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今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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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的雨還在淅淅瀝瀝的下著。陶若非這兩天心情比這煩人的天氣更鬱悶。好不容易說服了江北鷗做模特,本以為可以快點結束初稿的,沒想到,竟然怎麽也畫不出當時自己最驚豔的畫麵了。
陶若非拿著雨夜晚上隨手畫的江北鷗輕歎。至今為止,這張隨手勾勒的畫稿竟然是自己最滿意的作品。可是沒有辦法啊。參賽的作品和這張素描畢竟不一樣。
陶若非煩悶地把手裏的草稿折好放進包裏,又把那些零零碎碎的廢棄畫稿放整齊卷好放在一邊。
還好江北鷗的敲門聲打斷了陶若非越發煩躁的思緒。
江北鷗看著她眼裏擠滿了飄忽的思緒。
其實這兩天江北鷗也發現了,陶若非大多時候就是一隻安安靜靜好拿捏的糯米團子,但是真的遇到什麽和畫畫有關的事,又會變得很不一樣起來。怎麽不一樣他說不清楚,隻是本來安靜低順的眉目會變得有了棱角。
有一個好消息和一個壞消息你要先聽哪一個?”江北鷗倚在門框邊,米色的薄款毛衣,灰色的寬鬆運動褲,就這樣浸在陽光裏,語氣悠然又疏離。
陶若非早就習慣了他這種語氣,不再像開始的時候那樣覺得不自在,脫口道:“壞的。”
蘇姨回市裏別墅去了,今天沒人做飯了。”江北鷗插著手,平靜地說著,仿佛真的事不關己。蘇青原來就一直待在市裏,偶爾才來森林裏看望他。這次也是因為父母出國,她才來看看自己。
他對吃的一向不在意,出去采購一些熟食,麵包的也就能打發過去了。但是,現在多了個陶若非,這個糯米團子看上去可不像是願意吃這些幹糧的人。
若非沉默了一陣,問道:“那好消息呢?”
江北鷗不再看她,慢慢踱步走開:“我爸媽訪問回來了。陶若非,恭喜你。你可以離開這荒無人煙的大森林了。”
陶若非小步出了門,朝著他走開的方向輕聲追問了一句:“那,你呢?”
江北鷗回頭,眼裏毫無波瀾:“我,當然還是留在這裏。”
在外國,孩子成年以後就同父母分開住了,陶若非心底其實已經有了答案,但不知道為什麽眼裏還是默默湧上了一陣失望。若非悄悄半低了低頭,將那些失望隱在了陰影裏。
但是,我有個項目在市裏,應該會回去住幾天。”
陶若非猛地抬頭看著他離開的方向,心底一絲絲抽上來的歡喜,淡淡的充滿了整個胸口。
壞消息對兩個正常的成年人來說其實也算不上什麽難題。即便做不出什麽美味佳肴,把食物弄熟的能力總還是有的。
陶若非在家的時候也總會和家裏的阿姨學著做點東西,即使盛濯然一直擔心她傷著自己,總不讓她下廚,但是零零總總的倒是也懂了點皮毛。
但是,現在是在外國,這外國的菜講實話,陶若非真是一竅不通。若是想做中國菜……陶若非對著基本隻有麵粉黃油的櫃子歎了口氣,真的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更何況自己還談不上巧婦……
你會的吧。”陶若非撇過頭,弱弱地問了身邊的江北鷗一句,雖然並不抱多大期望。
嗯……大概會一點吧。”答案倒是出乎意料。
江北鷗翻了翻剩下的食材,最後決定做甜品。
陶若非一愣。
看著她愣怔的表情,江北鷗一挑眉:“怎麽?你不吃甜品?”
陶若非趕忙搖頭。說實話,陶若非從小到大最喜歡吃的就是甜品。不過真的如她這樣喜歡的人也從來沒把甜品當主食吃過呀……但是看著櫃子裏的麵粉,奶油。算了,有的吃就很好了,更何況還是自己最喜歡的東西。
陶若非是沒做過甜品的人,看著江北鷗一手捏著料理書,一手倒麵粉,加牛奶,揉麵,調味,定型,進烤箱一氣嗬成,眼都看直了。
你的手肘怎麽了?”江北鷗收拾好廚房,不經意地瞥到了坐在餐桌前定神看他的她。
陶若非順著他的眼神看了看,前幾天一直穿著長襯衫便也不明顯,但今天氣溫比前幾日高了幾度,若非覺得悶熱,於是換上了短袖T恤,那日雨夜磕在地上的傷便看得一清二楚了。
沒什麽大事,就磕了一下。”陶若非郝然地說著邊把傷口從他眼前移開。其實過了幾天了,傷口都漸漸開始結痂,隻不過那天驚慌失措下猛地一撞,傷口留的深了點,看上去還有些嚇人。
江北鷗沒說話,徑直離開了一會兒,回來的時候手上提了個藥箱。
陶若非坐在沙發上惴惴不安地看著幫她上藥的江北鷗。
陶若非沒有從這個角度看過他,那雙陶若非最喜歡的眼睛此時擋在落下的劉海後麵看不真切,但是這個角度看過去,他竟有些難得的溫柔。
陶若非從來隻見到他清冷淡漠地看著她,或是一個人靜靜待著,這樣和煦溫柔的樣子並不多見。
陶若非努力緩了緩發緊的心口,盡量平靜地對他說:“我自己來吧。”
江北鷗是停下了:“你會?”
