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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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一片的民居已經是規劃要拆了的了。沒想到陶若非還誤打誤撞地進去了。江北鷗送走她的時候就隱隱有些不安,接到電話以後更是馬不停蹄地趕了過來。

    她說話一貫的輕柔,可是電話裏平靜的聲線下細微的顫抖卻讓江北鷗心裏一揪。這兩天自己故意待在房間裏不願意出去不想看見她。想著她清澈的眼神告訴自己“也當是謝謝你”。心裏總有些難以紓解的積鬱,不知緣由。

    這樣一點也不像江北鷗。江北鷗知道。

    為什麽會這樣生悶氣,江北鷗不想多想。但是接到電話的慌亂著急,明明知道她一個成年人總不會出什麽大事的,但仍然克製不住的狂亂心跳。江北鷗終於知道。

    他已動心。

    江北鷗走得很穩,這一片因為規劃,車子並不算多,路上比起帝都的交通簡直算得上空蕩。傍晚的街上,路燈已經鱗次亮了起來。柔和的燈光打在陶若非米白色的套頭毛衣上,顯得安靜又甜美。

    明明是緩步走著心跳卻漸漸不受控製起來。

    陶若非等在路燈下麵,等著江北鷗過來。

    偏偏挑了最荒涼的校門。”江北鷗站定在她麵前,不似責備,語氣中倒有些無奈。

    陶若非微微低了低頭。

    這裏不方便打車,去另外一個校門吧。”

    陶若非就這樣小步跟著他。他們之間好像總是這樣的靜默。但是若非也不覺得尷尬。江北鷗這樣的性子就應該是這樣的沉默寡言。陶若非已經很習慣了。

    可是自從見到他以後自己犯的傻,做錯的事陶若非可一點也不習慣,這一點也不像自己,至少不像從前的自己。陶若非在他身後滿臉的懊惱。怎麽辦?自己好像總是在給他添麻煩。

    想得太入神以至於都沒有注意到他突然的駐步。直挺挺地撞上他的後背,江北鷗像是沒事的樣子,倒是撞痛了陶若非。

    江北鷗這下是真的無奈了,看著她捂住額頭,好氣又好笑,語氣卻不自覺地溫柔下來:“撞疼了?”

    江北鷗的聲線總是沉穩冷冽的,這樣的溫柔對陶若非來說殺傷力太強,陶若非沒什麽好說的隻能點了點頭。

    另一個校門口果然比之前的地方熱鬧得多。大學邊上總是有獨屬於青春的激情和活力。陶若非想問他哪個方向攔車,卻看見身邊的江北鷗皺著眉輕撫了撫額。

    怎麽了?”陶若非有些擔心。

    沒事,就是太亮了,頭有些暈。”除了聲音帶著一些疲累與平時也沒有太大的差異。可是之後他的目光卻落在了她身邊的垃圾桶上,隻是一瞬,便移開了。

    陶若非自然是沒有注意到的。看著有些喧囂的街道,隻是心想還是快點回家吧,看著江北鷗好像真的很不舒服的樣子。

    正出神的時候不遠處的人群突然一陣騷動。一襲酒紅色仿若巨浪一般衝開了前方的人流,陶若非根本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就已經落入一個溫暖的懷抱。

    那輛酒紅色的賓利歪七扭八地衝向人行道的時候,幾乎是下意識,江北鷗護住了身邊女孩的身子。

    尖銳的刹車聲幾乎是在耳邊響起的,江北鷗帶著她撲倒在一邊的草地上,可是中間卻劇烈的一個衝撞,陶若非聽見他悶哼了一聲。

    背後是染上秋意的冰涼的地麵,可是身上緊緊抱住她的身子和臂彎卻在這混沌和寒涼中帶來了絲絲暖意。

    陶若非雖然被護著但仍然震得有些頭暈,周圍已經烏泱泱圍上了一群人,嘰嘰喳喳,場麵喧鬧的可以。

    陶若非睜開眼,穩住了發暈的頭,可是身上的重量絲毫未輕,江北鷗就這樣靜靜趴在她身上,紋絲不動。

    這樣的安靜,靜的嚇人,陶若非努力抽出被他壓住的右手,米白色的袖口上卻蜿蜒了一灘血痕,在淡雅的顏色下更顯的刺目。

    陶若非愣住了,腦子仿佛被抽空一般,除了呆愣,連呼吸都滯住。陶若非不自覺地開始顫抖起來,唇上的血色褪的一幹二淨,一陣陣的暈眩襲了上來甚至比之前的撞擊更讓她難受。

    垃圾桶裏還有人!”身邊的人群外突然又響起了驚叫聲。剛才的那下猛撞應該就是江北鷗撞到了旁邊的垃圾箱。但要不是江北鷗,現在垃圾箱裏的人應該早就躺在車輪之下而絕不隻是暈過去。

