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岔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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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北鷗雖然隻是骨折,但是因為護著陶若非,自己還有些輕微的腦震蕩。白舟舟怎麽也放心不下,恨不得把他全身上下裏裏外外全部檢查一遍。

    媽,真的沒事。”江北鷗頭疼地看著一邊和醫生熱烈交流的白舟舟。

    布萊克,他真的不要緊吧。你知道他的眼睛……他現在又腦震蕩,不會讓眼睛加重吧。”白舟舟沒管他,認真地又問了一遍。

    從現在的檢查報告來看沒什麽事。”布萊克拿著報告逐字逐句又掃了一遍。

    白舟舟這才有些放下心。

    陶若非在一邊推著江北鷗的輪椅,雖然江北鷗已經嚴正聲明過自己並不需要這個東西,但是顯然白舟舟的火力更強大些。

    白舟舟跟著布萊克去全麵了解病情的時候,江北鷗突然試圖讓輪椅掉頭,嚇了陶若非一跳:“怎麽了?”

    我們出去走走吧。”江北鷗一隻手操縱輪椅朝著白舟舟相反的方向移著。

    陶若非當他這兩天在病房裏太悶了,於是推著他來到了小花園。

    江北鷗在的是市裏有名的醫院,不僅醫療水平高,連環境也很不錯。今天的陽光出奇的好,曬在人身上暖洋洋的,不知不覺就有些困意。

    若非坐在花園長椅上,刹好輪椅的刹車,停在自己身邊。陶若非目光落在了不遠處的噴水池上。

    久久沒有動靜,江北鷗側臉瞧她,身邊的糯米團子正看的入神:“喜歡?”

    陶若非點了點頭。

    我一直很喜歡。”

    那就去唄。”

    陶若非搖了搖頭,吸了吸鼻子,“我想冬天玩水。但是……我體質太差啦。家裏人怕我生病從來不允許我去。”

    陶若非笑的溫溫柔柔,但是眼底的失望也確確實實。

    其實這個願望除了江北鷗她也隻告訴過盛濯然。但是但凡會傷到陶若非的事,盛濯然從不許她做,更何況這麽傷身體的事。這個願望本身隻是個心願,但是盤踞在心裏這麽多年倒變成了遺憾。

    盛濯然看著她明晃晃的遺憾沒有說話。

    盛濯然檢查了幾天也就安排出院了。家裏派人來接的時候葉楠也來了。

    葉楠還是那樣從容大氣的樣子,站在馬路對麵,朝著江北鷗揮著手,笑得燦爛。

    陶若非那天對於他們倆的故事隻聽了個大概。可是現在,看著對麵笑得明豔張揚的葉楠,突然很想知道那個隻屬於他們倆的故事,到底發生過什麽。

    你們很熟吧?“陶若非假裝不經意地問了一句。

    不。”江北鷗看著遠處揮著手笑的一臉燦爛的葉楠,淡淡地說。

    陶若非卻是心裏一緊。她懂,那些真正的厭惡該是什麽語氣。而,江北鷗,絕對不會是厭惡她的。

    哦。“陶若非強壓住內心百轉千回似的波濤洶湧,撇著嘴角輕回了句。江北鷗在她身前自無法發現陶若非眼中的落寞與怯懦。

    葉楠跟著他們回了江家,美其名曰要上門謝謝江家這幾天對陶若非的照顧。

    回來的時候江濤夫妻倆並不在家,蘇姨說他們去使館了,中午會回來吃飯的。

    江北鷗,你帶著我轉轉吧。”葉楠四下掃了掃,笑眯眯地看著江北鷗。

    江北鷗卻像是沒聽到,隻是深深看了陶若非一眼。

    葉楠順著他的目光也望了過去。陶若非哪裏有過這麽受人矚目的時候,慌亂地一掃,就看見葉楠略帶威脅的小眼神。

    陶若非其實和葉楠並不太熟。即使兩家哥哥親如弟兄也不能阻擋她們兩個的生疏。陶若非直覺葉楠是不喜歡她的。但是也就覺著奇怪罷了,她們倆人見麵本就不多,這樣的討厭,陶若非捉摸不透。既然如此就隨她去吧。

