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宗皇帝悠悠醒來。

    三相早已在門外恭候。

    太宗皇帝感覺身體麻木空虛，恐命不久矣，召見三相，先將昨夜之事說了。

    聞言。

    魏征沉默不語。

    褚遂良凝眉思索。

    殷開山吸口氣，開口道：“皇上，昨夜之事，不是噩夢，的確是涇河龍王冤魂不散，前來鬧事，而驅趕走涇河龍王的光頭和尚，其實是我的外孫陳玄奘。”

    “哦。”

    太宗皇帝微微有了些精神，宣見陳玄奘。

    “貧僧拜見聖上，萬歲萬歲萬萬歲。”陳玄奘灑然而來。

    “多謝禪師昨夜救了朕。”

    太宗皇帝笑了笑，笑容虛弱，“禪師怎麽知道朕有難？”

    陳玄奘老實答道：“寶國公料定涇河龍王不會善罷甘休，命貧僧前來保護聖上。”

    “原來是寶國公，他真乃我大唐的福氣。”

    太宗皇帝恍然大悟，想了想，宣見寶國公，然後屏退了其他人，單獨與寶國公談話。

    眾人皆知，太宗皇帝是要詢問寶國公大事，很可能涉及傳嫡一事，於是大氣不敢喘一口，在外麵靜靜等待。

    想想也是，朝中眾臣，包括三相在內，與諸位皇子都有牽涉，唯獨寶國公超然世外，由他來品評諸位皇子的德行，比任何人都信服。

    果不其然，太宗皇帝見了寶國公後，開口便詢問，由哪位皇子繼承大統最好？

    “皇上，你陽壽將盡，就在近日，不過臣有一計，可保皇上多活二十年。”

    哪想到，寶國公語出驚人。

    二，二十年！

    太宗皇帝無法淡定了，誰不想多活二十年，急喘氣道：“愛卿請講。”

    寶國公平靜地說道：“如今的幽冥地府，表麵上隸屬天庭，實則由佛門把控，而現在佛，如來佛祖是個無法無天的家夥，隻要你同意與他做筆交易，他便敢篡改生死薄，為你延壽二十年。”

    太宗皇帝瞪大了眼：“什麽交易？”

    寶國公咧嘴道：“如來佛祖一直想傳經東土，萬事俱備，隻差皇上點頭了。”

    太宗皇帝的眉頭深深皺了起來。

    這可是大事，不能草草決定。

    傳經，換，二十年。

    太宗皇帝深思了一會兒，依然拿不定主意，道：“中原浩土，道教正統，儒家治國，再大肆引入佛教，隻怕……”

    寶國公擺手道：“皇上不必擔心這個，其實我相信，萬法歸宗，佛道儒三家性如然，而我中原浩土，地大物博，能容納一切理法，不管佛法究竟有多少甚深般若，甚深法力，到了中原浩土，它就得是心懷天下，為蒼生謀福的佛法，而不是西方的佛法。”

    太宗皇帝釋然，覺得這筆買賣劃得來，想了想，挑眉道：“寶國公，難道你是如來佛祖的說客？”

    寶國公搖了搖頭，嗬嗬道：“皇上想歪了，不過，如來佛祖的確早就安排了一個說客在您身邊。”

    “誰？”

    太宗皇帝微微瞪開眼皮，他可不喜歡有內奸藏在身邊。

    寶國公笑而不語。

    太宗皇帝旋即想到，他已然是彌留之際，不管那個內奸是誰，他很快將自動露出狐狸尾巴。

    太宗皇帝剛要讚美寶國公賢能，忽然注意到寶國公的目光藏著厲芒，心頭震動，想了想，屏住呼吸道：“如來佛祖篡改生死薄，讓朕多活二十年，不會就這麽簡簡單單吧。”

    寶國公垂首：“皇上英明。”

    “代價，是什麽？”太宗皇帝認真地問道。

    寶國公緩口氣，道：“皇上多活二十年，大唐將因此有二十年缺失，天下在那二十年裏，不姓李。”

    太宗皇帝豁然變色，頓了頓，寒聲道：“這筆買賣，不劃算。”

    寶國公不置可否。

    太宗皇帝道：“朕需要想一想。”

    ……

    寶國公離去後，太宗皇帝一一單獨召見三相。

    不得不佩服太宗皇帝，他很快想到，如來佛祖安排的那個內奸必然是能左右他想法的權臣，這樣的人物，很少，很少，三相便在其中。

    太宗皇帝對三相說了同樣一番話，朕時日無多，國家大事托付於你們等等。

    殷開山和褚遂良都十分關心誰來繼位，唯獨魏征麵色沉著，寬慰道：“皇上寬心，臣有辦法保皇上長生。”

    可以想象，太宗皇帝有多震驚，他猜測內奸必在諸遂良和殷開山之一，絕不可能是魏征。

    然而。

    佛門內奸，就是最耿直，最無私，他最信任的魏征。

    太宗皇帝驚呆了，接下來，勃然大怒。

    太宗皇帝氣得渾身顫抖，差點氣炸了。

    不過，太宗皇帝就是太宗皇帝，生生壓住怒火，沒有發作，而是認真地問道：“愛卿有何良策？”

    見狀，魏征隻以為皇上聽到可以長生而激動到顫抖，振奮道：“臣的八拜之交崔吧，乃是太上先皇駕前之臣，如今已死，到了陰司做了酆都判官，掌管生死薄，隻要臣與他溝通，念及陽間舊情，崔吧定會改動生死薄，放皇上還陽。”

    太宗皇帝久久凝視魏征，突然道：“崔吧可是會為朕延壽二十年？”

    “皇上……”魏征大驚。

    太宗皇帝冷笑道：“取經人西行取經，一來一回，隻怕少則要十五六年，多則十九二十年，佛門多給朕活二十年，送走取經人，接回取經人，時間剛好夠，嗬嗬，真是打得好算盤啊！”

    魏征匍匐在地：“臣該死……”

    “你該萬死。”

    太宗皇帝劇烈咳嗽，“說，為什麽偏偏是你？你明明修道，不信佛，為什麽就甘願做了佛門的奸細？”

    魏征淚流滿麵，一字一頓：“因為臣，忠心。”

    “忠心二字，別人說得，你不配。”太宗皇帝一聲聲劇烈咳嗽，急火攻心，神色痛苦。

    “皇上息怒。”

    魏征淚如決堤，哭道，“皇上，臣這一生，若是沒有遇到皇上，便什麽也不是，臣對皇上的忠心勝過一切。正因此，當臣從崔吧那兒得知，皇上將壯年早逝，臣寢食難安，悲傷不已。就在這時候，南極老壽星尋到臣，轉達了佛門傳經的意圖，隻要促成此事，他們可為皇上延壽二十年。”

    魏征娓娓道來，赤膽忠心，天地可鑒。

    而說出這些事，泄漏諸多天機，魏征將來必然不得善終，可是，他不在乎。

    太宗皇帝怔怔不語，佛門選中魏征，恰是看重他的忠心，隻有真的忠心，才會不惜一切代價，為他逆天改命。

    “愛卿的苦心，朕明白了。”

    太宗皇帝攥住魏征的手，緩緩閉上了雙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