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有車能接我回去，我也就沒有必要在這兒拿喬了。就算是我誠心想看顧西洲生氣，現在看的也是差不多。再說了，街道上真的很黑，我身上也真的很疼。如果不是顧西洲找回來，我恐怕要躺在地上了。

    顧西洲看看我滿身汙血，他似乎很是嫌棄。可能是怕我弄髒他的車座，他特別墊了幾張紙巾在上麵。我故意把他墊著的紙巾扯下來，揉皺之後扔的好遠。挑釁的看著顧西洲，他滿臉鬱氣又無法發作。

    我八成是瘋了，為什麽我看到顧西洲這樣會非常高興呢？

    顧西洲怕我不配合回去，就算他有怒氣也不敢和我出。隻能把怒火撒在無辜的紙巾上，他把一大包紙巾丟在了路邊。等到顧西洲坐到架勢位置上，我笑說：“隨便亂扔垃圾，小心會遭報應的。”

    “遭報應也不是我吧！”顧西洲冷冷的說，“我可是把這麽大一堆垃圾放在了車裏呢！”

    我笑笑沒說話。

    好不容易虎口脫險，即便是坐顧西洲的車，也壞不了我的好心情。我也沒和他客氣，直接動手到後排的冰箱裏去拿水喝。我好長時間沒喝水沒吃飯，唇因為幹渴起了一層厚厚的皮屑。連著喝了兩瓶水，我這才感覺好了些。靠在汽車座椅上，我重重的喘氣。

    “真是爽啊！”我輕聲說，“能活著，能繼續喘氣，真的是太爽了。”

    顧西洲開車沒看我，他說：“比和男人做.愛還爽嗎？”

    “嗯。”我想了想，很實事求是的回答，“要分男人吧！”

    顧西洲沒說話。

    外麵的車燈晃照，顧西洲的側臉忽明忽暗。光影的明暗變化，讓他的五官更加的立體。燈光一照，他眉眼上的傷疤更加的明顯突兀。我從側麵窺探到他深邃的眸子，即便能看到眼底，也看不到他的心裏。

    似乎，這是我第一次和顧西洲和平共處。

    我和顧西洲總共見過幾次呢？第一次是他燒別墅的時候，第二次是他來監獄，第三次是……不不不，或許我們的第一次見麵，要比我知道的還要早。

    “你還記得你大學的時候有一次家裏安排相親嗎？”我問他，“一個女孩子，叫什麽來著？你帶著她一起來小樓，她先上來了。那會兒我正好在你的房間裏，她就誤會了我們的關係，你好像還發火了……你記得她的名字嗎？”

    其實我記得那個女孩子，那個叫楚瑜的女孩子。驕縱傲慢，因為我和周南風親近，她還罵了很多不好聽的。當時周南風很氣憤，和她爭辯了幾句。可是在楚瑜罵了幾句之後，周南風忽然爆發了。

    我這輩子和周南風爭吵過無數次，有很理智的爭辯，也有蠻不講理爭的麵紅耳赤的時候。但是之前的周南風，從來沒有讓我覺得可怕或者是恐怖。不過那一次，那一次完全不同。

    第一次，我從周南風的身上感受到了殺氣。那時候的他幹淨利索，沒有多餘的話，直接動手掐住楚瑜的脖子，恨不得立馬把她掐死。事實上，周南風也是那麽做的。要不是他的行為被突然趕到的宋康打斷，估計他真的就把楚瑜殺死了……現在的我很有理由懷疑，掐住楚瑜脖子的人，到底是顧西洲，還是周南風？

    果然，顧西洲出現的時間比我以為的要早。掐住楚瑜脖子的男人，就已經不是周南風。聽我提起這段往事，顧西洲隻是不屑一顧的冷哼：“一個潑婦而已，和你沒什麽區別。韓欣，你是怎麽有臉和我提之前的事情的？是不是我對你客氣點，你就找不到北了？”

