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6 你的訴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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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日南風至“不,不是。”我都為自己的自欺欺人感到好笑,“周南風和顧西洲,他們兩個完全是兩個人。他們是兩個人,在我眼裏,他們那麽不同,那麽的不一樣……”
我說著說著,眼淚就掉了下來。其實從聽完大衛醫生的話後,我心裏滿滿的都是愧疚。要是當初我沒和老周在一起,很可能周南風就不會生病了。要是當初我能對周南風態度友善些,不總和他吵架,可能他就……
站在會客室的地板上,我從小聲的啜泣,慢慢變成了嚎啕大哭。我用手捂住臉,哭的不能自已。
都是,我的錯。
“這不是你的錯。”像是知道我心裏在想什麽一樣,大衛醫生勸解道,“即便沒有你,他的人格也會分裂的。他本來就生病了,精神脆弱的不堪一擊。你和他父親的事情隻是誘因之一,並不是主因。”
聽了安慰的話,我反而更加的難過。可是我不能哭起來沒完沒了,周南風還在門外等我,我不能讓他等太久。
我強壓住情緒,擦擦臉上的淚水,我努力讓自己笑出來:“謝謝你,大衛醫生。很感謝你給我們的幫助,真的非常謝謝。”
“不用謝。”大衛醫生撇撇嘴,他調侃道,“我的費用不便宜啊,應該考慮到客戶體驗,不是嗎……如果周先生的情緒穩定,那麽下周三你再帶他來。”
大衛先生的沙發座椅上有一個本子,就是一般電影裏精神科醫生會用的那種記錄本子。看診結束,大衛醫生稍微整理了一下。在他翻頁時,我能零星的看到幾個法文。我覺得似乎有血不妥當,提醒說:“大衛醫生,還是不要留檔案記錄了吧?”
“為什麽?”大衛醫生抬頭看我,他的眼神認真,我剛發現他的眼睛是綠色的,“我是醫生,留病人的檔案,這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了吧?還是說,你和周先生有什麽別的顧慮?沒關係,你說來聽聽。”
不想讓大衛醫生覺得冒犯,我解釋說:“我是有些顧慮,我在擔心你的安全……你也知道顧西洲是什麽樣的性格脾氣,要是讓他知道自己的狀況,讓他知道周南風想除掉他……那麽以他的能耐,他很容易找到你,也很容易讓你有危險。大衛醫生,我很感謝你能幫周南風看診,我是真的感謝,所以我不希望你出事兒,真的。”
大衛醫生深吸口氣,他在猶豫。想了想,他還是堅持著:“韓小姐,我謝謝你的好意。可是我作為精神科醫生,我看診也是需要一定的方法的。你看角落裏的錄像機,桌子上的錄音機,還有我的記事本,這些都方便我以後研究病情,更好的治療周先生的病……我想,你擔心的事情肯定不會發生的。畢竟我也不是第一天當醫生了,我也是非常有經驗的。之前我遇到過比周先生凶殘更多的病患,我都能輕鬆處理的。我想這次,應該也沒什麽的。”
雖然大衛醫生很堅持,我卻不知道為什麽,總覺得怪怪的。心裏有一種不好的預感,似乎有不好的事情會發生……也可能是我想多了吧!大衛醫生那麽肯定,興許不會出什麽事兒的。
我在會客室裏稍微冷靜了一會兒,怕周南風發現我哭過,我還特別向大衛醫生要了些冰塊冷敷。可我做了不少準備,還是被周南風發現了。一看到我的臉,他立馬急了:“你怎麽哭了?誰欺負你了?大衛醫生和你說了不好聽的話嗎?你等著!我去找他理論!我明明特別囑咐過他的!”
周南風現在的樣子,和上大學的時候一般無二。很多時候我都覺得他像是小孩子,簡單急躁,還有些固執……想起大學的事兒,我竟然又有點想哭了。
時間啊,到底帶來了什麽?
“我沒事兒,真沒事兒!”我拉住周南風,笑說,“大衛醫生和我簡單說了你的病情,沒說別的……我就是有點心疼你。”
周南風狐疑的打量著我,他擺明不信:“真的嗎?”
