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寶感覺這一幕很滑稽。

    到了東土大唐，風俗人情大變化，一個妖怪要吃人，另一個妖怪卻要救人，真新鮮。

    嗯，這個蜈蚣精食人修煉，邪氣太盛，白素貞漸漸不支，凝結的金鍾罩護住自己還行，護住三個人就太勉強了。

    霍寶笑了笑，默默運轉混元之氣，凝聚在掌心，然後他拍了白素貞的後背一下。

    頓時，有強盛的光華從白素貞身上噴薄而出，形成一道激烈的光柱衝霄而去。

    強大的元氣波動摧枯拉朽，鋪天蓋地橫掃四方，蜈蚣精的音波恍若撞在一麵隔聲牆上，像墜落大地的雨水化為無數零星碎片迸濺開來。

    那衝霄而去的元氣柱太凶猛了，腳下的大地也在劇烈的震動下開裂，有無數道細密的裂痕蔓延向四麵八方。

    蜈蚣精愕然不已，勁風撲麵，吹得黑袍翻滾向後，他忍不住向後退了幾步，眯起眼，眼中彌漫驚恐之色。

    白素貞也是驚愕了一忽兒，雖然一時間想不通發生了什麽，但是她知道自己得到神助，輕叱一聲，將那澎湃的元氣引導向手中的雄黃寶劍。

    瞬間，雄黃寶劍光華大盛，熾烈如陽晝，迸發出從未有過的摧殘鋒芒，劍身周圍散發出無數光弧，看起來格外的絢麗奪目，就連天空也為之失色。

    在這璀璨的光芒映襯下，白素貞宛若一尊上古神聖，莊嚴威武。

    “去！”

    白素貞凜然一聲喝，雄黃寶劍應聲飛衝出去，裹挾雷霆之威，崢嶸霸氣，碾壓一切。

    蜈蚣精的臉上霎時遍布無邊的恐怖之色，死定了！他心想。

    生死危機間，蜈蚣精的心神大震，走向崩潰，早已與他融為一體的凶煞之氣徒然發難，侵占了他的心神，這是入魔了。

    刹那之後，蜈蚣精的雙眼血紅如潮，嘴角竟然浮現瘋狂的冷笑，手中的金鈸也受到凶煞汙染一般，從淡淡的金色轉化為暗黑色。

    啊！蜈蚣精發出野獸嘶吼，就在下一刻，雄黃寶劍殺至，勢若奔雷，重重撞在黑金鈸之上。

    咣！

    郊野突然爆發出強烈的光芒，緊接著的是一聲山搖地動般的宏大轟鳴，狂暴的元氣能量撕天裂地，周圍的樹木在恐怖的摧殘下化為齏粉，腳下的大地也裂開無數溝壑。

    黑金鈸終於承受不住那恐怖的衝擊力，在蜈蚣精驚駭的目光下，哢哢哢，開裂，崩碎。

    然後，失去的黑金鈸的抵抗和保護，蜈蚣精宛若赤身裸體暴露在衝擊波下，他慘重一聲，倒飛出去，後背撞在一顆大樹上，推倒大樹，接著又撞在後麵的一棵大樹上，再次推倒大樹，就這樣，接連推倒了五六顆大樹，他才摔在地上，滾出很遠才停下。

    黑袍撕碎，衣不蔽體，渾身是觸目驚心的傷口和血汙。

    蜈蚣精蠕動了一會兒，搖晃著抬起頭，哇得噴出鮮血，然後，他的身體逐漸變化，縮小為一條四五尺長的紅色蜈蚣。

    紅色蜈蚣噴出一口黑煙，嗖的向林中逃走。

    “哪裏走！”白素貞振聲喝道，長袖舞動，忽然射出一道青影，速度極快地追了出去。

    林間那邊不知發生了什麽，有幾顆樹轟然倒下後，世界恢複了寧靜。

    過了一會兒，有個妙齡少女，身穿一身青衣，走了出來。

    “姐姐，我把蜈蚣精給殺了。”妙齡少女擦了擦嘴，乖巧地笑道，她抖了抖袖口，有五團黑氣鑽了進去，分明是五鬼。

    這位禦使五鬼運財的，當然就是小青了。

    “小青，你沒受傷吧？”白素貞關心地問道。

    小青搖頭道：“沒有，那個蜈蚣精被姐姐一劍傷得體無完膚，妖氣潰散，根本不是我的對手。”

    白素貞點了點頭，轉過身來，麵如瑩玉，雙眸剪水，看了看霍寶和小魚兒，然後，她衝霍寶盈盈一拜：“白素貞不知真人在此，獻醜了。”

    真人！

    小青啊的一聲，瞪大眼睛看了好大一會兒霍寶，不能置信，但是她不敢質疑姐姐，跟著作揖。

    霍寶擺擺手道：“白姐姐客氣了。”

    白素貞惶恐：“萬萬不敢當，真人法力通天，白素貞欽佩都來不及，哪敢當你的姐姐。”

    霍寶哈哈笑道：“相逢就是緣，我年紀小，你我就姐弟相稱好了。”

    白素貞見霍寶十分隨和，也不矯情，點了點頭：“剛才多謝真人出手相助。”

    霍寶看了看白素貞和小青，問道：“你們是？”

    白素貞答道：“我叫白素貞，這位是我妹妹小青。我是出生於青城山下白蛇，修行千年成妖，後得到黎山老母的點化，修成人身。小青是我在遊曆時偶遇的青蛇精，修行才五百年，但也能化為人形，天賦出眾。”