語氣那樣平淡,絲毫沒有嘲諷的意思,仿佛再正常不過。陶若非看了一眼藥的包裝,滿滿的法文,終究還是放棄了。
上完藥,江北鷗提起藥箱離開。
女孩子,還是要多當心點好。”
陶若非驚訝地看著他離開的方向。
他這是在……關心自己?
兩個人是被烤箱“叮”的一聲呼喚到廚房裏來的。
最後出來的成品出乎意料的好。
陶若非這個甜品狂熱者都覺得還不錯。一臉幸福地脫口道:“你真的好厲害。”
江北鷗拿著手中的叉子,略顯慵懶地倚在椅背上。聽聞,隻是抬頭看了她一眼:“多謝誇獎。”
這樣簡單的一句話,但配上那樣深邃的眼神,陶若非又想起了方才他輕扶住自己手臂時的溫度,不由自主地臉紅了紅。還好配合自己低頭吃東西的動作,江北鷗並沒有注意到。
你不會是第一次做吧?”陶若非努力岔開話題。
嗯。書上有克數,跟著標準量加就好了。”江北鷗吃了一點就夠了,端起一邊的咖啡杯輕吹了吹上升的熱氣。
陶若非看著這個手掂掂就能測出份量的人不由敬畏地噤了聲。
老實說吃了一天的甜品,陶若非是有些擔心的。布布總是說她又傻又二,還那麽愛吃甜食,總有一天要胖成豬的。就那樣陶二胖陶二胖的叫她,美其名曰希望她能時刻警覺……
於是晚飯之後,陶若非洗好碗,看著放晴了的天,難得的向江北鷗表示自己想在森林裏走一走散散步消化一下。
江北鷗看著一臉小心隱藏著自己期待,敲了門隻敢站在門口的陶若非:“你認識路?”
陶若非誠實地搖了頭。
江北鷗坐在電腦椅上,輕歎了口氣:“走吧。”
雨後的月夜本就有些薄薄的涼意,月光盈盈地盛滿了整片米斯特爾,陶若非抬頭驚喜地發現今天竟然是滿月。
江北鷗在前麵帶著路,陶若非隻能看見他寬厚又高大的身子,月華如練,連他的輪廓都變得模糊神秘起來。
森林的晚上,是注定寂靜孤獨的。陶若非望著他的背影,卻依稀聽見了心跳聲,果然,這裏的夜晚太安靜啦。陶若非清咳了兩聲,有些不自在。
江北鷗,你為什麽會住到森林裏來啊?”陶若非問他。
半晌的沉默。陶若非有些尷尬。自己果然逾越了吧……
森林裏沒有人,很安靜。”
江北鷗的聲音與這水墨般的夜色出奇的和諧。
所以,他是在回答自己嗎?陶若非走在他的身後,嘴角悄悄地揚了起來。她想起了之前Stephy告訴她的話。或者森林真的能讓他靈感倍增吧。這些大牛們或多或少都有怪癖的嘛。就像盛濯然每次做決策搖擺不定的時候就喜歡去爬山,應該是一個道理吧……
你的畫怎麽樣了?”他問。
嗯?”陶若非一愣,“還沒畫好。有些小問題……”
江北鷗沒有追問下去。
氣氛又這樣靜了下來。
當心。”一步之遙的江北鷗突然回了頭拽開了她。
陶若非還沉浸在月夜迷離之中,被這樣驟然一帶,一驚,心跳更急促起來。
怎麽了?”陶若非小心地開口,滿心滿眼卻都是他拽住她的手。
江北鷗眼眉一鬆,放開了她:“沒事了。”
陶若非順著他的目光瞧過去,原來是隻大兔子。森林裏本就藏著這麽多或許自己根本就叫不出名字的東西,遇到兔子什麽的已經算是正常的了吧。
大概,他以為是其他什麽吧。陶若非悄悄地抬眼看他。不過這麽暗的夜,也沒有聲響,他到底怎麽看到的呢?
