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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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入敘雅軒時,宓幽盡量放輕身形,但還是驚動了一直等候的即墨川,宓幽前腳剛落地,幾乎是同時,即墨川便推門而出,而他一動,一直警惕著他偷溜的即墨殤也立馬衝了出來。
三人六目,在院子裏大眼瞪小眼。
“幸虧去的及時,”宓幽一邊放下玉無瑕,一邊說著,“把她先扶進去……”
從宓幽手中接過玉無瑕,即墨川愣了一下,這丫頭的身子何時變得這麽虛弱了,即便在昏迷之中,也不至於如此癱軟,雙腿連撐住身子的力氣都沒有,將玉無瑕打橫抱起,即墨川這才注意到她慘白若鬼的臉色,剛想詢問,即墨殤卻已早一步開口了。
“姓玉這丫頭怎麽成這幅樣子了?離開扶仙山的時候,可還活蹦亂跳的!”
宓幽歎口氣,“玉姐姐絕食多日,要是再晚去個一兩天,恐怕就得去冥府搶人了……”
“竟鬧成這個樣子!”即墨殤眉頭皺成了川字,“外頭風大,進屋再說!”
將玉無瑕安頓在即墨川的房間,借著屋內的火光,才發現玉無瑕從離開扶仙山時的珠圓玉潤,成了如今的瘦骨嶙峋,即墨川整張臉寫滿疼惜,“早知道無論如何也不讓她一個人回京,她這是遭了多少罪……”
離開扶仙山風塵仆仆的趕到盛京,剛入城門就被官兵緝拿,在天牢熬了那麽多天,好不容易能夠回府,卻又不得不鬧起絕食,不瘦才怪……
宓幽歎了口氣,將在丞相府發生的事大概一說,即墨川一拳頭砸在了床沿上,“再怎麽說也是血濃於水,他們竟這般心狠手辣!”
“簡直禽獸不如,”連一向對玉無瑕沒個好臉色的即墨殤,此刻望向玉無瑕的眸子也滿是不忍,他一拍大腿起身,道,“這丫頭餓了那麽多天,老夫去看看廚房有沒有吃的……”
“不用了,老先生,離開丞相府前,玉姐姐剛喝下一碗白粥,餓了那麽多天,一下子吃得過多恐怕不妥……”宓幽眸光閃了閃,玩味的看著即墨殤,“看來老先生挺關心玉姐姐的……”
即墨殤麵露尷尬,輕咳一聲,“好歹是在扶仙山住過一段時間,又是晚輩,老夫總不能看著她送命……。”
宓幽眼底閃過一絲笑意,“是是是,老先生對晚輩的愛惜之心,天地可鑒……”
即墨殤又咳了好幾聲,轉念一想,似是反應過來什麽,臉色微沉,“好啊,你這臭小子,難怪剛剛口口聲聲說不會去丞相府,原來是讓宓幽姑娘替你跑了一趟……”
即墨川整門心思都在玉無瑕身上,根本沒聽到即墨殤說了什麽,宓幽笑了笑,“並不是替他去的,原本我就打算去探望一下,可遇到那種情況,實在不放心將玉姐姐留在那裏,所以……”
聯想到之前宓幽遞給即墨川的一封手書,即墨殤重重的“哼”了一聲,“看來你們倆是早有預謀,老夫一把年紀,居然被你們兩個小輩給下了套……”
宓幽失笑,“我們可不敢給老先生下套…。”即墨殤抿著嘴不言語,宓幽接著道:“隻是,老先生,不是有句話叫兒孫自有兒孫福麽,老先生何必強求呢……”
即墨殤不語,看了看床上雙目緊閉氣息微弱的玉無瑕,又看了看一門心思全撲在玉無瑕身上的即墨川,長歎一聲,“罷了,老夫年紀大了,管不了你們這些小輩了……”邊說著,即墨殤緩步離開,宓幽心裏的一塊石頭落了地。
“等玉姐姐醒來,若是知道老先生接納了她,一定會很高興!”
“其實我一直都知道,爺爺並非討厭無暇,相反,爺爺其實挺喜歡無暇,他討厭的,是與納蘭皇族有牽連,隻是,自從琳姨嫁給納蘭睿之後,我們即墨家族與納蘭皇族注定有解不開的牽絆了…”即墨川握著玉無瑕的手緊了緊,“這世間弱水三千,我卻偏偏隻想取這一瓢,欲罷不能,緣分之事,果然奇妙……”
“這一番恩怨,本就跟你們這一輩無關,崇明帝遭的孽,自然由他自己償還,何必牽扯你們這些小輩!”宓幽垂眸,似是接話又似乎自言自語,“就如同荷花出淤泥而不染,肮髒的血脈之中,總會存在幾個特例…”
“對了,”即墨川扭過頭,眉頭緊皺,“如果我沒有記錯,崇明帝應該是在九重塔就被你一劍斃命,連屍身都未曾留下,那如今掌權的又是誰?”
“還是他!他借助另一人複活了!”
“怎麽可能……”即墨川的話音截然而止,眼前這雙瞳異色的少女,不正是無數不可能匯聚而成的存在麽,“那人是誰,竟有如此能耐?”
宓幽轉過身,透過窗扉看向夜空,“那就是另外一番恩怨了……”這時候,床上的玉無瑕嚶嚀了一聲,似要醒來,宓幽眸光微動,“你陪著玉姐姐吧,折騰一晚上我也累了,先回房了!”
