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大唐西施設巧計,肅宗病榻聞喜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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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娘和小惠回到葉護的府邸,母女相見,抱頭痛哭。
等情緒平靜下來,真娘打量母親,見母親憔悴羸弱,鬢發白了大半,眼睛塌陷,眼神也甚覺奇怪。就詢問胡夫人:“母親,你的眼睛怎麽了?”胡夫人歎道:“老了,眼睛看不見了。”真娘要小惠將燈燭舉過來。仔細察看,真娘發現母親的眼球瞳孔後麵的晶狀體變得渾濁,瞳孔也變成乳白色。正常人的晶狀體是透明的,
又看了看小惠的眼睛做比較,然後從小惠手中接過燈燭,在母親前後、左右、遠近試著走了幾回,問母親的感覺,發現母親看東西複視、多視、虹視,看燈光時也會出現五彩暈輪,
此後的幾日,真娘吩咐傲奴找來《龍樹菩薩眼論》、《外太秘要方》等大唐眼科專著,仔細研讀,確認母親的眼睛患了腦流青盲眼和內外障眼病,又翻閱醫書,了解多種眼科外治法。小惠見真娘日夜攻讀醫書,眼圈都熬黑了,送來點心和茶水,關切地問:“小姐,夫人的眼病怎麽治療呢?”真娘緩緩道:“障,遮蔽也,內障者,從內而蔽,外障者,從外而蔽,需要金針撥障術。”
小惠驚喜道:“小姐快給夫人用金針撥障術治療吧!”
真娘道:“我怎麽可以?這需要醫術爐火純青的醫生施針,我們大唐的金針撥障術是世界上最先進的,一定會使母親重見天日。”
小惠道:“小姐何不請太子妃幫忙從宮裏找太醫給夫人治病?”
真娘道:“我正有此意,母親的病都是長期哀傷、思慮過重,夜不成寐,又飲食失調導致肝腎兩虧造成的,治療宜先補肝腎,藥物調養隻能是補充,你和香雲好好照顧夫人飲食起居,我給你開個方子,交給傲奴去藥鋪抓藥。”
恰好傲奴進來,真娘將方子遞給傲奴,又強調一遍,“去買熟地、山藥、枸杞、杜仲、菟絲子、製附子、肉桂、當歸、鹿角膠。各種藥材的分量,都在方子裏寫好了。”然後又吩咐小惠:“等傲奴抓藥回來,將所有藥材用石臼搗成細末,煉蜂蜜製成藥丸,每日給夫人服用。”傲奴和小惠點頭稱是,傲奴退下。真娘又寫信一封給太子妃沈珍珠,派府上的一個回紇侍衛送去。
兩天後,大明宮兩位頂級太醫來到忠義王府,兩位太醫帶來了宮中最好的藥物和醫用器具。一切準備就緒,胡夫人被真娘和香雲攙扶著來到臨時布置的榻上,仰麵躺下來,隻見一位姓王的太醫給胡夫人服下兩丸麻沸散,進行全身麻醉。又將兩枚金針放在滾開的水中消毒。然後,另一位太醫過來仔細檢查胡夫人的眼睛,又和真娘商榷片刻,開始給胡夫人實行金針撥障術。
丫鬟們在門外垂手侍候,真娘欲跟隨太醫觀看,太醫道:“小姐請止步,
金針撥障術需要謹慎、聚精會神地操作,病人家屬在旁,會影響病人的情緒,也會使太醫分心。”真娘隻好退出,兩位太醫用金針將胡夫人渾濁的晶狀體移位到玻璃體腔內。一針之後,豁然若開雲見白日。半個時辰之後,太醫開門,孫曦和真娘忙進屋呼喚胡夫人。胡夫人看見真娘和孫曦,一手拉著一個,左看看,右瞧瞧,百感交集。
王太醫囑咐道:“這幾日,要好生療養,每日服藥,不可情緒激動流淚,不可在陽光下,以免強光傷害視力。”
然後又開了個方子給真娘,真娘拿起方子,仔細研究,小惠道:“小姐放心啦,這兩位太醫是專門侍候皇上的,醫術精湛,不會有錯的。”
真娘微笑道:“我是學習嘛。”
自回紇發生宮廷政變,小惠不曾見過真娘如此美好的笑容,真娘的笑嫣,讓小惠很是釋然,驚喜地道:“小姐,你終於笑了,你笑的樣子,就像花又開了,
如今夫人的病也好了,這是個好兆頭啊!”