    哦，好吧，我看了下車裏鍾表上的時間，我敢確定的說，我們和平共處了能有一分鍾的時間。

    我的體力透支，也沒什麽力氣去琢磨研究顧西洲了。靠在車窗上，我閉上眼睛休息。顧西洲開車很穩，沒多一會兒我就睡著了。偶爾有汽車經過，車燈一晃一亮的。

    可能是因為顧西洲在身邊，也可能是剛才說起了大學時候的事情。靠在車裏，我坐了一個悠長久遠的夢。我像是回到了小樓裏，回到了周南風的房間。我躺在他那張舒服的地毯上，渾身上下都覺得無比舒暢。

    在夢裏，周南風就躺在我的身邊。他很是深情的看著我，眼神溫柔，讓人眷戀。這些年發生的事情，對我來說反而像是一場夢。我感到困惑和不解，我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夢是醒。

    真真假假分辨不清的感覺，實在是有點難受。在夢裏我越是想抓住的東西，往往消失的更快。而在我努力想把夢裏的周南風留下時，自己卻被旁邊的顧西洲動作粗暴的搖醒了……我迷迷糊糊的睜開眼，就見顧西洲冷著臉看我：“你太吵了。”

    “我說夢話了？”我有點懵。

    “沒有。”顧西洲繼續看路，“你哭了。”

    我摸摸臉上，上麵滿是淚水。明明在夢裏挺高興的，我想不明白我為什麽會哭。用袖子擦擦臉，我尷尬的笑說：“沒有啦，這不是哭。這是我，嗯，眼睛疼，所以就流眼淚了。”

    “隨便吧！”顧西洲不是特別感興趣，“你隻要別吵到我就行了……你要是再在這兒哭哭啼啼的，我就給你關到後備箱裏。”

    我從座椅上坐起身，看向窗外，街道上燈火通明。又喝了一口水，我問他：“我們還有多久到丹尼那兒？”

    “誰說我們要去丹尼那兒了？”

    顧西洲突然變換了說法，我嚇的嗆了口水。水珠掉在傷口上，我疼的齜牙咧嘴：“你這是什麽意思？你剛才不是說……”

    “我說會帶你見丹尼，可是不代表我會立刻帶你去見丹尼。”顧西洲警告我說，“你最好乖乖坐在這兒，不要想著逃跑。”

    跑？我才不跑呢！能有個名正言順呆在顧西洲身邊的機會，我高興還來不及。誰知道下一刻我會不會走運的見到周南風呢？要是可以見到周南風，對我來說真是中了大獎的。

    知道顧西洲留著我有用，我很是有恃無恐：“帶我去吃飯吧！我餓了。”

    “你給我安靜。”

    我不理會顧西洲的冷言冷語，說：“帶我去吃飯吧！我保證不會逃跑的。”

    “你給我安靜！”顧西洲皺眉，“韓欣，我不想和你說話。”

    顧西洲想不想和我說話都不要緊，我隻知道暫時他不會難為我。隻要有丹尼在，顧西洲就留著我用處。我這樣的人，怎麽可能會讓他平白無故的用我呢？我要點好處，可能也不為過吧：“我真的餓了，你帶我去吃飯吧！”

    被我吵了能有幾分鍾，顧西洲實在是忍受不了。他把車停到一旁，拉著我下了車。顧西洲真是一個說到做到的男人，他說要把我關到後備箱，竟然真的把我關到後備箱。把後備箱的蓋子打開，他直接把我推了進去。

    後備箱挺寬敞的，裏麵也挺香的。我踹著後備箱的蓋子，像是得不到滿足的孩子吵鬧不停：“我要吃飯！你帶我去吃飯！我餓了！我要吃飯！”

    在我堅持不懈的騷擾下，顧西洲終於投降了。車開了能有五分鍾後，他帶著我在一家酒店門口停了車。

    顧西洲開了房間，他帶我上去。坐在觀光電梯上，他冷冷的說：“你去洗個澡，我讓人送套衣服上來給你換。想吃什麽你用電話點吧！等你把自己整理幹淨了，我帶你去見丹尼。”

