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四章 猴哥一飛衝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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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玄奘耳邊生風,急急奔走。

    不知過去多久,他累得實在走不動了,靠著一顆大樹坐下。

    他跑得太快太急,急喘粗氣,肺部火辣辣痛,臉色死灰,猶如將死之人,難看得嚇人。

    歇息片刻。

    陳玄奘漸漸緩過勁,回了魂,環顧四周,不知身在何處,四下裏全是樹,應該是在峻嶺之間的某片樹林裏。

    孤寂,彷徨。

    全世界最響亮的聲音,是他自己的心跳。

    魂悠悠而覓人跡無有,誌落魄而倉惶。

    這就是此時陳玄奘的真實心情。

    如同喪家之犬。

    如果有人看到他,一定會這樣想:“那個人好像一條狗耶。”

    好好的三個人一下子隻剩了他一個。

    一路上,兩個從者對他悉心照料,他也從來沒有將二從者當仆人看待,三人相處十分融洽,不能說親如手足,至少比普通朋友還要親一些。

    陳玄奘甚至向他們傳播佛學的偉大之處,二從者漸漸了解了佛祖和佛法的神聖,對靈山也產生了由衷的向往,理解了為什麽陳玄奘要不遠萬裏前往西方取經。

    這是一次偉大的征途。

    二從者受到陳玄奘的精神鼓舞和感染,循序漸進,意識到肩上擔負著神聖的使命,從仆從轉變為了信徒。

    陳玄奘內心歡喜,傳道度人也是一種修行,每次看到二從者在休息時陪他一起默默念誦《金剛經》,臉上浮動著虔誠的色彩,陳玄奘便由衷感到自豪。

    “對不起,我真地救不了你們。”

    “對不起,我真地很想救你們的。”

    陳玄奘孤孤淒淒,無邊無盡的後怕和慚愧如潮水般襲來,將他吞沒,令他窒息。

    他記不清楚,二從者被殺的時候,他有沒有喊過“放了他們,要吃就吃我”這句話,他隻是一廂情願的相信,自己喊過,隻有這樣想,他才好過一點。

    咕咕咕……

    陳玄奘身心俱疲,肚子餓得叫喚起來,這才想起,從昨天到現在,自己滴水未沾。

    倒黴催的是,他連一塊幹糧都沒有。

    進入雙叉嶺半月有餘,攜帶的幹糧和水早就精光,全靠兩個能幹的從者采摘野菜給他充饑。

    此刻想起二從者的好,陳玄奘終於忍不住,抱頭痛哭,淚如雨落。

    哭了許久,他挨不住饑餓,便向前走,哪想到,走了大半日,仍然不見人煙村舍。

    目睹二從者的慘劇後,陳玄奘十二分的恐懼妖魔,以致於在接下來的時時刻刻,他始終心緒不寧,浮躁難安,更是疑神疑鬼,簡直到了草木皆兵的地步。

    走路的時候,他的精神高度緊張,稍微一點風吹草動,都能把他嚇得肝膽俱裂,像是受驚的小兔子,身體忍不住就打顫。

    到了臨近傍晚時分,樹林漸漸暗了下來,陳玄奘餓得頭暈眼花,加上受驚過度,精神耗損嚴重,整個人處在瘋狂和崩潰的邊緣。

    陳玄奘出現了幻覺。

    他看到兩片樹葉晃動,看到石頭上的苔蘚,看到地上兩塊小石頭,總之不管是什麽,全讓他誤以為是那個寅將軍的虎目。

    那頭吃人的老虎精!

    惶惶悚懼,不可終日。

    就在陳玄奘堅持不住的時候,吼!

    極度突然的,一聲虎嘯震山林。

    陳玄奘如遭電亟,猛地清醒了幾分,目光掃去,差點嚇死,前方出現兩頭花斑大老虎,並駕齊驅,朝著他狂奔過來。

    “老,老虎……”陳玄奘哆哆嗦嗦,想跑,腿腳卻軟綿綿,定在了原地不能移動。

    就這樣一動不動,兩頭花斑大老虎欺近到了麵前,陳玄奘徹底絕望,隻能閉目等死。

    嗖!嗖!

    兩聲破空銳響幾乎在同一時間接連響起。

    嗷嗚!嗷嗚!

    緊接著,兩頭花斑大老虎淒慘嚎叫著噗通摔在地上。

    鋼叉穿透老虎的腹部,將它們死死釘在了地上。

    陳玄奘微微睜開眼,看到一個魁梧如妖魔的人影走過來,臨到近前,他終於看清楚那個人影是虎頭人身。

    啊!

    陳玄奘心跳驟停,昏死過去。

    ……

    “娘,這個和尚不簡單,有大定力。”

    不知過去多久,陳玄奘悠悠醒來,就聽到了一個粗獷豪放的聲音,似乎在誇讚他。

    “太保,你怎麽知道這個和尚有大定力的。”一個慈愛的婆婆笑著問道。

    陳玄奘睜開眼,發現自己身上蓋著厚實的被子,身體很暖和,下一刻,他意識到自己躺在一戶人家的床上。

    然後。

    陳玄奘就看到了一個魁梧大漢,身上披著一張虎皮,乍一看就像是虎頭人身的妖魔。

    魁梧大漢大咧咧開口道:“孩兒追著兩頭花斑猛虎一路跑,遠遠看到這個和尚擋在了前麵,你猜怎麽著?這個和尚看到兩頭猛虎衝向他,竟然躲都不躲,站著不動,把那兩頭猛虎給鎮住了,跑得慢了下來,嘿嘿嘿,孩兒瞬間出手,扔出鋼叉,戳死了兩頭猛虎。”

