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人算不如天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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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吳義東心裏清楚,若他真的搶了縣衙,形同謀反,他才不會做出如此落人口實且沒有回旋餘地之事。

    夏縣尊說笑了,本官雖也愛財,卻不會搶錢。”吳義東還不忘開一句玩笑,“嗬嗬,本官倒要恭喜夏縣尊又立了大功一件。”

    元家村的收獲是十口箱子,幾百萬貫,抓獲了柳長亭、衛中強,找到了付科,連娘子被綁到了軍營,也是收獲不小,比如結識了韓副指揮使,見到了本官失散的兄弟夏來夏去,還讓吳指揮使連夜追出軍營。想想若不是連娘子和韓副指揮使,本官和吳指揮使也不知道有沒有見麵的一天。”夏祥繼續侃侃而談,話裏話外有許多隱秘所指,相信吳義東可以聽得明明白白,“還有幾件事情本官要向吳指揮使說個清楚,一是燕豪燕太尉和方十娘過招,技不如人,被方十娘重傷,怕是無法康複了。二是本官查明,夏來夏去保護連娘子有功,本官決定嘉獎他二人,讓二人跟隨盧主簿,擔任盧主簿的隨從。”

    夏祥此舉一舉兩得,讓夏來夏去躋身小吏,雖不是正式出身,也算從此邁入了公門之中。且讓二人跟隨盧之月,也是借盧之月的盧家之勢。

    不知吳指揮使否願意放人?”夏祥笑眯眯地說道,“當然了,本官也不會虧待你,吳指揮使想要什麽,盡管開口,本官必定盡力而為。”

    吳義東不說話了,目光陰沉,心思浮沉。方才夏祥一番話,看似隨意,其實暗含機鋒不說,還含沙射影,警告他現在星王在真定的勢力大勢已去,若再癡迷不悟,怕是連回頭是岸的機會都沒有了。

    吳義東是何許人也,見風使舵,明哲保身,雖聽命於星王,卻又不像高建元、燕豪一樣是星王的死忠,他很清楚謀反之事,十有九敗,隻有一二或許可成。況且現在皇上雖然病重,卻並未失去民心,星王上有皇上和景王的製衡,下有各地官府陽奉陰違。別的地方他不太清楚,隻知道星王布局良久,卻隻在真定一地初見成效。

    說是初見成效,地方之上,卻隻有崔象聽命行事,夏祥處處為難,力阻星王大計的實施。禁軍之中,他雖答應星王在關鍵之時起兵響應,卻又被韓猛牽製,束手束腳。

    若是一切順利,或許大事可成。眼下星王的地下錢莊被夏祥查獲,鐵礦又被連若涵截留,缺錢少兵器,再有聽柳長亭說,收購糧食之事,也遭遇到了徐望山和馬清源的狙擊。種種跡象表明,真定的局勢正朝著非常不利於星王的方向傾斜。

    何況星王最得力的大將燕豪被廢,再加上現今夏祥人證物證俱在,完全可以將真相大白於天下,到時風聲大作,星王又該如何收場?

    吳義東權衡利弊,越想越覺得事不可為,風險太大,他若是現在和夏祥因為夏來夏去之事撕破臉皮,夏祥將他扣押連若涵之事上書皇上,他難免會被彈劾,如此一想,他臉色變化數次,哈哈一笑:“不過是兩名親兵,又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情,夏縣尊這麽說就是見外了,也太小瞧本官了。何況夏來夏去跟在盧主簿身邊,也是他們的福分。”

    夏祥心中暗道吳義東果然是老奸巨滑,見形勢不對,立刻見風使舵,轉了風向,他嗬嗬一笑:“這怎麽能行?總不能讓吳指揮使空跑一趟,不如這樣,本官有上好的茶葉和藥酒,請吳指揮使品嚐。雖不成敬意,也算是一番心意。”

    吳義東見好就收,假裝推辭幾句,就收下了。隨後他帶人離開縣衙,越過子龍大橋,路過府衙時,他稍微停頓了一下,想了一想,還是沒有敲響府衙的大門。

    就在吳義東一行人剛走不久,一個人影從黑暗中探頭出來,敲響了府衙的大門,說要求見崔府尊,卻被門房轟走。他沮喪地沿著河岸朝東走,走不多時,來到一處十分普通的民宅門口,四下查看一番,確認無人,才敲門。