“當然啊!”我抱住他的胳膊,拉著他往外走,“呆了這麽久,你都不餓嗎?哎呀,我早餓了,我們去吃飯,去吃飯。”
“可是……”
我不由分說的拉著周南風離開,周南風拿我沒辦法,也隻好不再多說。我們從大衛醫生那裏離開,直接去吃了午飯。
馬賽的夏季炎熱幹燥,我是非常的適應不了。法國人似乎不太喜歡空調房間,不管多麽熱的天,還是有人喜歡坐在外麵吃飯。飯店裏的座椅幾乎全都空著,我拉周南風坐到了角落裏。
“這裏不錯啊!”我把窗簾拉上,笑說,“人不是很多,環境也不錯。”
剛才沒有去找大衛醫生問個明白,周南風已經很不痛快了。現在聽了我的話,他更加的不痛快:“我就那麽見不得人?你連和我吃個飯都怕人碰到?”
從大衛醫生那裏離開後,我的心情也不怎麽好。我哄了一路,周南風都黑著一張臉,這讓我也很委屈憋火。點好餐之後,我和周南風自己吃自己的,他沒說話,我也沒搭理他。等到我們兩個出了飯店,周南風才開口叫我:“韓欣。”
“嗯?”我也有點生氣,所以語氣冷淡了些,“什麽事兒?”
周南風的語氣略微哀傷著說:“我能背你走嗎?”
“啊?”我左右看看,這還是在大街上,我怎麽能好意思,“我自己走就行了,我……”
周南風走到我麵前,他對著我彎下了腰:“上來吧!我背著你。”
見周南風的情緒有些不對勁,我原本拒絕的話沒再說出口。趴到他背上,我讓他背著我。
“你比大學時候瘦了好多。”周南風一邊背著我往前走,一邊說,“不過沒關係,我會慢慢把你養胖回來的。”
我笑:“還是算了吧!我好不容易才瘦下來的,多不容易呀!一般人想減肥還辦不到呢!我該高興才是。”
周南風卻一點都不高興:“你要是沒有坐牢,也不能吃那麽多苦,瘦這麽多。”
這好像是我和周南風第一次聊起我坐牢的事情?
老實說,來到法國之後,我不願意再想起在九監區的事兒了。尤其是以前在北城的事兒,我巴不得通通忘掉……可是現在我和周南風在一起,想忘掉也是不可能的吧。我們兩個的根都在那兒,是怎麽斬都斬不掉的。
而思考了一頓飯的時間後,周南風似乎也想明白了這點。他背著我前行,就是想說這事兒:“剛才吃飯的時候我一直在想,你說的話還是有道理的。”
“逃避終究解決不了任何問題。”周南風很是輕微的歎了口氣,“我會竭盡全力,治好我的病。”
如果以前周南風說這樣的話,有敷衍我的成分。那麽我相信,他現在說的話是出於真心實意……想想也是,周南風一點都不糾結難安,恐怕顧西洲也不會出來了。
這次周南風是真的動真格了,原本他隻是想把顧西洲的人格消滅掉,等到病情痊愈,他就和卡米爾離婚。淨身出戶把錢都給卡米爾,他就和我一起上學讀書。我們兩個做一對平凡的情侶,生兩個平凡的孩子。過去的事情徹底拋下,所有一切重新開始。
而現在,周南風也意識到這是多麽不切實際的構想。經過一番深思熟慮,他改變了原始的初衷:“既然顧西洲已經把我推到了目前的位置上,那麽我就會好好的做下去。我不會放棄現在的事業,我會認認真真的把它們做好……我們也是要生活的啊!我不能就這樣走開,我是一個大男人,我需要有能力保護你。”
周南風說出這樣的話,我激動的快要哭出來了。我既高興周南風主觀精神變的強大了,我也高興我們兩個不用再過窮日子了。抱住周南風的臉蛋,我狠狠的在上麵親了一口,高呼著:“這才對嘛!這才是我愛的男人啊!”
“那是當然啊!”周南風高傲的一哼,“我本來就是這樣的人。”
周南風正說著話,他的眼神忽然間就警覺了。看向路邊的草叢裏,他對著身後招招手。
沒等我反應過來,已經有保鏢衝了過去。從草叢裏揪出一個記者模樣的人,保鏢還算禮貌的交談兩句,接著就把相機搶了過來。整體動作一氣嗬成,顯然已經做習慣了這樣的事情。保鏢對著周南風點點頭,示意麻煩已經解決,我們可以先離開了。
“我們走吧!”周南風把我放下來,他小聲說,“有什麽話,我們到車裏再說。”
想起剛才的事情,我忍不住用他說過的話逗他:“為什麽?我就那麽見不得人?你連和我走個路都怕人碰到?”