    “這裏？”看了看裝修高檔的大酒店，我沒想到顧西洲倒是挺大方的，“這裏會不會……”

    我是想說，我隻想吃點飯罷了，用不著來五星級酒店這麽大的排場，有點浪費錢。不過顧西洲不是這麽想的，他以為我在擔心我們兩個開房會被其他人看見。冷笑一聲，他說：“你放心好了，和你比起來，我更不願意別人看到。這裏是我開的酒店，沒有人敢說三道四的……而且，我爸已經被你害死了，他就算是想來，也來不了了。”

    “早知道這樣，我應該讓我爸殺了你。”顧西洲認真的說，看樣子他是認真考慮過這件事兒的，“要是你死了，可能我爸也就不會有事兒了。”

    聽到顧西洲的話，我完全愣住了。不是因為顧西洲說要殺我讓我感到驚訝，而是他說我們被老周撞見的這件事兒。

    大學的時候，我有一次差點被學校的老師陳客強.奸。當時周南風跑來救了我，他把衣衫不整的我帶到了酒店。結果很不湊巧的，我們兩個人被老周撞見了。老周和周南風大吵一架，為此鬧的非常非常不愉快……救我的人是周南風啊！顧西洲沒有理由知道的啊！

    為什麽？為什麽顧西洲會知道呢？

    我對多重人格不是太了解，隻是周南風說了一些，還有我自己在網上查了一些。多重人格，似乎每個人格都是不同的。有時候記憶能夠共通，有時候會產生類似的感情……可是為什麽我覺得，顧西洲和周南風的關係，並不是周南風以為的那樣呢？

    尤其是在聽了顧西洲說了楚瑜的事情還有偶遇老周的事情後，我這種感覺更加的強烈。我總覺得，過去的某些時刻，與我相處時周南風和顧西洲有重疊的部分。不像是界限分明的兩個人，他們會有彼此融合的部分。

    這對周南風的病來說，應該是個好消息。維基百科上說，當附屬人格消失或者融合後，患者的病就好……但是這對周南風來說不見的是個好消息，畢竟以目前的情況看，顧西洲的精神力量要比周南風強大的多。

    即便是消失和融合，不見的也隻有周南風。

    想到這些，我有些心事重重。看著窗外馬賽的夜景，我忽然覺得很難過。周南風就站在我的麵前，他就站在這兒！他的身體站在這兒，靈魂卻被隱藏了起來。一旦顧西洲知道他的存在，他很可能就會消失不見。

    每個人的心裏，都會有光明和黑暗兩部分，隻不過光明和黑暗像是日升日落一樣自然切換，所以沒有人感到異樣。但是人格被分成兩半的周南風和顧西洲，分別占據了光明和黑暗的兩極。如果顧西洲把周南風消滅掉，那他的性格，肯定會比以前還要的陰狠毒辣。

    我重重的歎了口氣，為了周南風，也為了我自己。

    “就算我恨你，我暫時也不會對你做什麽的。”聽到我的歎氣聲，顧西洲冷笑著說，“你心裏清楚的很，也不必在這兒裝腔作勢了吧！”

    我問他：“湯野，是你派來的吧？你知道我和丹尼遇到麻煩了，你就讓湯野進來打探消息，是嗎？你在湯野的身上裝了監控器？還是跟蹤器？不然，你應該沒那麽快追來。”

    “去洗澡吧！”事情究竟是如何的，顧西洲沒有回答我，他丟了衣服給我，“一個小時以後，我派人來接你。”

    顧西洲要走，我一步上前堵住了門口。靠在門板上，我笑著看他：“我的性格，你應該也是了解的。你不告訴我事情的真相，我是不會配合你演戲的。”

    “演什麽戲？”顧西洲故意裝傻，“就算是演戲，我哪裏用得著你？韓欣，你未免太拿自己當回事兒了。”