    此時已經過了三更,夜深人靜之時,民宅又不臨街,周圍無比安靜,敲門聲格外刺耳。才敲兩下,就聽到裏麵傳來一聲極不耐煩的回應:“誰呀?這三更半夜的,真不讓人安生。”

    許縣丞,是小人李小四。”李小四極力壓低聲音,又唯恐許和光聽不到,“小人有大事要稟報。”

    有多大的大事不能明日再說?”許和光踩著鞋披頭散發地打開門,瞪了李小四一眼,“要是沒什麽了不得的大事,李小四,小心本官打斷你的狗腿。”

    許縣丞……”李小四不等許和光發話,身子一斜就擠了進去,“出大事了,天大的事情,柳長亭、衛中強都被抓了!”

    誰被抓了?”許和光睡眼惺忪,一下沒反應過來,“被誰抓了?”

    柳長亭、衛中強被夏祥抓了,還有,付科也被夏祥帶走了。”李小四哭喪著臉,“要不是小人得了個空子跑了出來,現在小人也在縣衙大牢裏麵了。許縣丞,快想想辦法,了不得了,要出大事了。”

    柳長亭、衛中強被夏祥抓了?”許和光瞬間清醒過來,立時冒出一身冷汗,顧不上許多,一把拉過李小四,“走,跟我去府衙。”

    官人,大半夜的要去哪裏?不要扔下奴家不管。”一個身穿貼身衣服的女子從房間中出來,抱住了許和光的胳膊,她眉目如畫,頗有幾分姿色,隻是舉止輕浮,眼神飄忽。

    正是許和光的外室施然然。

    家有河東獅的許和光今日難得來施然然家中過夜,卻被攪了好事,正心情不好,一把推開施然然,轉身就走:“事不宜遲,趕緊稟報崔府尊。”

    施然然被推到一邊,一臉委屈:“官人,你弄疼奴家了……”

    許和光沒有好臉色:“都什麽時候了,你還礙事?再不識趣本官休了你。”

    施然然頓時收起媚態,一本正經地說道:“官人路上小心,奴家恭候官人得勝回來。”

    許和光頭也不回和李小四匆匆離去,施然然望著許和光的背影,悵然站立半天,忽然歎息一聲,關了院門。

    不多時,許和光來到府尊,敲開了府尊的大門。崔象被人從夢中叫醒,聽說許和光有急事稟報,穿了一件便衣就來到書房。聽李小四說完事情經過,當即震驚當場!

    付科被夏祥發現也就罷了,柳長亭和衛中強被抓,卻是驚天大事,更讓他心驚的是,夏祥居然搬空了星王的地下錢莊,當真是膽大包天。

    不過夏祥的聰明之處在於,地下錢莊雖有數百萬貫之巨,星王卻不會承認是他的錢財,以星王的智慧,寧肯吃個啞巴虧也不會向天下宣告他有不軌之心。隻是崔象怎麽也想象不到,夏祥竟然真有蛇吞象之心,換了是他,他頂多假裝沒有發現地下錢莊,一走了之。夏祥難道不知道,數百萬貫錢財雖是巨款,卻是燙手山芋,不,應該說是一枚火雷,早晚會引爆,還會把自己炸得粉身碎骨。

    星王殿下或許暫時可以咽下這口惡氣,遲早會讓夏祥加倍償還回來……不過,夏祥的死活不在崔象考慮的範圍之內,崔象所憂慮的是如今事態已經到了失控的邊緣,夏祥完全掌控了主動,隻要夏祥願意,隨時可以引爆,讓星王殿下的大計毀於一旦!

    怎麽辦?崔象沉思良久,一抬頭,見許和光和李小四正目不轉睛地等他發話,他敲了敲額頭:“許縣丞,你連夜派人前往京城送信,記住,八百裏加急。”

    話一說完,崔象就鋪開紙墨,片刻之間一封信一揮而就。隨後他在信封之上注明“馬上飛遞”字樣,又加蓋了印章。

    是。”許和光接過書信,微有疑慮,“會不會過於小題大做了?”

