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若非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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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陶若非發誓,如果當初知道傍晚會下那麽大的雨,那自己一定不會聽那些A國人的話,這個時候跑到米斯特爾大森林裏來。

    這兒綿延幾千裏都屬於這片森林,當地稱之為神的居所,四季美景皆如畫作。作為一個美院即將畢業的優秀研究生,陶若非根本沒有理由不來。本想著去完米斯特爾還能再捱幾天等畫展結束再回國。可是這樣落魄的時候,也隻能低頭。

    退了賓館帶著家當來了這裏,本想在這附近找找便宜的住所。但A國的天氣真真喜怒無常。前一秒晴空萬裏,碧天如洗,下一秒兜頭灌下的雨水讓這一片森林霎時變成了熱帶雨林。陶若非退無可退。

    望著手裏的畫架和沉甸甸的隨行包裹。本來是想著來名景采風的,卻被這瓢潑大雨澆的透心涼,還好包裹防水,陶若非安心了許多。四周參天的高木盤根錯節,枝葉橫繞,倒是擋下了不少雨水,不至於讓自己太過狼狽。

    原以為還要再下一會兒的,沒想到短短幾分鍾便停的徹底了。陶若非是徹底被A國的天氣征服了。認命地拖過自己的隨身行李,趁著大雨間隙決定出森林。

    米斯特爾雖然大,但是中間一條卡地亞河自南向北貫穿大森林,這也是為什麽陶若非敢一個人來森林的原因,畢竟隻要沿著河走,基本不會在米斯特爾迷路。

    雨水洗刷後的米斯特爾更為動人。傍晚夕陽下燒紅了一片脂玉般的天空,餘溫將雨後露珠變成了煙幕,將這一片碧綠染上了仙幻的味道。

    陶若非從來沒見過這樣的景色,仿若仙境。輕輕將肩上的架子和包裹放下,陶若非脫下已經濕答答的鞋子,光著腳走進了卡地亞。如果要徹底感受一方的味道,便隻需將自己沉於其中。閉上眼,靜謐的米斯特爾,背後鳥羽扇動的聲響格外清晰,空氣中飄蕩著的味道,叫生機。

    正是恬靜的時光,卻被拍水而起的巨大聲響一驚。陶若非猛地睜開眼。

    這流暢的線條,這寬闊的肩膀,半隱在水裏的姣好的身材……

    這裏竟然有人?

    雖然作為一個美院生,麵對這種場麵應該是駕輕就熟的。但畢竟在這荒郊野外的,陶若非還是反射性地一愣,自然地將眼光移到來人的臉上。

    如果說他的身體線條無懈可擊,那這臉上的線條,陶若非根本找不到恰到好處的形容詞來形容。而最最傳神的就是那雙眼睛。如果說卡地亞的河水清澈如鏡。那他的眼睛便是截然相反,即便在煙雨迷蒙中看不真切,也讓人覺得黑得仿佛置身黑夜,濃重,沉靜,但又帶著細碎的光芒,美如星辰。

    陶若非腦子一時空白,隻覺得天地安寧,唯有心跳聲,響得驚人。原來隻在書上看過的驚鴻一瞥,現在才真正明白了它的意思。

    那人顯然也沒有料到這裏會有其他人。看了一眼她,突然微皺了眉頭,停頓了片刻,卻看見她依然沒有移開目光的意思。思考了稍許,便是一副要起身的樣子。

    陶若非頓時一激靈。這突如其來的限製級可接受不了啊。反射性地捂住了自己的眼睛。待到再放下手的時候,四周竟是空無一人。

    莫非?一時間什麽稀奇古怪的想法都湧了上來。這米斯特爾人傑地靈,若是有一兩個精靈也不足為奇吧?若是,鬼魅……

    不會不會的。雖是如此安慰自己卻也趕緊出了卡地亞,拎起自己的行李準備出米斯特爾大森林了。

    可是沿著卡地亞走到半路,密林上竟又開始淅淅瀝瀝地下起了雨。已是初秋的季節,這樣還略帶夏天濕熱的潮氣混著黏膩的雨絲讓陶若非身心不適。抬頭看著即將落幕的光亮,心下頓覺不妙。

    森林,孤身的女子,夜幕,這幾個詞再怎麽也不像是什麽正常的劇情該有的元素。陶若非有些擔心。雨幕漸大,可這次全然沒了之前的好運氣,雨絲毫沒有要停的樣子。

    卡地亞邊上沒有太多的樹木遮擋,雨勢大的已經不太能看出前路,陶若非沒有其他選擇,隻得向不遠處的參天巨樹邊挪動。至少,能遮點雨,陶若非無奈地想。

    好不容易躲在寬厚的樹葉下,陶若非捋了捋貼在額上被雨水浸濕的碎發,擰了擰身上濕重的衣服,剛抬頭,模糊間竟看到密林中隱約有一間,木屋?