“韓欣……”
周南風看著,他的樣子委屈巴巴的。不想看他難過,我笑著揮揮手:“逗你玩的啦!我們走吧,去車裏。在大太陽下麵曬著,簡直是熱死了。”
“丹尼現在體力恢複的差不多了,我想他應該能見客了。”我們剛坐到車裏,周南風淡淡的說,“我們去看看丹尼吧!”
我係安全帶的手停下,不敢置信看他:“你中邪啦?你熱糊塗啦?怎麽突然轉性要去丹尼啦?你不吃醋啦?”
“我要成熟點,不是嗎?”周南風是這麽說,可是他的話裏有脫不掉的孩子氣,“你已經選擇了我,在丹尼麵前我就是獲勝者。獲勝者就要有獲勝者的樣子嘛,我總不能那麽小氣,得大方點。”
我繼續手上的動作,把安全帶扣好。雖然周南風這麽說,但我不是太相信他會突然大方了:“你想和丹尼說什麽呢?南風,丹尼真的是個很不錯的人……他還在生病呢!我們最好還是不要刺激到他。”
“我想和他說什麽?”周南風發動汽車,他笑著說,“我想告訴他,真相。”
真相?什麽真相?周南風到底想和丹尼說什麽?搞得我也迷糊了。
顧西洲沒有把丹尼送到普通的醫院,而是把丹尼藏在了他在馬賽郊區的別墅裏。可能是怕戴高樂家族的人找到,別墅的位置十分隱蔽。我和周南風中午的時候從市區裏出發,一直到天黑才到……我很懷疑,這裏八成已經不屬於馬賽的管轄範圍了。
周南風說這裏是別墅,但是我看和城堡差不多了。房子修建在海邊的懸崖上,不高的山上長滿了高大茂密的樹木。從山下看去,是遮天蔽日。別墅就藏在道路的盡頭,路上小道很多,找起來不是特別的容易。
在山路的半腰處,有一個高高的大鐵門。我探出頭去看了看,鐵門的上麵是威風凜凜的獅子標誌。整體的造型,非常的有藝術感。我光是看著,就能感覺蓬勃的生命力,那是藝術的力量。
“這門不錯啊!”我讚歎道。
“是啊!”周南風說,“這裏以前是法國貴族的宅子,據說這個大門是找普瓦西設計的。就是那個藝術家,陳客在課上還說起過。”
“你居然還記得陳客課上的內容?”我不可思議的感慨,“真是沒看出來啊!少爺。”
這次聽到我叫他少爺,周南風隻是笑了,他一本正經的回答我說:“那是當然啊!我可是個好孩子。”
“要是早知道你有這麽棒的房子,我說什麽都要來看看。”我還在盯著大門上的線條看,“住在這樣的房子裏,可以說是享受了吧?”
“我覺得,或許不是吧!”周南風欲言又止。
“為什麽?”我問他,“難道你對我隱瞞了什麽?這間房子不會鬧鬼吧?”
“哈哈!”周南風輕笑一聲,他伸手摸摸我的腦袋,“當然不是,隻不過……”
“什麽?”我奇怪,“到底什麽事兒啊?”
“我開始是想讓你來這兒住的。”周南風的話停頓了一下,又說,“可是我後來一想,你很可能不會喜歡這裏。”
“你還是自己看吧!”周南風輕輕呼氣,“我也說不好。”
到底什麽事兒啊?怎麽感覺周南風神經兮兮的?
好吧,既然他不願意說,那我也就不問了。周南風按了門鈴,很快大鐵門就拉開了。山路看上去黑洞洞的,像是個張著黑色大口的怪獸。那看不到盡頭的黑暗,讓我感到一種似曾相識的恐懼。我說不清楚這恐懼從何而來,隻是覺得十分怪異。
而當別墅的大門打開的那一刻,我終於明白怎麽回事兒了。
這裏的房子,和老周軟禁我的別墅,可以說是一模一樣。
在北城的時候,老周把我軟禁在別墅裏很久。我每天不能出門,也很少和人說話。除了有打掃家務和做飯的何姐,我大部分的娛樂時間都用來研究別墅的裝潢和裝修以及各種各樣的有趣擺設。即便過了這麽多年,老周家裏的一切一切,我都記得一清二楚。
這裏,真的和老周被燒毀的別墅,是一模一樣的。
完完全全,一模一樣的。
在看到玄關昂貴的愛馬仕地毯和鞋架擺設時,有一刹那我精神還恍惚裏一下。我甚至有一種錯覺,自己像是又回到了那裏,回到了北城,回到了那個華麗又陰森的牢籠裏……可能,我也真的是回來了。
站在門口,我不自覺的倒退了一步。要不是身後的大門已經鎖上,我差不多要奪門而出了。我一把攥住周南風的手,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韓欣。”周南風看著我,他說,“你還好吧?”