主仆正說著話,胡風帶著一個衣衫襤褸的姑娘進來,那姑娘看見胡夫人噗通跪地,小惠驚訝地發現這破衣寒酸女子竟然是丫鬟小翠,小翠看到胡夫人滿頭銀發,身體羸弱,撲簌簌落淚道:“夫人,您那日坐馬車走後不久,安祿山的叛兵就殺進府來,我和幾個留府的丫頭自知沒法替老爺夫人看家護院,就各自逃命去了。”這小翠兒在長安城東躲西藏,總算保住了一條性命,後來聽人說胡夫人住在忠義王府,特來投奔。劫難之後重逢,見小翠孤苦伶仃,胡夫人又收留了小翠。
三天後,孫曦隨李光弼返回河陽,真是“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
李光弼做夢也想不到,因為同情郭子儀的遭遇,在皇上麵前給郭子儀說情。
得罪了太監魚朝恩,魚朝恩就像瘟疫一樣,下一個要纏身的目標就是李光弼。畢竟這個觀軍容宣慰處置使的權力絲毫不亞於天下兵馬大元帥,如今皇上不設天下兵馬大元帥,魚朝恩的權術肯定會運用到極致。魚朝恩了解肅宗李亨的偏執,洛陽是肅宗的心病。李光弼剛到河陽,魚朝恩就逼迫李光弼和史思明決戰,收複洛陽。
幾日來,肅宗派來傳旨進攻洛陽的宦官絡繹不絕,就若當年太上皇李隆基的傳旨宦官逼迫哥舒翰出兵潼關一樣讓人心煩意亂,曆史總是毫無道理地重演,悲劇也將會重複出現。
史思明的軍隊早已在洛陽的邙山下設下埋伏等著李光弼的到來。
公元七六一年二月的最後一天,李光弼率軍到洛陽城外考察邙山地勢,決意依邙山的險峻地勢列陣。隨行的魚朝恩堅決反對,梗著脖子,冷嘲熱諷地道:“李光弼,還沒開戰,你就給自己留下了退路?以本觀軍容使之見,必須在平原列陣,和史思明決一死戰”。
李光弼冷笑道:“觀軍容使是想讓我李光弼做第二個哥舒翰,你好做第二個邊令誠嗎?”魚朝恩氣得七竅生煙,惱怒地道:“我這個觀軍容宣慰處置使代表的是聖上的意誌,將軍要違背聖旨嗎?”李光弼無言以對,臉色鐵青。
仆固懷恩走上前,李光弼原指望他替自己說話,想不到仆固懷恩竟然將風向標
倒向了魚朝恩的一邊,確切地說仆固懷恩也怕魚朝恩背後捅刀子,見風使舵地道:“觀軍容使說得對,如今洛陽城滿目瘡痍,遠非昔日繁華的東都了,史思明的軍隊士氣低落、軍心不穩,這正是大唐軍隊攻城,一展雄威的大好時機。”
李光弼譏道:“哼,那是史思明散布的謠言,你中計了,你不曾入敵穴,怎麽知道叛軍軍心不穩?”
仆固懷恩淡淡地道:“別以為隻有你李光弼懂得戰略戰術,我在郭子儀手下多年,軍事經驗不輸於你。”見兩位大將因意見不合發生爭執,魚朝恩雙手抱臂,得意地坐山觀虎鬥。李光弼冷笑道:“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今日我李光弼要親自上奏聖上,絕不能重蹈潼關之轍,李光弼不做第二個哥舒翰。”
魚朝恩朝仆固懷恩使眼色道:“將軍何不也寫份奏疏,讓傳旨宦官一起送去。”
李光弼見魚朝恩故意在戰前挑起事端,製造將領之間的矛盾,越發心寒,“哼”了一聲,道:“為了大唐的江山社稷,我李光弼豁出去了。”孫曦有眼色地道:“李大人,我幫您起草奏疏吧。”
李光弼鄭重地點點頭。很快有人送來紙硯,孫曦寫道:“聖上,臣李光弼忠心進諫:史思明的叛軍兵鋒銳利,不可過早進攻,洛陽城的百姓官員已轉移,洛陽城糧草匱乏,空城矣,若圍之,待叛軍懈怠疲憊之時,全力攻之,敵必敗,吾軍乘勝追擊,直搗範陽,乃上上策也。”仆固懷恩也寫好了奏疏,一並交給傳旨宦官,傳旨宦官乘馬而去。
胡夫人的眼疾已治好,真娘去開化坊的薦福寺去燒香還願。燒香完畢,真娘忽見