    是啊，我是拿自己當回事兒。可是我很清楚女人，要想拿自己當回事兒，就要有一定的資本。像是我，我很清楚丹尼對我有多喜歡。丹尼的喜歡，就是我的資本。

    “不說說看嗎？”我笑，“你為什麽親自跑來救丹尼？你為什麽對丹尼的要求予取予求？以你現在的做派，你要說你是沒預謀的，那簡直是有鬼了……得了，說說看吧！你我心知肚明，丹尼是一口氣拿出八千萬歐元不費勁兒的戴高樂家族的人，你要是有什麽事兒求他，實在是太正常不過了。”

    “為什麽到了晚上才出手？”從湯野出現，到皮特中彈，這中間隔了能有幾個小時，“你不是為了救丹尼嗎？為什麽過了那麽長時間都不行動？”

    顧西洲看著我，他眉頭皺了皺。很快的，丹尼皺緊的眉毛就鬆開了。雙手叉腰，顧西洲忽然就笑了。他看著我的眼神裏有某種陰森森的惡意，他說：“因為我在等啊！”

    等？我不明白，他在等什麽？

    “我在等你死啊！”顧西洲對我的恨，從來都是赤裸裸不加掩飾的，“你說的沒錯，湯野身上有監視器。我讓人藏在了鞋子裏，不太容易被發現。就算黑鬼脫了她的衣服，也不會在意她的鞋子……我以為我等的時間長一點，黑鬼就能抓住你。我等他們抓住你，玩弄你，折磨你……最好直接把你殺了分屍，那才讓我覺得大快人心。”

    顧西洲很平靜的說出這樣的一番話，他的話說完，我忽然覺得一陣反胃。推了他一把，我把肚子裏喝的水全都吐了出來。

    看我嘔吐的難受，顧西洲說：“韓欣，你把我當成了誰。”

    沒想到顧西洲會這麽問，我呼吸跟著一滯。我以為顧西洲發現了周南風的事兒，整個人都緊張了。身上的雞皮疙瘩冒了一層，我感到冷汗都在往下掉……顧西洲發現了我的異樣，他牽起了我的手，撫過我的雞皮疙瘩：“你把我，當成我父親了嗎？”

    “你胡說什麽！”我一把將顧西洲推開，“我和你父親，我和老周，我們兩個……”

    顧西洲站直了身子，他輕輕拍打著身上的灰塵：“難道不是嗎？你不用想騙我，你那點伎倆，也是騙不到我的……每次你偷偷看我，都像是在看其他人。透過我的臉，你在看其他人。我知道，我和我父親長的非常相像……你把我當成他了嗎？”

    “怎麽可能。”我有些慌亂的不去看他，“我看是你眼花了吧！所以才誤會了。”

    我的話說完，顧西洲忽然掐住了我的脖子。他把我抵在牆上，低頭貼在我耳邊說：“我說了，你小看我了，你瞞不過我的眼睛，我也沒有誤會……如果你不是在想我的父親，那你是在想誰？”

    顧西洲對我的想法產生了濃厚的興趣，他一定要弄清楚我到底在看誰。我很怕顧西洲的專注，很怕他順藤摸瓜找出周南風。那樣的話，周南風不就……

    在顧西洲的步步緊逼之下，沒有辦法，我隻好承認道：“是的，沒錯，我在想老周。他死了有幾年了，我真的很想他。”

    “你這麽喜歡他，那你為什麽要舉報他？”顧西洲一刻都不讓我放鬆，我承認了一個問題，立馬就有另一個問題，“韓欣，你在撒謊。”

    “沒有，我沒有撒謊。”我自然的說，“我愛你父親，我愛老周。我當初舉報他也是大義滅親，我……”

    我的話還沒說完，顧西洲突然把我抱了起來。他把我從門口抱到了臥室，直接將我丟到了大床上。我被丟的眼花繚亂時，顧西洲壓在了我的身上。他熱熱的呼吸噴在我的臉上，說出的話卻是冷的：“是嗎？既然你這麽愛我的父親，那你就把我當成我的父親好了。你那麽愛他，是不是要拿出以前的本事，在床上討好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