我舔舔唇,嗓音都有些沙啞:“為什麽這裏……”
周南風歎口氣,他無奈的說:“這四年裏,顧西洲做過很多我接受不了的事情。有些事兒我知道,有些事兒我不知道。一旦我的精神承受不住,我就會多起來……這個房子的事兒,就是我不知道的。”
我傻站在原地,手腳冰涼。周南風用力想把我的雙手握暖,他說:“我有一次在這房間裏醒來,我也是和你一樣的反應。我不知道應該怎麽說,那種感覺像是穿越了。我像是穿越回了過去,回到了有我爸庇護的時候……我想,像顧西洲那樣堅強的人,也有軟弱的時候吧!他可能也懷念以前有我爸照顧的日子,不是嗎?”
不是嗎?當然不是!我認識的顧西洲毫無人性,他能殺死自己的孩子,他能把我賣到賣淫的淫窩裏去,他能草菅人命,他能殺人放火,他能奸淫擄掠。他能做盡世間所有殘忍的事情,他唯一不會做的事情就是軟弱。
就像大衛醫生說的那樣,周南風和顧西洲,這兩個人格像是兩個極端。周南風善良溫暖,他心懷正義,所以他能懂得我看到小貓被老周打死時的哀傷。而顧西洲,他殘忍無情,他冷酷無義,所以他才會有著周南風說的鋼鐵一般的性格。周南風不會建造這樣的房子,顧西洲不屑於留戀過去建造這樣的房子……那麽,這房子,到底是誰建造的?
你知道嗎?周先生,很可能還有其他的人格存在……
大衛醫生的話,就這樣毫無預兆的闖進了腦子裏。原本,我是不太願意相信的。可是現在這房子在這兒,帶著記憶裏冰涼涼的溫度在這兒,讓我不得不重新審視大衛醫生的話了。
周南風的身體裏,真的還有別的人格存在。一個完全未知的人格,一個懷念過去的人格,一個保留著老周審美的人格,一個還沒現身的人格。
顧西洲是因為對我的恨意產生的人格,那麽這個未知的人格又是怎麽產生的?又是因為什麽產生的?
會不會……是因為對老周留戀所產生的人格?
被自己的想法嚇到,我不停的哆嗦著。周南風還在說著什麽,但是我一個字兒都沒聽進去。鼻尖的空氣似乎變濃變重,我連呼吸都很困難。周南風掌心的溫度最終被我耗盡,也是冰冷的一片。
“韓欣?韓欣?”周南風擔憂的看著我,“你怎麽了?你怎麽了?你……醫生!醫生!有沒有人在!”