寺內有一個地方格外幽靜,青鬆翠柏,鮮花爛漫,綠水池畔,蔓延著五彩繽紛的石竹。真娘站在垂柳下,凝視池邊紅白紫黃相間的石竹花,垂柳後的粉牆上,雕刻著大唐才子司空曙寫的《雲陽寺石竹花》,真娘吟道:“一自幽山別,相逢此寺中。高低俱初葉,深淺不分叢,野蝶難爭白,庭榴暗讓紅。誰憐芳最久,春露到秋風。”沉吟片刻,真娘品詩思人,淚眼婆娑,忽見幾個穿著黃褐袍的僧人從拱門穿過前行,其中一個高個闊肩細腰的年輕僧人,怔怔地回頭看著真娘,這僧人長方臉兒,麵若美玉,劍眉英氣,生得神清骨秀,貌比潘安,眼珠漆黑而明亮。
美僧人困惑地看著真娘,微厚的嘴唇在囁嚅著,似乎要說什麽。
真娘怔住了,他不就是葉護嗎?雖然穿上僧袍,剃了發,唇邊生出了細密的胡須。
眼神癡癡呆呆,五官氣質沒變,他仍然是真娘刻骨銘心的葉護,他是她的葉護,錯不了。真娘百感交集,大聲喊道:“葉護,葉護”。
那年輕僧人竟沒有絲毫反應,被同來的幾個僧人拽住胳膊急速前行,真娘如夢初醒,慌忙去追,不料,對麵忽來一批香客,男女老少有幾十人,將拱門擠得水泄不通,眾香客見後院石竹開得爛漫,紛紛前來觀賞,真娘穿過熙熙攘攘的人群,焦急地尋覓那幾個黃褐袍僧人,哪裏還有蹤影。又叫來小惠在薦福寺仔細尋找一遍,問了寺廟的住持,住持說:“自戰亂以來,薦福寺的僧人逃的逃,亡的亡,現在寺裏總共隻有六個僧人,更沒有回紇人出家為僧的。”真娘請求住持將寺裏所有僧人集中,五個身著黃褐僧袍的小和尚陸續前來,卻沒有葉護,問起“葉護”這個名字,他們竟然一無所知。
真娘惆悵地坐在石凳上,淚珠兒簌簌落下。
小惠安慰道:“小姐,你可能是思念葉護太子太甚,才產生了幻覺,今日來燒香的香客和遊人雖然很多,我倒也沒見什麽和尚。”
真娘痛心疾首地道:“我分明看見了,不會錯,真懊悔沒有追上他。”
小惠疑惑道:“小姐,既然你看見了葉護太子,葉護太子也看見了你,他怎麽會不叫住你?再說,他憑什麽又要做和尚呢?這沒道理呀。”
真娘不想再說什麽,忙吩咐小惠道:“快讓胡風、傲奴起轎回府,葉護若來長安,他肯定先回府邸。”
正在遊玩的胡風和傲奴幾個隨從,聽到小惠吩咐,忙去薦福寺大門外的馬車等候。等扶真娘上車,胡風揚韁吆喝著駕馬車回府。
然而,急匆匆回到府中,問府裏所有人,卻不曾見葉護回來。
真娘愴然回到梅香閣,從櫃子裏取出金光閃閃的長方帶銙,含淚凝望銙四邊的卷草文,輕輕撫摸銙中央生動精美的狩獵紋,獵手英俊瀟灑,正在搭弓射箭,那神韻有七分似葉護。如今想到葉護生死未卜,真娘將帶銙貼在心口,失聲痛哭。
大敵當前,仆固懷恩、魚朝恩同李光弼依然就出戰方案爭論不休。
吵得孫曦不勝其煩,就去同來的軍隊裏尋找張繼,訴說心裏的感觸。兩個人坐下來,屈膝暢談,張繼輕聲道:“仆固懷恩原是郭子儀的部下,兩人交情甚篤,
如今郭子儀被皇上忌憚,賦閑在家,而李光弼接替了郭子儀朔方節度使的職位,仆固懷恩懷念舊主,就將憤懣撒在李光弼身上,處處和李光弼對著幹,卻全然不顧大局了。”
孫曦憤慨道:“死太監外行領導內行,奸邪無能,隻會弄權,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張繼一語道破玄機:“李光弼功高蓋主,皇上也忌憚了,唉--”
孫曦道:“早知如此,我還不如去尋找葉護太子,現在,真娘和姑母相依為命,好可憐。”
張繼道:“葉護生死未卜,凶多吉少,真娘的兄長胡安昌不知下落、兩個堂兄又在常山戰死,現在真娘能依靠的,隻有你了,這次,你根本就不該回來。”
孫曦凝眉沉思,苦澀地道:“我在她身邊什麽忙也幫不上,胡國昌十有八九在常山城陷落時,被史思明的人屠殺了,聽說當時殺了有一萬多人。”
張繼一陣咳嗽,站起身來,望著身旁無精打采的士兵們,眼神黯淡下來。
見張繼一臉落寞,孫曦轉移話題道:“師父,聽說王落落又跟了史朝義,您還要找她嗎?”