想著想著竟然已經走到了卡地亞。陶若非看著月色下璀璨的河水不由地想起第一次見麵時的模樣。
你那時候為什麽在這裏……洗澡啊?”陶若非怔怔地盯著河水,不知不覺問出了口。
江北鷗停下了腳步,顯然沒有料到她會問出這個問題。
停水了。”
半晌,陶若非以為他不會回答自己的時候他竟然開口了。
明明有備用水啊……”陶若非小聲地嘀咕。
看見江北鷗抬步已經走了,趕忙小步追上去。
蘇姨也要用的。”
好不容易追上了,隻聽到這樣的漆黑月色裏他淡漠又沉靜的聲音就這樣響起來。
陶若非靜靜跟在江北鷗身後。月夜的森林中有著別樣的獨屬於自己的寧靜。陶若非慢慢地隨著他踱步到屋子外縱橫交錯的籬笆旁。
新雨之後,地上還有沒有褪去的泥濘埋在籬笆腿上,看上去有些頹廢的美感。雨後天晴,月光分外皎潔。迎著盤根錯節的參天古樹,斑駁的陰影撒了籬笆一身。陶若非緩緩地走著,月華也跟著她移過一個又一個籬笆樁,仿佛是跟著自己步伐跳躍著的音符。於是變成了一場行走的交響樂曲。
陶若非看的心裏癢癢的,又覺得無比的溫暖。說不出來的感覺,隻是平靜的溫暖。這樣沉靜的,平和的森林夜色,是自己從來未曾欣賞過的,況且身前還有那樣一個人,讓人,安心。若非隻是覺得愉悅,愉悅到忍不住傻笑起來。
身前的江北鷗在門前終於停下了腳步,轉身隻看見一個傻笑著的姑娘,笑得眼眉彎彎,嘴角一顆小梨渦若隱若現。
笑得真傻。江北鷗在心裏默默地說著。嘴角卻又不自覺彎了起來。
就這樣迎著月光,江北鷗的眼睛越發璀璨起來,細碎一片,那眼裏的笑意融在一片深沉烏墨的眼睛裏,宛若星辰。陶若非呼吸一滯,腦子裏卻奔騰而過了一幅絕妙的構圖。
帶著滿心歡喜,匆匆趕回房間。森林的美好安靜還留著餘韻。陶若非隻是想拿出新的畫紙,卻被窗邊的紙堆結實地絆了一下。之前整理好的廢稿,早上滿肚子煩悶的時候也沒仔細看看,現在這樣舒心愉悅的夜,若非倒是有些閑情地想翻翻了。
那是若非每天速寫的各種角度的江北鷗。都是些草稿或者半成品,若非總是覺得自己畫的不夠圓滿,那樣的江北鷗,自己總覺得少了點什麽,但就是尋不出來。
但是,現在,愉悅的心跳還沒有平息,陶若非坐在微涼的地板上,一張一張地翻著,紙張上遊走的線條卻讓她開始無措。
老師曾經告訴過她,畫筆是有感情的。那畫下的每一筆,你的情緒都會染上線條,於是你筆下的從來不是畫,是你。
畫最能展現情感,因為連畫畫的人都沒有辦法控製這種感情的宣泄。
而此時此刻,陶若非捧著那些畫,心跳加速。
這線條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地告訴自己。
親愛的陶若非,你喜歡上他了……
躍然紙上的情意,濃鬱的嚇人。
陶若非你瘋了嗎?你才認識他多久?可是這種喜歡明明白白看在眼睛裏,真真切切的在心裏,怎麽也忽視不了。
陶若非這二十多年從來沒有像此刻一般慌亂無措又期待萬分。心跳的溫度漸漸湧了上來,臉紅的不像話。
心慌意亂的時分卻又忍不住地在腦海裏跳出江北鷗的影子。想著這麵牆背後的江北鷗,現在該是什麽樣子呢?蘇姨說他不愛出門,可今夜他陪著她走過了這麽遠的路,是不是?是不是可以讓她覺得,他也是可以喜歡自己的?至少現在,他不討厭自己啊。
一時間什麽稀奇古怪,天馬行空的想法一股腦的塞的她的腦袋裏滿滿的。陶若非突然又覺得苦惱起來,是呀,喜歡他,可是之後呢?從來沒有戀愛過的小姑娘在這樣動情的時刻竟然覺得無所適從的歡喜和害怕。
我喜歡你,喜歡到不知所措。
陶若非想了想,從桌子裏拿出了江北鷗借給他的筆記本電腦。今天剛剛弄懂了外國網絡的事,此時,這樣慌亂迷茫的當口,正好派上用場。
芝士就是力量:!!!!
布要問我從哪裏來:????
芝士就是力量:布布~
布要問我從哪裏來:陶二胖你竟然現在才來找我!?