    其實陶若非雖然從沒有明說過,但是在內心深處,卻不得不承認,葉楠身上凜然的傲氣,明媚的張揚,和自己母親相近到了極致,讓她既羨慕又害怕。

    我……我去幫蘇姨。”陶若非嘴上這樣說著,心裏卻不由得歎了口氣。

    小若非,發什麽愣啊?”蘇姨在她麵前晃了晃手。

    陶若非這才回過神,原來手裏捏著土豆久久沒有動作了。

    哎呀,他們倆,這孤男寡女的,共處一室,嘖嘖嘖。”蘇姨在一邊洗著西紅柿,在一旁“煽風點火“。

    陶若非抿了抿唇。

    對了,那個葉小姐來了這麽久了還沒給人家上茶水呢,小若非我現在走不開,要不你幫我送上去?”蘇姨對著她擠眉弄眼示意邊上的紫砂壺。

    陶若非端著茶壺茶杯上了樓,心裏卻又惴惴不安,像是迫不及待想去又像是害怕要去。走到江北鷗門前卻停下了。

    門是大開著的,裏麵本身隻有江北鷗打電話的聲音。

    江北鷗不愛出門,所以他的工作也總是在家裏完成的。這樣的工作電話她這幾天聽得也多。

    但是工作時候的江北鷗和平時又不太一樣。一樣的冷刻淡漠,但是打電話時候的他竟然還多了幾分淩厲的味道。

    他冷靜理智地對對方分析,也不用爭論便能讓他們啞口無言。他守得住自己的底線,又懂得用這樣的理性攻城略地。

    陶若非剛想敲門進去,裏麵卻傳來了葉楠的聲音,陶若非依稀能感覺出她洋洋閑散的好心情:“江北鷗,你用了Z家的係統沒覺得它們家的代碼有問題嗎……”

    陶若非側了身子悄悄探了頭,陽光正好,房間裏一室暖意,葉楠那樣自如地坐在江北鷗的椅子上,滿臉笑意侃侃而談。江北鷗靜靜立在一邊,和往常一樣清冷疏離,可是他眼睛裏一閃而過的認真和讚賞……那樣欣賞的目光明晃晃的晃的陶若非從眼睛一路疼到了心裏。

    他們說的話她不太聽得懂,那些專業的,隻屬於他們的語言,陶若非像個外來者一樣被屏蔽在了那個世界之外。

    陶若非終於不得不承認,即使再不願意相信。江北鷗,是欣賞葉楠的。他們才是同一個世界的人。那個陶若非無比希冀的,渴望的卻一直無法進入的,屬於江北鷗的,世界。

    她以為自己真的可以不求回報的去愛的。但是越接近就變得越貪心……江北鷗如果愛上的不是她,那她又該怎麽辦?

    陶若非,承認吧,你嫉妒了,嫉妒的要死。

    看著陶若非端著茶壺又回來了,蘇姨雖然好奇,但是她那樣清楚的滿臉失望,讓自己一句話也問不出來了。

    白舟舟和江濤回來的時候,江北鷗正好帶著葉楠下樓。葉楠從小在大院裏混跡,最是嘴甜,常常哄的外交大院裏上到外交官,下到門衛士兵眉眼帶笑。後來葉家從政壇退下來從商搬了出去,陶若非還總是聽到院裏一些外交官夫人說著想她了的話。

    就像現在這樣,那樣三言兩語的客套問候,已經讓白舟舟和江濤心情愉悅了。

    陶若非心裏悠悠歎了口氣。

    蘇姨,今天這道萬福肉有些差火候呀。”白舟舟有些奇怪地瞧了瞧蘇青。蘇青從小在白家,這廚藝可是當時尋了總統府掌勺人的傳人手把手地帶出來的,幾十年下來從未出過差錯。

    陶若非在一邊慢慢的,手握的緊緊的又微低著頭,但是吃的還是一貫的好,能既不失禮儀又吃的津津有味也算是本事了,這點深得白舟舟的心。

    蘇青就坐在她身邊頓了一下小聲又恭敬地答道:“哦,今天做的稍晚了點,盛上來的時候就差了點火候。”