張繼沉吟片刻,又盤腿坐在地上,執著地說:“無論如何我都要找到她,兌現我對她的承諾,她對我的要求不多,隻想做個妾留在我身邊,就這麽點要求,我竟然不能滿足她,她跟史朝義肯定是被逼迫的,她愛的人是我,我也愛她,我第一次遇見她,愛上她的時候就是在秦淮河的煙花巷,我懂她,她深明大義,善解人意,為了知己,不惜犧牲自己,在我的心目中,王落落就是大唐的西施。”
張繼說完,微闔著雙眼,沉醉在往昔美好戀情的回憶裏。
孫曦不解地問:“大唐的西施?”
張繼卻沒有回答,過了片刻,孫曦望了張繼一眼,發現疲憊不堪的張繼已經睡著了,孫曦也躺了下來,夜幕已經降臨了,士兵們橫七豎八地躺在草地上,昏昏睡去。
孫曦心裏牽掛真娘,雖然他依然愛慕真娘,但落花有意,流水無情,真娘吃了那麽多苦,希望她盡快找到葉護,過上幸福平靜的日子。
孫曦剛睡著不久,忽然狂風大作,一會兒,瓢潑大雨嘩嘩啦啦地下了起來。
這正是春寒料峭的初春,洛陽一帶還很寒冷,唐軍被雨水澆得若落湯雞,個個在寒風中瑟瑟發抖,好不容易撐到天亮,雨也停了,將士們擰著衣服上的雨水,終於盼到太陽從東方升起,卻一個個患了風寒,而且相互傳染,整個唐軍咳嗽聲不斷。
李光弼下令燒紅糖薑水給將士們禦寒,看見將士們一個個病倒,李光弼心急火燎。遠處一輛馬車疾馳而來,是傳旨的宦官,李光弼、魚朝恩、仆固懷恩都瞪大了眼睛,等待著這場博弈的結果。
聖旨到,李光弼接旨。”
李光弼趕忙跪下,傳旨宦官道:“皇上聖諭,令李光弼,即刻攻打洛陽,不得有誤!”李光弼頓覺五雷轟耳,悲憤交加,仰天哭喊道:“蒼天啊,你為何要將我李光弼往絕路上逼。”
魚朝恩一臉神氣、幸災樂禍地笑笑,仆固懷恩環顧四周患了風寒,無精打采的士兵隊伍,心下早沒了底氣,輕輕歎了口氣。
突然,史思明的大軍向唐軍發動突然進攻,唐軍措手不及,又加上風寒發燒,哪有力氣征戰?很快被叛軍打得七零八落,李光弼怎麽指揮都抵抗不住來勢洶洶的叛軍,隻能且戰且退,唐軍死傷嚴重,哀嚎震天,張繼身上中了叛軍一劍,鮮血直流,撤退中又被一個唐兵的屍體絆倒,一個凶猛的叛將舉起陌刀朝張繼頭顱砍去,就在千鈞一發之際,孫曦手持長槍躍到張繼前麵,用長槍及時架住了叛將的陌刀,隻聽哢嚓一聲,長槍斷為兩截,叛將又舉起陌刀橫掃,孫曦敏捷若猱般躲閃,待那叛將體力消耗過度,大汗淋漓,孫曦一個輕功躍到叛將頭頂上空,手起劍落,叛軍的腦袋已然落地,張繼帶傷迎戰,連續殺死兩個叛兵,然而叛軍若決堤的洪水綿綿不絕,唐軍卻若潮水般快速撤退。眼看寡不敵眾,孫曦背起張繼,跟著唐朝大軍撤退。這次戰役可謂大唐最恥辱的一戰,不要說攻克洛陽,唐軍戰敗的消息傳到河陽,駐守河陽的唐軍也聞風而逃,李光弼曾經千辛萬苦打下來的河陽城,再一次淪陷在史思明的魔掌之下。
傳旨宦官將洛陽慘敗的消息帶回長安的大明宮,肅宗李亨如遭雷擊,半天沒有反應過來,李輔國安慰道:“聖上,保重龍體要緊,當下最重要的是火速增兵給退往陝州的魚朝恩,千萬要擋住史思明,否則,長安危矣。”
戰爭的陰霾再一次籠罩著長安,連李輔國也惴惴不安了,肅宗思慮過度,病情加重。