陶若非看著屏幕上熟悉的稱呼,任布布著急忙慌又充滿活力的聲音仿佛就在耳邊。
布要問我從哪裏來:你怎麽說走就走,A國那麽遠,你一個女孩子就這麽孤身犯險?要不是今天打你手機不通,你哥告訴了我,我都不知道你竟然一個人就這麽跑去A國了。這幾天吃飽了沒?穿暖了沒?有地方住吧?沒有碰見壞人吧?
陶若非對於任布布的成語水平一直哭笑不得,從小到大這個語文成績都是慘不忍睹的。因為遣詞造句鬧出的笑話不計其數,連起來大約可以寫好幾本書了。但是看著接二連三的問句,陶若非心裏也從之前的慌亂中漸漸平靜,生了幾分溫暖。
芝士就是力量:布布,我好像……喜歡上了一個人……
遠在中國的任布布驚得差點摔了手裏的鼠標。
布要問我從哪裏來:等等等一下。你把語句先斷清楚了。你是喜歡上,了一個人還是喜歡,上了一個人。
芝士就是力量:。。。
芝士就是力量:布布!!!
布要問我從哪裏來:好啦,好啦,我也猜到了。即使外國風水再開化,就你這樣的性格也不至於一個多月的時間就這麽奔放了。
布要問我從哪裏來:所以呢,他是誰?
芝士就是力量:駐A國大使的兒子……
布要問我從哪裏來:???!!!
陶若非原原本本地把事情和她說了一遍。之後任布布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裏都沒有再發消息了。
芝士就是力量:布布……
陶若非發了一個窗口抖動。
半天,任布布隻回了句:陶二胖,你遇上詐騙團夥了吧。答應我快報警好嗎?還是我幫你報警?跨國案件要找誰啊?警察叔叔會管的吧……
陶若非一口水差點沒噴出來。雖然故事比較匪夷所思,但是……好吧,聽起來是挺詭異的。陶若非隻得再三保證自己已經和盛濯然報備過並得到他的確認了。
布要問我從哪裏來:二胖……你怎麽就和外交官這麽有緣呢?
半晌,任布布悠悠地回了句。
因為自己從來也不和別人深交。從小到大其實身邊同學根本沒有人知道自己的身份,除了任布布。是啊,自己怎麽和外交官那麽有緣呢?屏幕前的陶若非心底也著實歎了口氣。
布要問我從哪裏來:他是個什麽樣的人啊?
陶若非看著屏幕上閃爍的對話框,突然覺得語塞。他?
他的眼睛很美,很深邃,每次他看著自己的時候都讓人有種激動又慌亂的感覺。
他的腦子很聰明,他會做許許多多她不會的事情,而且做的那樣好。
他又很善良,雖然他說話總是淡淡的仿佛一絲感情也不帶,但是他的眼神裏麵能見到溫暖,陶若非最喜歡的,溫暖。
但是,所有的這一切,陶若非仔仔細細地想了一遍,竟然發現,那樣多麵的江北鷗,在陶若非的心裏,最最深刻而清楚的認識竟然是,難懂……對,陶若非不得不承認,自己是讀不懂江北鷗的。無論是他深刻的眸子還是說話的語氣,甚至略帶暖意的眼神裏蘊含的情感,她能看見,但是讀不懂。
陶若非有一瞬間的挫敗感。
任布布發了一個窗口抖動。
想了想陶若非隻能慢慢地打了幾個字:他很帥……
布要問我從哪裏來:可以了,陶二胖。拿下吧……
陶若非瞬間無語。
芝士就是力量:你就不怕他是個人渣?光看臉就行了?
布要問我從哪裏來:初戀要什麽人品家世俱全的完人呢?長得帥還不夠嗎?青春啊,遇到一兩個渣男再正常不過了。反正總是有這樣的幾率的,倒不如愛上一個長得帥的渣男,總不至於一無是處。
這樣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還真的符合任布布的性子,不過這竟然還聽出了幾分道理。陶若非也是被她的洗腦功力折服了。
不過該問的事情還是要問的。對於愛情這種事按照任布布的話來說就是沒吃過豬肉還沒見過豬跑嗎?任布布的理論知識累積了十幾年,現在終於有了發揮的空間,簡直要磨刀霍霍,振臂一呼了。
對於布布的建議,陶若非大致總結了一下有兩點:
一確定他喜不喜歡自己
二如果不喜歡,就想方設法先讓他喜歡上自己,
芝士就是力量:布布,我怎麽覺得你說起來和沒說一樣……
布要問我從哪裏來:哎呀,肯定不會錯的,言情小說裏都是這個套路。換算到現實生活這叫什麽?就是公式呀。見過套公式做錯的嗎?
任布布言之鑿鑿。陶若非在這樣強大的歪理之下終於折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