    誰會在森林裏住?又不是原始人。難道是,海市蜃樓?地方也不對啊……陶若非有些害怕。二十年一貫的膽小此時悠悠盤踞在心上。但是身上粘粘膩膩渾身不舒服。這樣初秋的季節,淋一晚上的雨再怎樣也要出問題的吧。終是耐不住這不隨人願的天氣,決定去那木屋看看。

    到了木屋的時候雨已經下的有些急了,被一片油綠簇著的棕木色的木屋圍在一圈橫七豎八的斑駁籬笆裏,融在背後風雲詭譎的暴風雨夜下,莫名的讓人有些不安。

    陶若非不自覺地輕咽了下口水,還是下定決心推開了略顯破敗的籬笆門,走進,鼓起勇氣敲響了木屋的門。

    一陣輕巧的篤篤敲門聲夾在背後漸起的風雨裏,小心翼翼。陶若非抱緊了手裏的包裹,心裏滿是惴惴不安。

    等了一會兒,“吱呀”一聲,木門滿是歲月的聲音混在背後乍起的轟隆雷鳴裏,閃電驟然劃亮了陶若非背後的一整片夜空,以及……身前,拖著白色長袍的,油燈光暈下,臉色慘白的臃腫的長發婦人。

    陶若非嚇得尖叫起來,猛的退身,卻是狠狠摔在了地上。

    屋裏的人顯然更吃驚,手裏的油燈都嚇得扔到了地上。雷電交加的雨夜,推開門,見到的是渾身濕透的,背著光,連臉也不甚清晰的紅衣女子,換了誰都是要嚇破膽的。

    可是顯然,屋裏的老婦人回神的更早一點,用著英語小心翼翼地問她是人吧。

    陶若非嚇的夠嗆,好一會才緩過來,緊緊抱著一邊的包裹,驚魂未定,不敢抬頭,隻是點了點頭。

    嚇死我了。”不自覺地說了一句。

    你是中國人?”老婦人此時已撿起了地上的油燈,敏銳地聽到了她喃喃的自語。

    陶若非因為這句中文抬起了頭,終於看清老婦人一張標標準準的亞洲臉。

    先進來說吧,外麵雨大。”老婦人看著外麵的雨勢,又看了看有些落魄的她。

    陶若非有一瞬間的猶豫,但是現下還有別的更好的選擇嗎?

    木屋看上去不大,陶若非緩緩跟著她倒是還走了一會兒。

    你一個小姑娘孤身來這森林做什麽。”老婦人隨手放了油燈在餐桌上,邊打開背後的櫃子邊問她。

    我來……采風。”陶若非說得小聲。慌亂的眼神怯怯地掃著木屋裏的擺設。屋裏沒有燈光,隻有被重新點燃的油燈的丁點星火夾著窗外不時的閃電,若非隻依稀看出房內大致是歐式的家具,簡單幹淨,整個房子的格局顯得簡潔而雅致。沒想到森林裏還有這樣精致的住處。

    這森林隔三差五的就停電停水,沒想到除了我們竟然還有人願意往這地方跑。”老婦人透著燈光看清了她清秀的小臉,一臉的驚慌和害怕,打趣著讓她放鬆,遞給了她一包小餅幹,“這裏沒什麽吃的,不時的要去鎮上買點東西,否則就隻有這些零嘴吃了,現在這樣斷電斷水的也沒辦法做東西給你吃了,等到明早就好了。”

    沒事,沒事,已經很好了。”陶若非感激地接過小餅幹。老實說奔波了這大半天加上這驚魂一夜,現在陶若非還真的餓的不行。

    對了,你叫……”

    陶若非。”若非趕忙回答。

    你可以叫我蘇姨。”蘇青貼心地帶她到客房讓她洗漱休息。

    雖然停了水,但用著蘇姨剩下的備用水,若非還是洗幹淨了這一晚上的泥濘和不安。換上了包裏的幹淨衣服,出了浴室。剛剛還滂沱的雨勢竟然已經停了。真是有病,若非拿著幹淨綿柔的毛巾擦著頭發,一向乖巧的孩子在心裏忍不住地低罵了句。

    放下毛巾轉頭卻看見桌上放著創可貼。陶若非不禁心裏一暖。

    雨後天晴,夜色正濃,若非用好創可貼情不自禁地推開了窗,烏雲散盡,墨色的夜空竟已升起了一輪圓月,微光皎皎撒在窗簷上。新雨後的涼風帶走了夏末最後一絲悶熱,帶來了久違的舒爽。