    周圍各種人的英語一時間都蹦了出來,也一下子抽回了陶若非的心神。

    陶若非移開眼,努力試著抽出自己的身子。

    江北鷗受傷最嚴重的是左臂,這樣抬起來後奔騰的血柱更加不受控製。

    滿地的血仿佛世界上最猙獰的怪獸,陶若非知道那是什麽,那是可以吃掉人的,惡魔。蜿蜒一地的紅色,那是江北鷗的生命。他現在這樣安靜的躺著,仿佛沒有呼吸的,精致的人偶,可是陶若非心中卻湧上了排山倒海一般的驚恐害怕。這樣混沌的腦子裏最最清楚的隻有一句話:救他。

    陶若非冷靜一點……陶若非……救救他……陶若非現在隻有你……

    若非緊緊咬住唇,把眼睛從一片紅色中移開,讓人暈眩的窒息感卻依然絲絲掐住她的喉嚨,努力伸出顫抖著的手放在江北鷗的鼻下,微弱的呼吸。卻讓陶若非感激地想落淚。

    幫我打電話叫救護車好嗎?”陶若非對著人群中的一個大吼道。一向輕聲細語的女孩子仿佛要用盡自己全部的力氣,歇斯底裏。從來沒想過這樣激烈而絕望的詞可以用在自己身上。那人隻是一愣,卻是打了電話。

    陶若非坐在刺骨的地麵上可是心中的恐懼卻結實地壓過了刺人的寒意。

    好想哭……

    可是這樣的時刻,陶若非緊咬著牙根克製自己的怯懦和淚意。

    陶若非你不能哭……

    一旦第一滴眼淚落下,那自己的勇氣就有了缺口,那些好不容易咬緊牙關撐下來的勇氣會一下子土崩瓦解,到時候江北鷗怎麽辦,所以陶若非你不許哭。

    血依然汨汨地流著。陶若非怕他還傷到了其他地方甚至是神經,隻能坐在原地扶住他一動不動,一遍一遍叫他的名字。

    救護車來的時候陶若非身子已經發麻了。醫護人員把江北鷗搬上救護車的時候陶若非腿麻得已經起不了身了。

    你也受傷了嗎?”醫護人員問她。畢竟她的臉色也慘白得嚇人。還有忍不住顫抖著的身體。

    陶若非管不了這麽多,世界仿佛都在旋轉,那樣嘈雜的喧鬧的背景她也聽不到了,隻是下意識地跟著江北鷗的擔架上了車。

    醫護人員做著簡單的處理的時候江北鷗醒過一會兒。

    看著她終於睜開的眼睛,陶若非咬著的牙關一鬆,鼻子一酸,眼淚終於敢放肆地流下來。

    江……北……鷗……”陶若非抽泣著,輕聲叫著他。

    江北鷗……江北鷗……”陶若非隻是一遍遍地叫著他的名字卻一聲比一聲哭得更大聲。到了最後簡直是在痛哭。那些壓抑了許久的怯懦和眼淚再也不受控製。

    江北鷗還有些暈,但看著眼前的小姑娘眼淚一點點落了滿臉又好笑又感動。

    沒事,別哭。”江北鷗聲音有些虛弱,卻溫柔地蓋住了擔架邊上陶若非的手。

    那樣的力度輕柔又帶著一絲安慰,安撫著陶若非受了驚的心。陶若非逐漸從大哭變成了抽噎,此時隻緊緊握住他的手,仿佛一鬆手他就不見了一般。那些恐懼和歉意隨著顫抖的手臂的線條讓江北鷗看得清楚。

    陶若非,真的沒事。”江北鷗朝著她,眼裏有種柔和的光輝,明明痛得要死的人,此時心情卻出奇的好。

    陶若非整個人發著抖,像個受驚了的小兔子,眼睛通紅通紅,滿臉的淚痕看上去比他還可憐。可是哪裏管得了自己,現在她的滿心滿眼隻有他。

    白舟舟夫婦趕到的時候江北鷗的手術早已經結束了,人已經被送到了獨立的病房裏。還好酒駕的司機開得並不算太快,江北鷗自救意識也算好,隻是側身撞倒垃圾箱的時候骨折了罷了,傷口有些嚇人,但傷得也不算太重。

