟囔著:“真娘,真娘,小老虎,她說她是真娘,真娘是誰啊?”

    眾人見葉護糊塗得不成樣子,皆搖頭歎息。

    引真娘、蘇發幾個進入虎廟的僧人正是浩空和尚,浩空走到葉護麵前,拍拍他的肩膀,無比尊敬地道:“早覺得你來曆不凡,想不到竟然是大唐的忠義王。”

    葉護也不理會,抱著虎崽又親又吻。浩空道:“今日還去練劍嗎?”

    葉護抱起虎崽一躍而起,央求道:“師父,今日可否帶著小老虎一起練劍?”

    浩空微笑說:“可以,你即將離開這裏了,師父會將自己的絕活都傳授給你。”

    說完,浩空帶走葉護,一起到虎寺後麵叢林之外的空地去練劍。

    真娘和蘇發幾個去正殿拜見了鑒藏方丈,講起葉護的失蹤經過,鑒藏方丈感慨地說:“阿彌陀佛,想不到老衲救下的是忠義王,隻是這葉護已是佛門弟子,他又失去記憶,回到俗世,未必是福啊。”

    真娘跪地道:“方丈,葉護既然已經失憶,遁入空門,也絕非他本人的意願,

    我和他有婚約在身,家裏有老母翹首以待,等著我們回去,還望方丈成全。”

    蘇發道:“我們臨來時帶來些布匹和米糧,原打算布施給虎廟,但山路陡峭,都放在山腳下的馬車上了,方丈可派人去取。”

    方丈道:“華山虎廟是天機之地,不可對外人泄露,你們可以將葉護帶走,

    隻是你們必須用黑布蒙著眼睛,由虎廟裏的僧人送你們出去。”

    真娘、蘇發、蟲娘等人點頭同意。

    黃昏時分,真娘、蘇發一行被僧人們用黑布蒙著麵部,由浩空等幾個僧人一路引領,送葉護下山。眾人驚異的是,一路行走,雖是斜坡,倒也沒遇多少艱難險阻,幾個時辰後,真娘和蘇發幾個被摘下黑紗罩,卻發現已然在華山腳下。葉護換上原來的衣服,也被帶了出來,送他們出來的幾個僧人道:“你們快離開吧!”蘇發忽然發現少了一個人,吉輟不在,蟲娘道:“他肯定走散了,沒看見他進虎廟。”浩空道:“他不會去虎廟了。我會派人找到那個人,然後送他下山,各位先行吧。”說完,轉身欲走,又不舍地微笑著看了眼葉護,雙手合攏道:“阿彌陀佛,忠義王一路走好。”

    葉護見僧人們要走,哭鬧著也要跟去,浩空又送了一程,將葉護送上馬車,浩空法師依依不舍地道:“葉護,他們是你的家人和朋友,回家去吧,家裏有好多好吃的東西,咱們師徒後會有期。”說著,從懷裏掏出兩個芝麻胡餅,遞給葉護。葉護接過芝麻胡餅,笑嘻嘻地道:“多謝師父”。然後,拿著胡餅送入口中,津津有味地吃起來。浩空又將隨身的包袱交給真娘道:“包袱裏有葉護平日最愛吃的山梨,一並帶回去,路上解渴。”真娘見浩空對葉護如此周到,想他平時也將葉護若孩兒般關照,不勝感激,躬身而拜道:“多謝師父對葉護半年多來的照顧!”

    浩空拱手還禮道:“出家人慈悲為懷,姑娘不必多禮,阿彌陀佛。”

    真娘和蘇發扶葉護坐好,連夜直奔長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