我過度呼吸發作,不停的喘息。周南風喊了一群人圍過來,看著各種顏色的頭發,看著各種膚色的人中,氧氣似乎更加的稀薄。我拚命想從空氣中攫取到氧氣,但是卻毫無作用。像是跳出水裏的魚,我的嘴一張一合,最終也還是沒有意義的掙紮。
“顧先生。”我看到一個醫生模樣的法國人說,“這位小姐很可能是哮喘,我們需要給她診治一下。”
周南風家裏不是一個醫生,這個說完,立馬就有另一個醫生反駁了:“不,喬治,我覺得這位小姐很可能是神經抽搐。我們需要給她注射鎮靜劑,這樣才能更方便治療。”
“不,瑪琳娜,現在注射鎮靜劑太早了,我們不能這麽做。”
“我認為……”
“我覺得……”
醫生們七嘴八舌的說著,始終也沒個定論。讓他們在吵下去,我恐怕要憋死過去了。
我握住周南風的手,眼角似乎有淚流了下來。周南風靜靜地看了我一眼,他低頭含住了我的唇。
在一片吵鬧聲中,周南風把他口中的空氣渡給了我。
周南風暖暖熱熱的氣息鑽進了我的口鼻中,沒一會兒我就暖和過來了。我不停的勸自己要冷靜,情緒也一點點變的緩和……我看到周南風的臉。
憂慮的。
擔心的。
焦灼的。
深情的。
韓欣啊韓欣,即便回到這裏,你也不是自己一個人了。這個男人會保護你,他會照顧你,他會給你最最幸福的時光,你要相信。
是的,信他吧。
“好了嗎?”周南風緊張的看著我,“韓欣,你……”
“我沒事兒。”我有氣無力的笑說,“有你在,我永遠都不會有事兒的。”
周南風擦擦額頭沁出的汗,他看著我笑了。
這麽鬧了一出,我身上都是冷汗,連襯衫都被濕透了。我現在這樣的形象,也不能先去看丹尼。周南風帶我回了主臥去洗澡,他說先換身衣服……可是這主臥,也和老周的房間一模一樣。
我從一開始的不安,漸漸變成了奇怪。按理說,周南風不應該熟悉老周的房間。如果說其他地方的擺設都一絲不差,可是不應該連老周房間的擺設也一絲不差。除非是見鬼了,老周重生了,不然怎麽可能連老周抽屜裏的東西都是一樣的。
老周有心髒病,偶爾病發需要吃硝酸甘油急救。平時都還好,白天他總有保鏢跟著。但是到了晚上,他就需要自己拿藥了。老周怕死,他的急救藥永遠都放在自己隨手可以摸到的地方。像是主臥裏的藥瓶,就是放在枕頭下麵……這間主臥裏的枕頭下麵也有一瓶硝酸甘油,看牌子正是老周平時吃的。
為什麽?為什麽會這樣?難道老周重生了不成?
我敢肯定,周南風是沒有心髒病的。之前大衛醫生給周南風做過身體檢查,他除了人格分裂,身體的其他機能都是完全健康。而現在在他枕頭下麵竟然有一瓶治療心髒病的藥,這到底是有意為之,還是巧合?
要是有意為之……那周南風這個未知的人格,還真是可怕。
“這是什麽啊?”周南風看我從枕頭下麵摸出一瓶藥,他也感到奇怪,“我爸以前總吃這種藥的,怎麽這裏也有啊?”
在沒弄清楚事情以前,我不想要太刺激周南風。笑著把藥瓶收起來,我笑說:“可能是誰掉這兒的吧!不然還能是你吃的不成?”
“可能吧!”周南風從我手裏拿過藥瓶,順手丟在了抽屜裏,“不管它了,要是有人來找,我再給他……你先去洗澡吧!出了這麽多的汗,很容易感冒的。”
我被周南風送到了浴室裏,他還體貼的幫我放了熱水。出去幫我拿換洗衣服,他讓我好好洗放鬆一下……等浴室隻有我一個人後,我臉上隻剩下無奈的苦笑。
在如此壓抑的環境下,我又怎麽能放鬆?
以前我和老周在浴室裏,做過很多不堪入目的事兒。我記得曾經有一次,老周喝多了酒,非要試試在浴缸裏做。主臥裏的浴缸又大又深,說是浴池都不為過。我不想,不願意,但畢竟是拿錢辦事兒,我也不能拒絕。被喝嗨了的老周在浴缸裏不停擺弄,我差點死過去。
是真的差點死過去。
老周在浴缸裏一直折騰到水涼,我的身體受不住,做到一半腿直接抽筋了。老周沒有抓住我,我一頭紮進了浴缸裏差點被淹死……老周沒有救我,他看著我來回撲騰,罵罵咧咧的說我掃了他的興。
沒錯,在老周眼裏,我的命始終沒有讓他盡興重要。
往事一幕幕,不停的在眼前閃過。我想躲躲不了,我想逃也逃不開。我屏住呼吸鑽進水裏,盡情的享受洗澡水蔓延開來的感覺。
衝掉吧!把那些肮髒的過去,把那些糾纏的情恨,都衝掉吧!