忠義王的府邸,一輛馬車緩緩停下,敦煌王李承寀和王妃阿格蘇從馬車裏走了出來,真娘得報,忙出府迎接。互相問候之後,真娘引敦煌王和王妃來翡翠閣用茶。原來,他們是來告辭的,阿格蘇懷了五個月的身孕,敦煌王擔心史思明打進長安,戰爭的烏雲籠罩著天空,李承寀決定化作普通百姓,帶著王妃到敦煌封地生產,雖然敦煌封地大部分已被吐蕃侵占,但權衡量利弊:李承寀身為皇室後裔,也被多疑的肅宗忌憚,在長安無所作為,去封地,一是可以保護大唐瑰寶敦煌莫高窟,榆林窟、千佛洞;二是長遠考慮,畢竟他是敦煌王,有責任收複這片美麗富饒的土地重歸大唐。
敦煌王痛心地說:“敦煌是絲綢之路的重鎮,繁榮興盛、神奇、誘人,文化燦爛,不能就這樣白白地被吐蕃人占領了,每當想到我封地下的百姓在吐蕃鐵騎的蹂躪之下,過著奴隸般的生活,我這個敦煌王就萬分慚愧,夜不能寐。”敦煌北倚嶙峋蛇曲的北塞山,與回紇的國土一山之隔,綠洲田肥土沃,四季瓜果飄香,沙漠奇觀神秘,戈壁如幻海光怪綺麗,民風淳樸,人傑地靈,一直是阿格蘇向往的地方。可是沒有找到兄長葉護的下落,阿格蘇就是不肯離開長安。然而長安形勢危急,瞬息萬變,敦煌王瞞著阿格蘇進宮,懇請皇上允許他們到敦煌封地去,組織敦煌民眾對抗吐蕃,為大唐將來光複以後收複河湟一帶做準備。同時,可以派人留長安繼續打探葉護的下落,李承寀進宮向肅宗皇上說出自己的想法,肅宗素知李承寀的智勇和才幹,也擔心他留在長安,與太子李豫相謀,與己不利,於是爽快地答應了。
然而阿格蘇遲遲不肯走,為此,敦煌王特來找真娘幫著說服王妃阿格蘇。
真娘深知李承寀和阿格蘇夫妻情深,李承寀將阿格蘇視作珍寶。大唐四海崩潰,
李承寀本有征戰沙場,以身報國之誌,因遭李輔國、魚朝恩等宦官忌憚,一直賦閑在家。真娘拉著阿格蘇的手,勸慰道:“毗伽公主,為了寶寶,你還是隨敦煌王到封地去吧,你身懷六甲,行動不便,叛軍若打進長安來,再走就來不及了。吉輟正在四下打探葉護的下落,長安城內外四百多個寺廟,他都跑遍了,也沒有葉護的影子。再說,你們可以留下王府裏幾個侍衛繼續尋找葉護。”
阿格蘇拭淚點頭,心切地問:“真娘,聽人說前幾天你在薦福寺親眼看見了葉護,可是看花了眼?”
真娘含淚搖頭道:“不會,我看得真真切切,葉護肯定活著,而且是在某個寺廟裏。”然後真娘又將夢中遇見葉護的景象又描述了一番。
李承寀道:“看來真娘是思慮過度,產生了幻覺,你看,你說的都是夢境啊!”
阿格蘇道:“長安不安全,你和夫人跟我們一起到封地去吧,那裏雖是偏僻之地
條件艱苦,卻相對安定。”
真娘道:“我們都走了,葉護回來,看不見一個親人,他會很難過,我一定要等他回來。”小惠道:“小姐,要不咱們先將老夫人送到江南的娘家去躲避戰亂吧.。”不料此話被屏風後麵的胡夫人聽到,顫巍巍地走進來道:“真娘在長安,老身哪裏也不去,要生同生,要死也要死在一塊兒。”
阿格蘇欠身向胡夫人問候,胡夫人扶住阿格蘇,神色不安地道:“王妃,不可。”說著,忙跪地給敦煌王和王妃請安。李承寀忙扶起胡夫人,恭謹地道:“老夫人,自家人就不要這些俗禮了。真娘不走,老夫人怎麽能走得安心呢?”