    霍寶點點頭，道：“我是五莊觀寶寶真人。”

    “五莊觀！地仙之祖那個五莊觀！”白素貞和小青如遭雷擊，驚得目瞪口呆。

    五莊觀弟子很少出世，對於外界而言，他們比天上的神仙還要神秘，能夠遇上其中一位，自然是莫大的福緣和榮幸。

    白素貞和小青忍不住再次鄭重膜拜，感覺三叩九拜都不夠。

    謙讓了片刻，霍寶緩緩開口，問道：“你們到杭州來，就是為了收拾這個蜈蚣精？”

    白素貞搖頭道：“我是來尋人的，千年之前，我還是一條小白蛇的時候，遭捕獵者抓住，眼看要喪命，有個牧童救了我，當時我靈智剛開，記住了那個牧童，在心中發誓，將來修行有成，一定要報答他的救命之恩。”

    霍寶露出恍然之色，故意問道：“千年之前的事，那個牧童想必早就死了吧，你如何報恩？”

    白素貞緩緩答道：“人死後還會轉世投胎，一世接著一世，我相信，那個牧童正在人間某處。”

    “哦，你來杭州，莫非有什麽線索了？”

    白素貞點了點頭：“我功德圓滿，原本要升仙，隻因放不下這段恩情，才逗留人間，邊遊天下，尋了多年，後來受到觀音菩薩點化，這才得知牧童這一世為人就在杭州。”

    這些事情霍寶自然全知道，他詢問這些，無非是想與白素貞熟悉一下，可是，在聽到觀音菩薩的名字的時候，他心神驀然震動，表情嚴肅起來。

    哼，觀音菩薩可沒有什麽善心！

    霍寶張開祖境視野，凝望向白素貞和小青。

    下一刻，天地間無數的漣漪，仿佛是大雨傾盆的湖麵，混亂地交織在一起，剪不斷理還亂。

    經曆雲棧洞天內的磨練，霍寶對祖境視野的使用成熟了許多。

    他看到小青身上蕩漾出的漣漪，在很遠的地方，與鳳凰山裏的某位身上散發出的漣漪交錯在一起的時候，突然變為蛇與蜈蚣，狠狠啃噬對方，最後徹底消弭。

    很顯然，小青殺了蜈蚣精，金鈸法王的兒子，與鳳凰山大債主金鈸法王有了恩怨，這漣漪呈現的跡象，是未了的仇恨。

    而白素貞身上的漣漪，在兩個方向上交織出了結果，一個是西湖那邊，漣漪交匯呈現“鴛鴦”圖影，另一個，則是與金山寺擴散出的漣漪，狠狠碰撞在一起，吉凶叵測。

    霍寶呼吸一頓，果然，觀音菩薩對白素貞動了手腳，幹擾天道，篡改了她的宿命。

    一個原本該升入天界成為神仙的蛇妖，在觀音菩薩的幹擾下，平白要經曆重重磨難，最後升入了……極樂世界。

    觀音菩薩點化白素貞果然不是免費的，要的價很高。

    觀音菩薩希望白素貞在報恩過程中，違反天條，從而遭遇莫大的苦難，從此與天界無緣，最終不得不加入佛門，成為佛門的一份子，為佛門效力。

    最可怕的是，在觀音菩薩的布局裏，白素貞隻是一個棋子，她最後能否修成正果，根本無關緊要，白素貞隻是某個人的踏腳石，觀音菩薩真正想要的是那個人，與金山寺存亡息息相關的那個人。

    見到霍寶忽然神情嚴肅起來，白素貞不知是不是自己說錯了什麽話，心情有些緊張，垂首不語。

    霍寶很快神色如常，笑問：“你們找到牧童的轉世了嗎？”

    白素貞緩緩搖了搖頭，道：“杭州很大，人口眾多，我和小青大海撈針。”

    霍寶眯起眼：“但是，你們擔心牧童的轉世會被蜈蚣精給吃了，這才來除掉他，對不對？”

    白素貞和小青對視一眼，臉紅起來：“真人無所不知。”

    霍寶好奇道：“你是黎山老母的弟子，為什麽不去找她，反而找上了觀音菩薩？”

    白素貞的表情有些古怪，不過她想了想，旋即釋然，大膽道：“真人是西牛賀洲人，可能不太了解南部瞻洲這邊的情況，南部瞻洲以人為尊，我們妖，是卑賤的存在……”

    霍寶動容了一下，明白了，全明白了，白素貞根本就不是黎山老母的弟子，她隻是曾有緣見到黎山老母，受到她些許指點，日後行走江湖時，白素貞便討巧，打著黎山老母的名號，免得被名門正派弟子當成邪魔給替天行道了。

    這確實有點滑稽。

    放在西牛賀洲，妖為尊，人卑賤，如果人遇到妖魔，他會這樣說，我是那個大魔頭的儲備糧，你不能吃我。

    而在南部瞻洲，完全反過來了，妖遇到了修行者，妖會這樣說，我是某位大仙的坐騎，你動我一下試試。

    霍寶反應過來，笑道：“既然如此，不如你們陪我一起去金山寺燒香拜佛，說不定能顯靈哦。”

    白素貞和小青對視一眼，滿臉歡喜，能與五莊觀真人同行，那是千年也修不來的福分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