    這也不是什麽大事,白舟舟自然也不會太在意。本就是因為江北鷗最愛吃這個才問了句。

    葉楠還吃得慣嘛?”白舟舟問著坐在江北鷗身邊的葉楠。

    很好吃。我父親總說要嚐嚐宮廷菜,但又一直沒尋著機會找到正宗的,沒想到我們家倒是我有幸先嚐到了。”葉楠開起了玩笑。

    你父親退下來之後身體如何?”江濤也開口問了句。說起來葉楠父親與自己也是校友,雖然私交不多,但是總是略有耳聞。

    可好啦。他總嘮叨我和哥哥,說我們就知道坐著鼓弄計算機的遲早得得病,身子骨還沒他好呢。總是要帶我們出去鍛煉鍛煉。我倆哪跑得過他呀,他一個得了空就去打高爾夫的人,能不健朗嘛。”葉楠說得繪聲繪色,餐桌上氣氛好不融洽。

    說起來,你也是弄計算機的,倒是和我家北鷗做的事差不多。”白舟舟突然想到。

    哪能啊。江北鷗可厲害了。他是天才,我可比不過他。”葉楠爽朗地笑著,可是眼神中卻滿含春意,瞥了一眼身邊的人。

    那邊聊的熱火朝天,陶若非頭卻是更低了。這樣耀眼的葉楠,自己永遠也變成不了的樣子。

    江北鷗沒什麽心思聽他們聊天,隻是皺著眉看著對麵一個勁兒吃東西的陶若非:“陶若非,慢點。”吃得這麽急也不怕噎到了。

    葉楠臉色一僵,卻掩飾得極好,依然風趣自在地和白舟舟聊著,眼裏卻暗暗附上了一些壓抑的心緒,淡淡的,看不真切。

    江北鷗在家修養的這幾日葉楠天天上門拜訪,雖然沒有親口說過什麽,但是她眼裏的愛慕遲鈍如陶若非也能微微感覺到。

    陶若非發著呆坐在沙發上。沙發另一邊的江北鷗忍不住地側目看她。這個糯米團子連著好幾天心神不定的樣子。這幾天或許因為愧疚,陶若非照顧江北鷗盡心盡力,就差陪著他上廁所了,但是隻要一有空就開始發呆,讓人不得不在意。

    陶若非。”江北鷗喚她。可是旁邊的人兒一點反應也沒有。

    江北鷗提著聲又叫了她一次,她才恍然回了神,卻是一激動,口袋裏的手機震了出來,躺在地上四分五裂。

    毛毛躁躁的。”江北鷗朝著她,像是責備,可是語氣裏柔和又淡然,像是早就習慣了似的,低下身子想幫她撿手機的“殘骸”。

    陶若非趕忙阻止他,他現在可嬌貴了,哪能讓他動手。於是迅速將地上的電板,手機殼撿起來。

    低著頭拚著手機。

    你這幾天怎麽了?”江北鷗盯著她滿是疑惑。

    陶若非總不能告訴他自己那些扭捏的,甚至連自己都不太明白的小心思,隻能呐呐地回道:“沒什麽……”

    Teddy曾經一本正經地告訴過自己,女孩子要是說沒什麽的時候基本都是有什麽而且很有什麽的時候。

    江北鷗輕歎了聲:“陶若非,你不要讓我猜呀……”

    這樣的語氣太無奈,又帶著一絲絲……寵溺,陶若非心裏一驚。江北鷗在她眼裏從來都是一副雲淡風輕,泰然處之的模樣,可是現在這樣好似真的束手無策了一般的對她說著,好像,好像他,喜歡自己一樣。

    陶若非被這樣的念頭嚇到了。江北鷗……喜歡……自己?

    陶若非抬眼看他,自己最喜歡的那雙眸子認真地看著她,眼裏迷迷蒙蒙覆上一片清亮動人的心緒,陶若非不敢篤定那是愛意,但是至少,那不是討厭該有的樣子。

    迎著這樣清亮的眼睛,陶若非仿佛被迷惑般,那些積壓著的,不敢說出口的愛意,一瞬間就要衝出口。

    江北鷗……我……”

    你們倆幹坐著幹嘛?”葉楠進門換好鞋,看著沙發上的倆人,隻覺得氛圍非比尋常。

    陶若非一口氣斷的突然,再加上身體本就有些不適一下子劇烈地咳嗽起來,終究還是沒有說出來。

    江北鷗眼色一閃,沒有管葉楠,隻是邊幫著她順氣,邊壓低了聲線問,仿佛在誘惑一般:“陶若非,你剛才,要說什麽?”