真娘不舍地道:“毗伽公主和敦煌王這一走,不知道何時才能回來。”
王妃道:“真娘,叫我阿格蘇。”真娘微笑著點頭,喊了聲:“阿格蘇妹妹。”
阿格蘇淚光盈盈,這個稱呼是葉護對自己的稱呼。
李承寀苦澀地道:“真娘,說實在的,我沒打算回來,如今皇上和太上皇病重,李輔國掌握禁軍,與魚朝恩裏外呼應,狼狽為奸,一手遮天,宮內張皇後幹政,連太子李豫的儲君之位都不好說,郭子儀也被閑置,我看不到任何光明,我一個小小的敦煌王又能做什麽呢?若不小心觸犯了某個小人,我自身性命不保,死不足惜,阿格蘇怎麽辦?”阿格蘇含淚看著敦煌王,又看看花容憔悴的真娘,
柔聲道:“真娘,若找到葉護,你們一定要離開長安,要麽去敦煌封地找我們,要麽一起去你們夢中的蓮花島。移地鍵陰狠歹毒,殺人如麻,若知道葉護還活著,還會痛下殺手,而且現在回紇國力強盛,大唐衰落,葉護雖為大唐的忠義王,大唐朝廷現在懼怕移地鍵,根本無力保護葉護的安全。”
真娘流淚道:“阿格蘇,我曉得了,找回葉護,我們就去江南,現在長安的豪門富戶、普通百姓都紛紛南遷江南,何況我外祖父家有那麽大的莊園,人丁又少,我們去了,外祖父外祖母不知道多開心呢。”
阿格蘇伏在真娘的肩膀上低聲啜泣:“真娘,今日一別,不知何日相見。”
真娘輕輕地為阿格蘇拭淚,安慰道:“阿格蘇,別難過,你哥哥回來,我們肯定找個機會先去敦煌封地看你和寶寶,在敦煌與你們共住一段時間,然後再去江南。”
阿格蘇點點頭,落淚道:“真娘,你多保重。”
真娘含淚點頭,和阿格蘇緊緊擁抱,她們是葉護僅有的兩個親人了,也是葉護此生最放不下的人。送走敦煌王和毗伽公主,真娘心情糟透了,就一個人來到梅香閣,看著葉護為自己打造的梅林,想起以往和葉護的繾綣情愛和快樂,想起
生死不明的兄長胡安昌,想起依然在叛軍巢穴強顏歡笑的結義姐姐王落落,
不禁淚如雨下。
不管是好人,還是壞人,人性的共同弱點往往導致悲劇重演。
史思明奪回了河陽,欣喜若狂,暢想著下一步的規劃:“攻克潼關,打進長安,
徹底顛覆李氏大唐。”人心不足蛇吞象,但人算不如天算,他怎麽會料到自己和安祿山有著一樣的宿命呢?
他和安祿山有著驚人的相似,都是叛臣賊子,都在誌得意滿中稱帝,都寵愛愛妾生的兒子,都將愛妾封為皇後,都有一個不怎麽待見的長子,長子都迷戀同一個女人--王落落。
有所不同的是,安慶緒是扶不起來的阿鬥,隻知貪圖享樂,有個苟且偷安地就樂不思蜀。史思明的長子史朝義卻頗有才幹,驍勇善戰,屢建戰功,深受叛軍擁戴。
史思明寵愛辛皇後,愛屋及烏,對能力平平,戰功平平,卻乖巧孝順,長相清秀的小兒子史朝清疼愛有加,為了給心愛的小兒子鋪平帝位之路,穩固史家萬代江山,史思明甚至動了除掉史朝義的念頭。但大唐仍占半壁江山,還不到過河拆船,卸磨殺驢的時候,要讓史朝義帶兵攻克潼關,打到長安後再從長計議。
一個霧氣茫茫的清晨,史思明派史朝義率領先鋒軍突襲陝州城。卻因為霧氣茫茫,在礓子嶺遭到唐軍的伏擊,叛軍慘敗,史朝義不甘心出師不利,屢敗屢戰,最後無果,隻好撤軍。史朝義的慘敗完全打亂了史思明的宏偉規劃,史思明若暴怒的獅子,大罵史朝義:“你這個混蛋,我現在都懷疑你到底是不是我史思明的兒子,懦弱無能,終日迷戀一個人盡可夫的淫蕩女子,哪有一點大將雄風?”