    忙碌擔驚了一晚上的陶若非此時已渾渾趴在床邊睡去,睡夢中也似不踏實,皺著的眉怎麽也落不下來。

    江北鷗已經從麻藥中醒了。

    Kellody,你瘋啦,竟然大晚上的出門。“白舟舟氣勢洶洶地進來,滿臉怒意。

    殺氣騰騰自然也吵醒了陶若非。看到來人,陶若非又心慌又愧疚。

    我給你三十秒解釋時間,你又不是不知道你……為什麽晚上出門。”白舟舟看著病床上打著石膏的兒子有些心疼,盡力壓製自己的怒意。

    沒有原因。”江北鷗語氣淡淡的,仿佛真的不是什麽大事。

    他這是在替自己隱瞞?

    其實……”陶若非忍不住想開口,卻看見江北鷗對著她輕輕搖了搖頭,於是咬住唇不說了。

    這樣細小而輕微的動作江濤卻看得一清二楚。

    白舟舟最終還是沒問出什麽。江北鷗不想說的事情是沒有人能撬開他的嘴的。

    本來白舟舟想留下來陪夜,但是一邊的陶若非主動積極的樣子讓人不忍心拒絕。最後白舟舟夫婦還是走了。

    TEO,你知道的,我對他沒有別的心願。”白舟舟關上病房的門,無力而憔悴地對丈夫說,“我隻希望他這一輩子能平安健康,做自己喜歡的事就夠了。可是從小到大,發生了這麽多事,不要說一生平安,就是做自己喜歡的……他做好的事有這麽多,但是喜歡的呢?他又哪裏有真心喜歡過什麽。”大概隻有這樣深沉的夜色,她才敢這樣明白地說出心底的擔憂心疼。

    怎麽沒有?”江濤透著門上的玻璃窗看著熬夜累了一晚的陶若非,輕聲道,“這不就是嗎?”

    早上起來的時候江北鷗的麻藥已經退幹淨了,陶若非不在身邊。等到若非推門進來的時候江北鷗正皺著眉看著窗外的陰雨連綿。

    你餓嗎?”陶若非小心翼翼地問。

    江北鷗回過頭看她。陶若非一件毛衣,袖子竟然還被她整齊地卷了起來,這種樣子倒有些不倫不類的滑稽。

    看著他擰著眉頭看著自己挽起的袖口,隻是呐呐說了句:“髒了……”

    江北鷗招呼她過去。還沒走到床邊,病房門卻被敲響了。其實房門沒關,來人拐角進來,卻是驚呼了一聲:“陶若非?”

    葉楠一身短袖海藍色的毛衣配上修身的牛仔褲,整個人清爽怡人。美人如畫卻讓陶若非冷汗漸生。她怎麽會來這裏?自己好不容易逃走了,這是,又被抓到了嗎?

    葉楠沒好氣地瞪了她一眼:“你怎麽在這裏?還有啊,你現在膽肥了是不是,還敢跑?”

    算了,一會兒再和你算賬。”葉楠朝她擺了擺手。轉向病床上人時候表情明顯欣喜得多:“你是……X嗎?”

    語氣期待又歡喜。

    江北鷗有一瞬間的凝滯,但是隻是波瀾不驚地回答:“我不知道你說的是誰。”這樣的語氣仿佛真的不知道她說的人。

    你別騙我啦,你的朋友都招了。”葉楠笑的明媚,“你是X。你好X。”

    陶若非從來不相信什麽冥冥注定,但是現在她相信了。原來真的有命運這種事。

    據說他們認識了五年,即便這五年從來沒有見過彼此。

    葉楠近些年迷上了計算機陶若非也是聽說了的。本以為是因為葉放的緣故,畢竟葉放可是個地地道道的計算機工程師。可是竟然是江北鷗?怎麽會是因為江北鷗呢?