剛出即墨川的房間,就聽到玉無瑕細碎的哭泣聲,宓幽笑了笑,不免鬆了一口氣,接下來的問題,便是囑咐葉月唯想辦法救出玉無瑕的母親,至於她的母族,還得掂量下哪些人值得救。
折騰那麽久,早就沒了睡意,宓幽一個縱身躍上房頂,不料,早有人搶先一步。
那人身穿玄衣,幾乎與夜色融為一體,略帶寒意的月光勾勒出他陰柔卻完美的五官,他狹長的眸子半眯著看過來,眸光清亮而涼薄。
曇花……
宓幽腦海中浮現那隻在深夜悄然綻放的花朵。
“來的正好,我正準備卻找你!”先開口的是淳於律,他麵色沉靜,一如涼薄的月光。宓幽坐到他身側,聽他緩緩道:“宓幽姑娘,請你據實相告,我身上真的沒有可與你交易的籌碼了?”那語氣,帶著禮貌的疏離。
“你果然沒有死心,”宓幽看了他一眼,朝後一倒,雙手擱在腦後看著夜空,淡淡道:“親情友情愛情生命,這些東西,價值連城,就看你是否舍得。”
“需要多少壽命,才能讓你我先前的交易取消?”
宓幽斜睨他一眼,看樣子不像在開玩笑,不過,淳於律也不是一個會開玩笑的人,她收回目光,“四十六年……”
“我是否還剩下這麽多壽命?”聽宓幽嗯了一聲,淳於律又道,“如此,便麻煩姑娘了!”
宓幽眸光微涼,“你就這麽想死?”
“有勞姑娘!”
“淳於律,你…後悔了?”
“不曾後悔,隻是…”淳於律知道她是指殺死納蘭晴一事,他垂眸,語氣如常,“不希望生靈塗炭而已!”
宓幽沉默了,當初的交易,雖說是淳於律自願與她達成,但導致兩國開戰的罪魁禍首,其實是她自己,她從來不是悲天憫人之人,也沒有什麽大慈大悲之心,但兩國交戰的後果,她也不願意看到,況且,對於淳於律,無論是作為納蘭謹還是作為宓幽,她始終心存一份虧欠。如果不是她的介入,他原本可以一帆風順。
“罷了,交易取消!”宓幽站起身,往前走去,冷冽的嗓音在夜晚格外清晰,“你自由了,淳於律!”
“代價?”
“不需要!”宓幽說著,盡量走的離淳於律遠一些。
作為交易的主導者,宓幽可以任意取消交易,但如果沒有獲得同等的代價便取消,那麽,當初奪取納蘭晴生命的代價,便會轉由宓幽支付。凡人的四十六年壽命,等同於宓幽承受三道天雷,她是不死之身,三道天雷自然要不了她的命,隻不過是焚掉她全身皮肉,脫胎換骨一番而已。
須臾功夫,原本月光似練的夜晚,突然狂風大作,天際竟出現一抹刺目的紫光。
宓幽先是詫異,繼而啞然失笑,居然是紫雷,天雷之中最為慘烈的一種,果然,奪取生命的代價,是很殘酷的!
淳於律原本目送著她走到屋頂的另一頭,以為她要回去睡了,直到看到這天象的異常,猛然間反應過來。
所謂時空禁製,一旦有人打破規矩,必定要有人付出同樣的代價……
一瞬間,他似乎明白了。
說時遲那時快,天際劃過一道道電光,如巨龍一般呼嘯而來。
淳於律狹長的眼眸頭一次睜的溜圓,腦海中閃現宓幽被天雷焚燒的皮開肉綻的手臂,他臉色煞白,用盡全力朝屋頂的另一頭奔去。
刹那間,飛沙走石,電閃雷鳴。然而,電光的走向,卻出乎意料。
似乎意識到什麽,宓幽猛地轉過身,難以置信的望著狂奔而來的淳於律,瞳孔劇烈收縮。
五道天雷相繼襲來,其中的兩道,卻不是衝著宓幽,而是飛奔而來的淳於律。
見此,淳於律的腳步截然而止,神色由迷茫到恍然繼而坦然,他看向宓幽,涼薄的唇角勾起一抹釋然的笑,嘴唇動了動。
宓幽的身形消失在原地,下一瞬,幾乎與天雷同時抵達,淳於律隻覺得自己的胸膛上撞上了一頭巨獸,身子控製不住的飛起,重重砸在屋頂上,他咳出一口血,回過頭,大駭。
原本衝著他而來的兩道天雷,以及原本衝宓幽而來的三道天雷,先後打在了那嬌小的身子上。震耳欲聾的雷聲中,宓幽懸在空中,身子像紙片一樣被兩隻無形的手撕扯著,最後一道也是最猛烈的一道紫雷,宓幽整個人被狠狠的轟出去,化作視野內的一個小黑點,繼而消失不見。
天際平靜了下來,連屋頂上都絲毫沒有雷擊的痕跡,從雷起到平息,快的仿佛彈指一瞬,當院子裏的人聞聲而來之時,隻看到不停咯血的淳於律。
“淳於公子!”即墨川和即墨殤趕忙扶起他,“怎麽回事?小幽呢?”
淳於律說不出話,一陣猛咳,顫抖的手指了指宓幽消失的方向,一個香囊自他袖中掉出,剛觸到屋頂,便化作了粉末,白穀雨愣了一下,俊朗的麵容刹那間慘白如紙。
那是裝著宓幽靈息的香囊……
一道白光閃過,白穀雨的身影消失在屋頂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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