    陶若非哪裏還有什麽勇氣說出口,隻能搖了搖頭。

    一頓飯吃的悄無聲息,還是葉楠打破了靜默。

    後天我生日,江北鷗你來幫我慶生吧。”

    不。”江北鷗一如既往地直斷又不留情麵。自己不愛出門,手又傷著,更不想出去。

    陶若非看著他看向桌子中間的湯羹,靜靜地走到廚房拿了勺子遞給他,一氣嗬成的……默契。

    葉楠抿了抿唇,眼中閃過一絲不快,稍縱即逝。

    陶若非,那你來吧。”葉楠突然轉頭問陶若非,“以前在大院裏你們也總給我過生日的不是嗎?”

    陶若非有些為難。葉楠的生日一向是大院裏那些祖宗們鬧騰的時候,陶若非不習慣那樣的喧鬧嘈雜,從來露個麵盛濯然就掩護她走了。

    可是現在……陶若非有些猶豫。這不是什麽過分的請求,但是這幾天自己身體的確不太舒服……

    可……陶若非最不擅長拒絕別人,思考了一會兒終究還是點頭答應了。

    葉楠略顯得意的瞥了江北鷗一眼:“江北鷗,陶若非都去了,你去嗎?”

    江北鷗皺著眉放下勺子。自從上次迷路,他可再不放心讓她一個人出門了。

    什麽時候?”

    葉楠一怔。心中既是開心又揚起了一絲淡淡的苦澀。

    下周二。江北鷗,你一定要來。”

    葉楠看著江北鷗的眼神裏匯雜了許多隱隱約約看不真切的心思,陶若非看不明白,但是之前的那些話。像是用她威脅江北鷗似的,讓她有些不舒服。

    吃完飯,陶若非在走廊裏被葉楠攔了下來。

    陶若非,你住在這裏不好吧。”葉楠說得漫不經心,又夾著一絲說不出的別有深意。

    陶若非一愣。

    陶若非,你這樣賴在這裏不走,不會是……”葉楠眨著眼故意說,“喜歡江北鷗吧。”

    葉楠知道陶若非性子含蓄的很,臉皮又是一貫的薄。從前大院裏孩子口無遮攔開玩笑的時候也隻有陶若非還會紅個臉。她不過是篤定她的軟懦,想讓她離開罷了。

    嗯。”陶若非微低下頭默了一會兒,又緩緩抬頭,聲音不大,嗓音也有些沙啞,卻滿是堅定,清清楚楚落在葉楠耳朵裏。

    葉楠一驚。這個陶若非竟然承認了?

    你……”

    我喜歡江北鷗。”陶若非盯著她的眼睛又重複了一遍,緩慢地說著,語氣莊嚴得仿佛宣誓一般,心卻跳得極快。

    葉楠心中驚濤洶湧,麵上卻把慌亂洗的一幹二淨,略帶嘲諷地對她說:“陶若非,你憑什麽喜歡他?”

    單不說江北鷗的家世,他二十五歲就拿到博士學位,他作為江北鷗時經曆的人生,他作為X時獲得的榮耀,你又知道多少,你才認識他這短短一個月,你又憑什麽去喜歡這樣的江北鷗?”自從知道了當時驚為天人的X就是江北鷗,葉楠便仔仔細細地調查了他的背景。

    陶若非皺著眉。葉楠說的這些,她何曾沒有考慮猶豫過。畢竟自己愛上的是江北鷗,畢竟江北鷗是那樣優秀的人。可是心底那些心慌無措……是在在葉楠麵前啊……她半分也不想讓她看出來。

    雖然心裏的不安那麽明顯,但是她仍然把心裏的話說了出來。

    你說的,不對。”陶若非像是深思熟慮過,溫和而低順的眉目裏蘊著執拗的堅定,“葉楠,你說的不對。”

    愛這個字隻與情意相關,哪有什麽般不般配?”

    輕輕淺淺的女孩子鮮妍澄澈的臉上投射出的認真和執著一下子晃了葉楠的眼。

    是夜,葉楠沉在一片黑暗之中,房間外麵的路燈昏沉柔和,葉楠抱住雙臂,突然覺得……心慌。

    腦子裏卻一遍遍地閃出了陶若非幹淨的臉。

    哪有什麽般配?”葉楠細細讀了兩遍,苦笑了一聲,心裏淌過一陣冰涼。

    掏出手機撥了出去。

    喂,盛濯然……”葉楠麵無表情地看向窗外的濃濃夜色,“我是葉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