    你懂什麽?”崔象很少發火,今日卻劈頭蓋臉地罵道,“都什麽時候了,你還瞻前顧後,如你這樣的性格,日後怎會大有作為?你比夏祥差遠了。本官問你,換了是你,查到了地下錢莊,你會如何處置?”

    我,我……”許和光被罵傻了,“我會先查封,上報府尊之後,請府尊定奪。”

    笨!豬頭!”崔象還想再罵幾句,又覺得沒有必要,搖了搖頭說道,“算了,發信之後你先休息,明日一早讓夏祥前來見我。”

    是。”許和光本想再問一句李小四如何處置,見崔象臉色不善,就沒敢多問。

    和李小四一起出了府衙,將信交給下人去驛站交寄,許和光心情沉重地回家。走了半天,回頭一看李小四還跟在身後,不由怒了:“本官回家睡覺,你是不是也要跟著本官一同上床?”

    李小四嚇了一跳,忙擺手說道:“小人不敢,小人不敢。”

    還不快滾!”許和光抬腿要踢李小四,李小四兔子一樣跑了。

    媽的,卸磨殺驢,都不管老子,老子大不了去找夏縣尊自首。”李小四一個人行走在夜晚的大街之上,四下空無一人,隻有河水嘩嘩作響,他一邊走一邊踢路上的石子,卻不知道該去哪裏。

    想了半天,李小四想起了城外的流民聚集地,決定去躲上一躲。他趁著夜色來到東城城門之下,天一亮,城門一開,他就混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出城而去。

    與此同時,城南的官道之上,一匹快馬奔走如飛,北上而去。一驛過一驛,驛騎如流星。平明發真定,暮及京城東……

    就在快馬到了下一個驛站換馬之時,夏祥邁進了府衙的大門。一早就被許和光叫來府衙,他就知道,怕是李小四告密了。

    許和光跟隨在夏祥身上,心裏七上八下,有心問些什麽,卻又不敢開口。他一早去縣衙的時候,被許多人怪異的目光和竊竊私語的神態弄得心裏沒底,不知道昨晚到底還發生了什麽。後來他抓住一個心腹衙役,剛問了幾句就見馬展國迎麵走來,他沒有再問下去。

    卻也大概知道昨晚吳義東和韓猛都來了縣衙,後來吳義東悻悻離去,韓猛又留了一個時辰才驅馬離開。許和光更加提心吊膽了,心知事情不妙,怕是真要有大事發生了。

    夏祥來到崔象書房,崔象已經等候多時了。他見崔象一臉疲憊,眼窩深陷,關切地問道:“崔府尊昨晚可是一夜未睡?”

    崔象並非一夜未睡,卻是半夜無眠,許和光走後,他再也睡不著,就在書房之中讀書寫字,直到天亮。

    崔象擺了擺手:“無妨,無妨,有時公務棘手,思慮過重,難以入睡,就在書房之中讀書明誌。還好有夏縣尊的藥椅相伴,本官還可以補充一些陽氣,否則怕是支撐不住了,畢竟年紀大了,精力大不如從前了。對了夏縣尊,藥椅藥床可是開始大量生產了?”

    見崔象不提正事提及藥椅藥床,夏祥就順勢說道:“剛剛生產出來第一批,正在運往京城,第二批會發往泉州。接下來會從泉州出海,銷往南海諸國。大夏醫學天下第一,不能隻造福大夏百姓,海外百姓也是蒼生,讓他們從藥椅藥床之中感受大夏文化的源遠流長,也是大夏之幸事。”

    說得對,夏縣尊誌存高遠,所慮長遠,本官敬佩得很。”這一番話倒是崔象的心裏話,雖說他和夏祥道不同不相為謀,但在不為良相必有良醫的誌向之上,他還是和夏祥有相同的情懷。

    崔府尊過獎了,為國為民是我輩讀書人畢生追求。”夏祥心中也是微有感慨,或許在崔象眼中,星王才是明君,他甘願為星王驅使,也是想在星王上位之後,可以為百姓謀福。可惜的是,他和崔象對星王的看法完全不同,星王太會玩弄權術,又精於算計,缺少一個帝王應有的胸襟。

    帝王之道應是大道,不是權術。大道無言,大道至簡,而星王卻過於在意術的運用,看似算無遺漏,實則還是落了下乘。

    畢竟人算不如天算,人有千算,天隻有一算。一算定勝負,一算定江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