    這樣靜好迷離的夜,陶若非望著暖玉般的月色,和零星的幾盞星光,不自覺地想起了卡地亞裏那個精靈。是夢嗎?陶若非突然疑惑起來。可那樣動情的,如同星空般閃耀的眼眸,沉靜,安寧,明明最是深邃,濃重得仿若烏墨,可是又如同洗淨了所有汙穢的,莫名的清澈。矛盾卻又難以言明的和諧。

    這樣美的眸子,對於一個美院生來說,充滿了誘惑和心動,陶若非轉身打開隨身的行囊,翻了半天找出了畫紙和筆。跌跌撞撞地又跑回窗邊,迎著皎潔的明月隨手勾勒起腦海中精靈的模樣。

    一晚上的興致勃勃,難以消逝的熱情必然導致了,陶若非起床的時候已經日上三竿。在家都未曾睡到過這個時間,初初爬起來時,若非竟還有些暈眩。

    早上……好。”若非揉著太陽穴走到廚房,看著忙裏忙外的蘇姨不由得有些郝然。這……勉強算是早上吧,”我來幫你吧。”看著蘇姨行雲流水掀蓋出鍋,若非小步迎上去想幫忙。

    不用,不用。”蘇姨端起剛出鍋的炸醬麵,“來者是客,哪有讓客人動手的道理。雖然離開中國這麽些年了,老祖宗傳下來的這些規矩我可沒忘。”

    若非隻好坐下。小嚐了一口,萬萬沒想到竟能在A國吃到如此正宗的本幫菜。讓被外國菜虐待了半個多月的陶若非感動得都快要落淚了。極盡讚美之詞都不足以表達自己內心的激動。

    小姑娘樸實又情真意切的讚美倒是大大取悅了蘇青。畢竟嘛,看著別人那麽興高采烈,滿臉感動得把自己燒的東西吃得一幹二淨本身對於廚師來說就是莫大的讚美了。

    蘇青家長裏短地問她,她也老老實實回答,兩人倒是融洽的很。說好了一會兒吃完飯就帶陶若非去大使館,若非靜靜想了一會兒終於點頭。

    身上的錢已經不多,看來機票錢也要問大使館裏的人借了。反正……總是要被數落一頓的,總好過一個人在他國異鄉流離失所吧。

    如果我們家北鷗也能和你一樣吃得那麽香就好了。”蘇姨看著陶若非吃的歡天喜地不無感慨。

    聽著她的話,若非白淨的臉上不自覺地染上了紅暈,果然自己又吃的太多了……

    我們家小少爺都好幾天沒怎麽出過房門了。更不要說好好吃飯了。”蘇姨皺著眉似感歎道。

    陶若非一向心軟,又受了蘇青這麽大恩惠,看著廚房裏剩下的炸醬麵,鼓起勇氣道:”那,那我去叫他出來吃飯吧。”

    不用不用。”蘇姨笑笑,”他最近在房間裏擺弄什麽東西,隻要一弄起來便是沒完沒了了,早就習慣了。你就幫我把吃的放在他門口就好。他願意吃時自然會出來。”

    那,他不出來呢?”

    那也沒法子。隻能倒了唄。”蘇姨無奈地一聳肩。

    那多浪費呀。”若非心疼地脫口說了句。

    什麽?”

    沒有,沒有。”陶若非擺了擺手,這麽丟人的話,還好沒被聽見。

    沿著木屋最東邊的長廊走,是一片和風似的落地窗戶。昨晚的暴雨竟也絲毫沒有影響到它。此時窗外明媚的日光透過透亮的窗戶,悠悠撒在長廊的木質地板上,窗簷的陰影投射在廊邊的牆上,時光的撩人一覽無餘。

    長廊的最後一間,木質的雙開門,黑紅色的實木,厚重的壓人。陶若非猶豫了一下,還是敲了敲門。

    毫無意外的無人應答。陶若非想起蘇姨說的話,輕輕地把碗放在了門口。轉身欲走,沒兩步卻又折了回來。努力地又敲了次門。

    今天做了炸醬麵。”女孩子軟軟糯糯的聲音融在一片秋日明媚中,想了想,又添了句,”真的很好吃的。”

    可是等了半天還是沒有動靜。陶若非失望地歎了口氣。看著碗裏眼看著要坨了的麵。還是沒有忍住,端起碗,拿起一邊的筷子,認真地拌了起來。

    江北鷗本來做完程序,這幾天的疲憊結結實實地湧上來。卻被這陣陣的敲門聲擾得心煩。蘇姨從來沒有如此鍥而不舍地叫自己過,本以為有什麽急事,沒想到一開門就看見一襲白色長裙的女孩子,躲在一片微陽暖光之中,額……在拌麵?

    陶若非根本沒想過會是在此情此景下被人看見,驚似地一抬頭,卻被門裏的身影嚇得險些丟了手裏的碗:“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