    魁梧大漢感慨道:“要是沒有這個和尚,今天孩兒就要空手而歸,咱家這個月可就要揭不開鍋咯。”

    “那他必定是得道高僧了,我們可得好好謝謝人家。”慈愛的婆婆趕緊說道。

    母子倆的對話,陳玄奘一字不落聽在耳中,頓覺世事無常,荒誕不羈,他坐了起來,想要解釋,張了張嘴,卻發不出一點聲音。

    ……

    三天後。

    陳玄奘恢複健康。

    他所在的這戶人家,在兩界山下的村落中,共有五口人,老母親,兒子劉伯欽,妻子,兩個孩子。

    劉伯欽就是救他性命的魁梧大漢,是一名出色的獵人,外號鎮山太保。

    無比荒誕的是,這家人發現陳玄奘隻張嘴不能出聲後,竟然對他更加尊敬和崇拜起來,不認為他是啞巴,反而認定他是佛門聖僧,因為他們聽說,有些高僧發現誓言,不成佛絕不言語,所以很多聖僧都是啞僧。

    陳玄奘十分無語。

    不過待在這戶人家,不愁吃喝,沒有危險,陳玄奘漸漸從驚恐中重新振作起來,而他無法停止思考的,還是霍寶的那句話:“你救不了任何人,你連自己都救不了。”

    一語成讖!

    仿佛陳玄奘的命運就該如此。

    陳玄奘苦惱之極,焦躁難安,如入魔障一般。

    “阿彌陀佛,罪過!”

    陳玄奘差點犯戒,急忙道了一聲佛號,把知道的經文,《金剛經》、《菩薩經》、《法華經》、《彌陀經》、《孔雀經》、《度亡經》全部默背了一遍,心靈這才緩緩平靜下來。

    萬萬沒想到,次日,老母親,劉伯欽和妻子對他感激連連,千恩萬謝。

    原來陳玄奘昨日背誦《度亡經》,無意間超度了劉伯欽死去多年的父親,其托夢給家人,說他有了聖僧幫助,終於走出枉死城,還將投胎到富貴人家,下輩子有福可享。

    “我,還能救人麽?”

    陳玄奘弄清楚了前因後果後,捫心自問,心裏卻沒有一點底。

    ……

    一個月後。

    劉伯欽一家子簡直把陳玄奘當活佛供奉,完全不在意他白吃白喝,反而生怕他走了。

    村裏人也聽聞陳玄奘佛法高深,紛紛前來找他超度親友。

    陳玄奘在忙碌中,漸漸走出了雙叉嶺的恐怖陰霾,他知道,自己必須離開了。

    不在沉默中爆發,就在沉默中滅亡。陳玄奘是個有信念的人,像個白日夢想家,不管夢想有多遙遠,現實有多骨感,他依然要做自己的夢。

    他堅信,有一天,他一定能救得了一個人,然後他自己也將獲救。

    隻是他沒想到,他救出的不是人,而是一隻猴子。

    陳玄奘去意已決,劉伯欽一家子見留不住聖僧,千般不舍,含淚相送,村裏人也不舍,夾到相送十裏,後來還為他立廟。

    陳玄奘牽著馬,孤零零一個,朝西走去。

    很快到了兩界山。

    陳玄奘對山有些忌憚,猶豫了片刻,深吸口氣,才走進山裏。

    兩界山,五峰如五指。

    一道璀璨的陽光,穿過指縫照了過來。

    陳玄奘心神一動,抬頭看去,發現最高峰上,竟然隱隱有佛光閃耀!

    “阿彌陀佛!”

    陳玄奘露出笑容,驚歎好一座佛山!

    “師父,師父……”驀然,有人連連呼喚。

    陳玄奘尋聲走去,愕然發現山峰下竟然鎮壓著一隻獼猴,尖嘴縮腮,金睛火眼,不是齊天大聖孫悟空是誰,一見著他,歡喜不禁,呼喚師父!

    “你這猴子,竟然會說人話!”陳玄奘驚奇,“你怎麽叫我師父?”

    猴子道:“師父,你是去西天取經的麽?”

    陳玄奘更加吃驚,沒想到這個猴子還知道西天取經的事,點頭道:“正是。”

    猴子眼神大亮:“那就對了,我是五百年前大鬧天宮的齊天大聖,被佛祖壓於此處,不久前觀音菩薩來求我拜你為師,保你去西天取經,求得正果,還望師父搭救徒兒。”

    陳玄奘震驚莫名,怔了怔,好一會兒才消化猴子說的話。

    “搭救你麽?”

    陳玄奘目光閃動,感覺到冥冥中,他與猴子有莫大的緣分,不禁心跳加速,我真地能救出這個猴子麽?

    不,我必須能。

    哪怕挖十年,我也會把你救出來。

    陳玄奘下定了決心,然後他看了看猴子,越看越喜歡。

    不禁想到,兩個從者因我而死,他們還有家人,回大唐後我得多留些錢財送給他們家人,這一路上要是有個猴子作伴,缺少盤纏的時候還可以耍猴賣藝。

    啊,我和這個猴子是完美組合!

    這一天,一個像狗一樣的和尚,救了一隻會說話的猴子。

    這一天,時隔五百年,齊天大聖掙脫五指山的鎮壓,一飛衝天!

    這一天,武當山下的霍寶,心裏莫名輕鬆了許多,擔起武當七十二峰,多走出了一百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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