無論我這樣的念頭有多深,也還是改變不了已經發生的事情。髒了就是髒了,怎麽洗都洗不掉的。
洗不掉的。
我總說周南風心裏有執念,我又何嚐沒有?周南風的執念化成了一個個不同的人格,我的執念卻化成了毀滅的勇氣。
沒錯,我想毀滅掉肮髒的所有……毀滅我自己。
這樣的念頭太強烈,讓我連起身都忘了。我就藏在水裏,連自己快要窒息都忽略了。還是進來送換洗衣服的周南風發現我掉在水裏,我才撿回一條命。
“韓欣!”
周南風跑過來,慌亂中他撞翻了架子上的沐浴用品。跳進浴缸裏來撈我,他雙手插進我的腋下將我提了起來。雙眼通紅的看著我,他搖晃著我大聲質問:“你在幹什麽?你不想活了是嗎?韓欣,你是不是想丟下我不活了?我告訴你,我告訴你,我……”
話沒有說完,周南風嚎啕大哭。
和看到親子鑒定時一樣,周南風是放聲大哭。他渾身上下都散發著強烈的悲傷,這種悲傷濃的化不開,像是有千斤重……把我也壓哭了。
自從再見以後,我和周南風都哭過太多了。過去實在是太沉重,沉重的我們都扛不起來。到了如今,我是真真切切的體會到周南風的心情。
要是可以,我也希望有一個擁有強大意誌的自己來承擔這一切啊!我隻要躲著,遠遠看著,我不用感受這切膚之痛,多好。
多好。
“我就是腳抽筋了。”我哭的真是夠了,我也看周南風痛夠了。不願意再讓他緊張,我撒謊說,“浴缸太大,我腳下一滑就沒站穩……你不要難過了,我沒想死。”
“可是我怕啊!”周南風呢喃著說,“韓欣,我真的怕……我不能失去你。你要是死了,我也不能活了。”
我用力的抱住他,聲音裏是控製不住的顫抖:“不會的,我不會死的。我答應你,就算我死,我也死在你後麵……好不好?你不死,我絕對不死。”
“我不死你絕對不死,我不死你絕對不死。”周南風反複念叨這句話,他試著從這句話裏得到安慰,“韓欣你答應我了,你一定要做到……如果你失約,你知道我會怎麽樣嗎?”
稍微和他拉開些距離,我看著他的臉:“你會怎麽做?”
“我不會死的,但是我會永遠沉睡。”周南風看著我,他一板一眼死心眼的說,“我會把身體讓給顧西洲,讓他做盡天下惡事,讓他不得好死……韓欣,你一定要信守承諾,不要讓這麽可怕的事情發生,好嗎?”
我不知道該說什麽,隻是發瘋的親吻著周南風的臉:“你是傻子嗎?你怎麽……你怎麽這麽傻啊!”
“因為我愛你,所以我不怕傻。”周南風也吻住我,“如果我得不到自己最想要的結果,那麽我寧願選擇最慘烈的結局……韓欣,我愛你。”
愛情啊,我懂的太晚了,卻也懂得的太深刻了。那些簡簡單單的喜歡,那些朦朦朧朧的傾心,那些若有似無的觸碰,恐怕都算不得愛情。
愛情讓人偏執,愛情讓人瘋狂,愛情甚至讓人毀滅。所有不管不顧的心情,所有欲言又止的心事,這些,全都是愛情吧!
是吧?是吧?
因為有周南風的存在,主臥的房間似乎也沒那麽可怕了。我和周南風相擁而眠,我睡了一夜的好覺。
第二天一早,我是被樓下的吵鬧聲吵醒的。
主臥裏拉著厚厚的窗簾,房間裏黑漆漆的。我以為天還黑著,在被吵醒後我還有一絲絲的不滿。拿過一旁的手機看了看,其實都已經九點多了……手機的光亮晃醒了一旁睡著的周南風,他嘟囔著說:“早上了嗎?怎麽這麽吵?”
“不知道啊!我也是剛醒。”我揉揉眼睛,“樓下一直說著法語,我也聽不懂……你能聽明白嗎?”
周南風深吸口氣,他光著身子下床。從椅子上拿過浴袍穿上,他走到我床邊親了一下我的額頭:“你再睡會兒,我去處理。”
“不,我要和你一起去。”我睡眼朦朧的爬起來,“你自己,我不放心。”
周南風給我一個困意滿滿的笑容:“有什麽不放心的?這裏是我住的地方,到處都是我的人,就連你都是……還能有誰傷到我?”