辛皇後柔聲勸道:“皇上息怒,朝義畢竟年輕,多曆練些就好了”。
史思明哼了一聲,不屑地道:“他和安慶緒一樣的貨色,扶不起來的阿鬥,終究不會成事。”
史朝清又添了一把火,故作大度地道:“父皇,勝敗乃兵家常事,大哥以往也屢建戰功,怎麽能和那弑父篡位的逆子安慶緒相提並論呢?”一把火燒到痛處,
史思明怒道:“等不到他弑父,我先斬了這個狗東西。”
史朝義瞥了眼史朝清,眼神裏閃過怨懟和殺機,又假裝溫順地低下腦袋。
辛皇後一邊勸慰史思明,一邊使眼色讓史朝義退下。
辛皇後本想化解家庭矛盾,誰料在史朝義看來,這一家三口,一唱一和,居心叵測,分明是要將自己置於死地。
當晚,史思明和史朝義下榻在同一個驛站。
史思明深感疲倦,早早進入夢鄉,史朝義的臥室卻燈火通明,部將駱悅帶著幾個心腹前來求見,謀劃大計。
一個綽號叫山豹的部下,怒目如豹,捶胸頓足地說:“大王,今晚我們再不動手,明天早晨,也許就沒了活路,自古就是皇帝輪流坐,請大王三思。”
史朝義低頭不語,說一千,道一萬,史思明畢竟是他的生身父親。
駱悅是個爽快的人,直言道:“王爺若於心不忍,我們今晚就投降大唐,再也不能追隨王爺了,王爺將何以自處?”史朝義臉漲得通紅,一言不發。
王落落從簾子後麵走出來,委屈地道:“自從我跟了朝義,大燕皇帝史思明就忌憚他,一步步往死裏逼,朝義心軟,如今成為別人刀俎肉,一世英雄,卻
性命不保,這一切都是我王落落的錯,我明晨一早去見皇帝,讓他賜我一死,放過朝義。”說著,淚水婆娑,不舍地凝望著史朝義。
史朝義瞅著王落落隆起的腹部,哭了:“落落,你可以為我而死,我一定要為你爭到天下,既然他為父不仁,視我為眼中釘,別怪我這個做兒子的不客氣了。”
王落落見史朝義已表態,向駱悅使了個眼色,駱悅、山豹等人拱手退下。
駱悅假說有緊急軍情匯報,扣押了史思明的侍衛頭領,然後帶著令牌將所有侍衛換成史朝義的人馬,侍衛們明知有變,見山豹帶來眾多殺氣騰騰的精兵,哪敢出聲,趁機開溜。
臥榻上的史思明翻了個身,忽然感覺不對勁兒。他一向機警,忙披衣下床,躲進幕帳後。
駱悅、山豹等人闖進史思明的臥房,一刀砍死一個內侍,掀開史思明的床帳,
大吃一驚,史思明竟然不在。
山豹抓住一個瑟瑟發抖的內侍,舉劍逼問:“皇上去哪了?說!”
內侍顫抖著手指向臥室的後門,隻見那幕帳還在微微拂動。
山豹一劍刺過去,幕帳落下,卻不見人影,武功高強的史思明翻過窗戶,逃往馬廄,解開拴馬的韁繩,躍身上馬而去。
忽然,三百精銳弓箭手從四麵圍攏過來,虎視眈眈地盯著史思明,卻不敢射殺。史思明畢竟是隻老狐狸,機智地道:“爾等讓開,我定會重賞你們。”三百精兵不約而同地後退,情急之中,山豹衝上前,從一個弓箭手手中奪過弓箭,彎弓搭箭,一箭射中史思明的胸膛,史思明從馬上跌落下來,瞠目而視步步緊逼的士兵,怒氣衝衝地問:“誰在帶頭作亂?”
駱悅拱手道:“末將奉懷王史朝義之命,前來送皇上一程。”然後向山豹使了個眼色,山豹麻利地接過身後士兵遞過來的繩子,緊緊勒住史思明的脖子,史思明呲牙咧嘴,翻了下白眼,一命嗚呼。幾個士兵一哄而上,用氈毯裹住了史思明的屍體……
幾天後,史朝義在洛陽稱帝。
接著史朝義派精銳騎兵攻打駐守範陽的史朝清和辛皇後,以及忠於史思明的部隊。史朝義和史朝清的軍隊在範陽連戰數月,範陽城亂作一鍋粥。
叛軍互相殘殺,死傷數萬人,最終史朝清和辛皇後被殺,範陽總算平靜了下來。但落入史朝義之手的大燕國已經風雨飄搖,原來追隨安祿山的將領本來就是豺狼本性,見此混亂局勢,個個蠢蠢欲動,根本不把史朝義放在眼裏。
長安大明宮長生殿,肅宗李亨難得打起了精神,笑得和顏悅色。
李輔國笑道:“皇上洪福,這是天意佑我大唐啊!”
魚朝恩賀道:“李光弼洛陽慘敗,眼看著長安危機,想不到史思明的兒子幫皇上解決了難題,哈哈哈。”肅宗正和寵信宦官談笑風生,有內侍報:“李光弼求進”。
魚朝恩白了一眼道:“進來!”
李光弼走進來,跪地道:“臣恭賀皇上,請皇上聖安。”
肅宗溫和地道:“起來說話。”
李光弼道:“罪臣不敢!”
肅宗故意裝糊塗道:“愛卿何罪之有?”
李光弼自知得罪了魚朝恩,為了自保,隻得委曲求全,沉痛地說:“臣丟失洛陽,
損兵折將,特請聖上恩準,光弼請辭太尉一職。”
肅宗客氣地道:“勝敗乃兵家常事,愛卿乃中興大唐不可或缺將才,不必請辭。”
李光弼臉色凝重,堅決請辭。
魚朝恩笑道:“皇上,李大人一片誠意,你就成全了李大人吧!”