    五年前在葉放參加的程序大賽上的驚為天人,便是追尋了整整五年。那隔著薄薄的屏幕的背後可能是深如虹淵的距離,葉楠也真是敢,敢這樣不問緣由,出身,相貌甚至是過去,去喜歡一個人。不過陶若非也一直知道,葉楠就是這樣勇敢的人,從小就是。

    不過……這個世界真小啊……小到,自己在這個世界兜兜轉轉。直到最後才發現身邊不過就是這些最熟悉的人在自己的人生裏行來走往。

    陶若非看著爭辯過後病房裏無聲相持著的江北鷗和葉楠,隻覺得這樣的靜謐太過於尷尬了,起身想走。

    你去哪兒?”江北鷗聽到動靜,捧著書抬起頭。

    葉楠坐在沙發上叉著手,本來盯著江北鷗的眼睛也看向她。

    看得陶若非竟然緊張起來:“我,我去買點吃的。”

    葉楠朝她翻了個白眼,這個吃貨。

    外麵還下著雨,你沒傘,坐下。待會兒蘇姨來讓她給你帶上來。”江北鷗皺著眉,聲線還帶著一絲未開嗓的沙啞。

    我……”陶若非還想說些什麽,卻接連地咳了幾聲。她的感冒一向是持久戰。前兩天夜風裏受了涼,就難受了好幾天了。但是按照她的經驗來說,每逢感冒最終必要發燒一次才算結束。顯然,現在還沒到時候。

    江北鷗看著她的眼神更加嚴肅:“叫你少出點門。老實點,坐下。”

    陶若非隻能乖乖地坐下了。

    葉楠卻是挑眉看了看江北鷗。

    江北鷗看上去那樣冷情的一個人,這樣明白的關切,葉楠根本不用細想也覺得危險起來。江北鷗,陶若非?葉楠瞥了眼他們倆。悄悄眯起了眼。

    蘇姨按吩咐帶了一大堆的好吃的上來,當然,還有一大碗的骨頭湯。

    吃什麽補什麽肯定沒錯的。”蘇姨邊說著邊盛了一碗放在江北鷗麵前。

    江北鷗隻是嫌棄地移開了眼。

    陶若非一碗豆腐腦吃得正歡,看著他嫌棄的眼神柔聲安慰道:“你吃吧。從前我哥摔傷了胳膊,我母親也做了好久的骨頭湯給他的。”

    這事葉楠自然也是知道的。當年盛濯然都要高考了突然摔斷了胳膊,都驚動了盛家老宅裏的盛元帥和夫人,大補小補生怕他又出了差錯。但是哪裏會有什麽差錯呢。即便胳膊上打著厚重的石膏,十幾年隨著爺爺練的一手好字在試卷上依然雋秀又有風骨。盛濯然這個變態最後不還是考上了北大嗎。

    江北鷗最終還是咬著牙灌了下去。

    葉楠待了好一會兒起身要走。打了招呼走了幾步回頭,看見陶若非目送她的樣子,皺了皺眉:“你不走?”

    我?”陶若非訝道。

    跟我回去啊。”

    陶若非差點忘了這一茬,慌亂地四下瞥著眼神,良久回道:“我……不能走。”

    為什麽?”

    江北鷗……因為我受了傷……我得照顧他……”陶若非斷斷續續找著理由。

    葉楠眉頭鎖的更緊了。

    她本來就是要留下來的。”床上的江北鷗聽了半天猜到了七七八八,此時突然開了口。

    葉楠一副“你又湊什麽熱鬧”的臉。

    她要負責。”江北鷗看著葉楠緩緩說,氣定神閑。

    陶若非最後還是留了下來,倒不是因為江北鷗幾句玩笑。白舟舟江濤的麵子她總還是要給的,既然陶若非答應了他們留下來照顧江北鷗,葉楠也不好強把人帶走。

    葉楠走了以後,蘇姨出去囑咐小護士了。陶若非看著江北鷗麵色不善地小口吃著,想移開他注意力,問他:“江北鷗,你不喜歡骨頭湯,那你喜歡吃什麽啊?”

    江北鷗放下勺子,沒有回她,反問道:“你呢?”

    嗯……”陶若非開始苦惱起來,“軟炸裏脊,軟炸蝦,什錦套腸,麻酥油卷兒,溜鮮蘑,溜魚脯兒,溜魚片兒,溜魚肚兒,醋溜肉片兒……”

    陶若非這幅認真苦惱又如數家珍的樣子逗笑了江北鷗:“你說相聲哪。”

    江北鷗不常笑,這樣開懷笑著的時候更是少之又少,陶若非一下子看呆了。

    果真是個吃貨。”江北鷗好心情地用力揉了揉陶若非的頭,本來順順滑滑的頭頂瞬間炸了毛。原本清麗的樣子多了幾分莫名的可愛。

    陶若非看著他受傷的手不敢和他生氣,撅著嘴輕輕順了順頭發,委屈道:“本來就太多了,數不過來啊……”

    突然想到了什麽:“但是我生病的話就會很想很想喝海鮮粥。你呢?要喝嗎?”

    江北鷗不置可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