話雖這樣說,但是周南風卻沒有鬆開我的手。臨出門前幫我仔細整理了一下浴袍的領子,他帶著我一起下樓了。
從房間出來,樓下的吵鬧聲聽的清楚多了。有很多人說著“別激動,冷靜點,放下來”一類的話,聽的人是滿頭霧水。等走到樓梯那兒我才明白他們說了些什麽……他們在說丹尼。
我有兩三天左右的時間沒見過丹尼了,挨了顧西洲一槍的丹尼傷的很嚴重。他瘦了不少,臉色也很難看。因為失血過多,他皮膚上沒了血色。身上穿著定製的病號服,他看起來瘦高瘦高。因為動作幅度太大牽扯到肩膀上的傷口,他左麵的病號服有殷紅的血跡……看樣子,丹尼應該是想逃跑。
我和周南風站在樓上,丹尼背對著我們,他沒有看到我們出來。一手拿著水果刀,他飛快的說著法語:“你們走開!走開!你們要是過來,我就自殺!我沒有在嚇唬你們!我很認真的!”
周南風告訴我,顧西洲還在時給醫生和看護都下了死命令。要是丹尼有任何的閃失,他要相關責任人陪葬。正是因為這句話,丹尼的威脅起了很大的作用。其他人隻是不近不遠的跟著,卻沒有人敢上前,不停的用言語勸阻,他們希望等丹尼體力不支時再上前。
可是丹尼是抱著必死的心抵抗的,即便傷口的血不停的往外流,他都沒有放棄的意思。眼見地板上的血滴越流越多,我很是不忍心的叫了一聲:“南風……”
我想讓周南風說點什麽,最好是用不會流血不會受傷的方式救下丹尼。不然以他失血的速度看,他很可能再次病危……好吧,不用周南風做什麽了,丹尼自己停下了。
我叫周南風的那一聲音量不大,卻還是讓丹尼聽到了。丹尼的身體明顯僵硬了幾秒鍾,他站在原地不動了。
被丹尼的舉止驚到,我也有點緊張。因為對丹尼有所隱瞞,所以這幾天我的良心也不太安寧。沒想到真正麵對的時候,我竟然會緊張成這個樣子。
既然早晚要見麵,我也沒必要藏著掖著了。清清嗓子,我說:“嗨,丹尼,幾天沒見了……你傷怎麽樣了?好點沒有?”
我是真的關心,沒有任何諷刺的意思。可能是因為房間大,丹尼聽到的效果不一樣?他轉身看我時,是怒氣衝衝……還有不可思議的驚愕?
怒氣是對我,不可思議是對周南風。
“能給我解釋一下嗎?”丹尼的藍眼睛裏滿是憤怒,他冷冷的問,“現在到底是怎麽個情況?我為什麽會在這裏,你們兩個又為什麽在這裏……看你們兩個身上穿的衣服,我應該沒有誤會什麽吧?是吧?”
“丹尼……”
我剛想要解釋,丹尼就打斷了我的話:“你別說話,韓欣,你現在別說話……顧先生,你不想說點什麽嗎?”
丹尼受了傷,可是氣勢卻不弱。他咄咄逼人的追問,周南風有些招架不住。我對目前的情況很是擔憂,我很怕周南風產生逃避的心理,然後把顧西洲放出來了……還好,周南風處理的還算鎮定。沒有回答丹尼的問題,周南風避重就輕的說:“戴高樂先生,你身上還有傷,有什麽事情,我們都等你傷好後再說。”
周南風想把事情緩衝一下,但是丹尼缺不答應。丟掉手裏的水果刀,丹尼一手捂住了滴血的傷口:“我沒事兒,好的很,一時半會兒死不了……我需要你現在就回答我這樣的問題。”
“這個……”
周南風的表情很不好看,他像是很痛苦,很煎熬。眉頭皺緊又鬆開,鬆開又皺緊。牙齒不停的打顫,他的手也不停哆嗦……我感覺事情不太好。
我的預感很不好,可是我也來不及阻止丹尼了。用了沒幾分鍾的時間,周南風的眼神忽然變了。沒了剛才的溫和,而是換了一種冷冰冰的眼神。
“這是在幹什麽?”他的話要比眼神還冷,帶著煞人的寒氣,“我是怎麽吩咐你們的,你們是聾了聽不懂嗎?我說過了,戴高樂先生在此養病期間不準有任何的閃失……你們,是在挑戰我的底線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