肅宗擺手道:“也罷,李光弼,朕就任命你為河南、淮南、山南道戰區的特遣元帥,鎮守臨淮。”
李光弼道:“謝聖上!”
魚朝恩白眼道:“聖上身體欠安,沒什麽事兒,李大人就告退吧。”
李光弼起身退下。
肅宗卻落淚了,靠在錦被上瞑目掩飾著內心的矛盾,魚朝恩、李輔國見肅宗累了,悄然告退。肅宗睜開眼睛,朦朦朧朧,忽見一個白袍老道飄然而至,作揖道:“陛下,山人李泌來給您請安來了。”
肅宗見是李泌,又驚又喜,溫言說:“李泌,你一向可好?來,坐在朕的榻邊。”
李泌走向前,坐在肅宗的病榻邊,見肅宗一臉焦黃,知道肅宗無幾日矣。諫言
說:“當初收複兩京,李泌歸隱山林,現在情況有變,聞洛陽又回到叛軍手中,
山人李泌憂心如焚,不能安眠,又思念陛下,今從華山路過,特來麵見陛下。
史思明雖死,然‘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剿滅叛軍,任務依然艱巨。老將郭子儀賦閑在家,陛下何不重新起用,早日中興大唐。”
肅宗正要答話,隻覺李泌鬆開自己的手,站起身,微笑著飄然而去。
肅宗大喊:“李泌留步,李泌留步!”
李泌卻不見了蹤影。
張皇後聽見肅宗的呼喚,跑向肅宗的禦榻,四下環顧,卻一個人影也沒有,
張皇後問:“皇上好些了嗎?可是做夢了?”
肅宗道:“朕不是做夢,朕看見李泌了。”
張皇後狐疑地又四下打量了一番,蹙著吊梢娥眉想,“想皇上在彌留之際,出現幻覺了。
想當初我為了佋兒立為太子,蓄意謀害李豫,如今佋兒早夭,我又能指望誰?
不行,若皇上撒手人寰,太子李豫肯定會對我動手,與其等著死,不如破釜沉舟一搏。”主意一定,張皇後溫柔地給肅宗蓋好錦被,坐在肅宗榻邊,眼淚啪嗒啪嗒地落下。
肅宗哀傷地說:“皇後,朕以後不能保護你了。”
張皇後拭淚道:“臣妾唯有皇上在,才能安身立命。太子仁慈懦弱,將來必為李輔國挾製,難以承擔中興大唐大任,若皇上留下遺詔,廢太子,重立越王李係為太子,不但臣妾有指望,也是大唐之福,越王並非臣妾所生,臣妾懇請皇上立李係為太子,實為大唐的千秋基業考慮,皇上三思啊!”
肅宗歎口氣,枯澀的眼睛又流出淚水。他知道張皇後的葫蘆裏又裝了新藥,卻無能為力。他的耳畔又想起幾年前的一幕:因建寧王李琰揭發李輔國和張皇後(當時還是張良娣)的罪惡,李輔國和張良娣乘機誣陷李琰欲加害太子李豫,肅宗一時糊塗,聽信讒言,賜死建寧王李琰,李豫和李泌多次奏明李琰無罪,肅宗漸漸明白,悔恨不已。布衣宰相李泌的話又回響在耳畔,“當初,則天皇後想自己稱帝,毒死太子李弘,改立次子李賢為太子,立了李賢為太子後,則天皇後又動了殺機,李賢終日惶恐不安,就做了一首叫《黃台瓜辭別》詩:‘種瓜黃台下,瓜熟子離離,一摘使瓜好,再摘使瓜稀,三摘猶為可,四摘抱蔓歸。’可是天後哪裏能聽得進去,也將李賢幽禁而死。今建寧王已被陛下摘下了,以後萬萬不可再摘了。”張皇後見肅宗似醒非醒,沉在回憶裏,哭泣道:“皇上,您要救臣妾呀。”
肅宗道:“廢立太子之事,非同小可,大唐又是多事之秋,不能輕易廢太子,皇後,你先回去,容朕再想想。”
李輔國像隻貓溜進來,獰笑著盯著張皇後的脂粉臉,張皇後冷冷地道:“李輔國,別以為你就得逞了,走著瞧。”說完撇撇嘴,拂袖而去。
李輔國跟了出去,拉住張皇後的霓裳裙袖,曖昧地說:“老奴和皇後相交一場,皇後還信不得我嗎?要怪就怪你的親生兒子早亡,前兩年,老奴可是指望著皇後您的,如今,皇後可就要指望老奴了,有老奴李輔國在,皇後還擔心什麽?再說,越王也不是從你肚子裏出來的,你又何苦呢?”
張皇後回眸冷笑,眼神裏曾經的溫情曖昧化作綿綿恨意,甩開李輔國的手,若鬼魅般揚長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