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傅夫人 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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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少俠可是有話要說?”屏退左右後,傅夫人坐正了身子,道。她雖不是江湖人,但好歹也算是數一數二的聰明人,適才遲羽話裏有話,她不是聽不出來。

    遲羽沉吟片刻,突然起身走了傅夫人麵前。他跪了下來,端端正正行了一個江湖上的大禮。容晚和傅夫人都楞了一下。

    “你這是幹什麽?”傅夫人問道。她沒有急著扶他,是因為也有所忌憚。萬一對方所求過分,自己不至於騎虎難下。

    “你……你幹什麽?”容晚走到遲羽身邊,低聲問道。她預感到這件事與自己有關,卻又不知,究竟是什麽,能讓遲羽跪下。

    遲羽仍保持著端正而好看的跪姿。他望著傅夫人道:“求夫人為她,”他將容晚拉到身側,“為她診一診。我朋友自幼身奇毒,每每發作皆是生不如死,願夫人看在同屬武林同道的份上,施一施醫者仁心,看看可否有化解之法。大恩大德,我們二人永世不忘。”

    容晚心裏一熱。她向來是知道遲羽對自己好的,隻是沒想到,竟周全細致到了這個地步。

    傅夫人也鬆了口氣。她將遲羽扶了起來,微笑道:“少俠早說便是,這等小事又有何難?”說著,便轉向了容晚:“不知姑娘的是哪一種毒?如何的?大約有多久了?”

    容晚討厭白葛劍莊,但不知為什麽,對這個傅夫人卻有些微的親切感。她忖度了片刻,道:“我不知這種毒來自何處,自我記事起便在我的體內。而今算來,也有十四年了。毒發時間沒有定數,發作時便是痛徹四肢百骸,幾乎五內俱焚五識盡喪。昔日毒發,是我師父將修為渡給我勉強壓製,前些日子,他也曾為我壓製過一次。”說著,目光不著痕跡地溫和下來,看了一眼遲羽。

    傅夫人“霍”地站起身來。她向前衝了幾步,臉幾乎貼到容晚的臉上。“你剛剛說,多少年?”

    容晚和遲羽都嚇了一跳。“十四年。”容晚皺眉盯著她,低聲道:“我無父無母,對於四歲前的所有事,幾乎……都已無從記起。”

    傅夫人死死盯著她,表情似悲還喜,異常扭曲。她沒想到,沒想到……原來冥冥之,自有天意。

    “夫人,傅夫人?”遲羽試探地喚了幾聲。他見傅夫人這副模樣,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們欺負了她。他上前將容晚拉到自己身後,道:“夫人可是累了?”

    傅夫人回過神來,她意識到自己的失態,連忙退了幾步。“無妨,”她勉強笑了笑,“想起一些無關緊要之事,一時有些走神。”雖然她打從心底已經有了個答案,但是畢竟沒有確定,萬一弄錯了……不過,對對錯錯,都是命數,她又能如何呢?

    “那麽,夫人可願意為她瞧瞧?”遲羽問道。<>

    傅夫人連忙點點頭,道:“自然,自然。”言既,她向外看了看,又道:“稍後便要用午膳了,莊主與小女都會同去。為這位姑娘……對了,姑娘怎麽稱呼?”

    “在下容晚。”容晚道。

    傅夫人日有所思地點點頭,繼續道:“為容…容姑娘診脈,大抵需要不少時間,若是時間短了,怕是沒有什麽幫助。不如午膳之後,我請人帶容姑娘到我住所,好讓我為容姑娘細細瞧瞧。”

    容晚心感激,但又隱隱覺得有些不妥。她看了一眼遲羽,似在征求他的意見。

    遲羽微微點點頭,道:“夫人思慮周詳,那便依夫人所言。”

    “如此甚好。那二位少俠自便,到了飯時,自會有人來請。我先去準備些東西,便失陪了。”傅夫人對二人點點頭,道。說完,便徑自走了出去。

    見傅夫人攜著一眾侍婢娉娉嫋嫋地走遠了,二人便從屋裏出了來,在院子裏閑逛。白葛劍莊的布局很奇特,半山腰是庭院水榭,乃是莊主的居所。而走過這庭院,繼續上山,才是真真正正的白葛劍莊一派。

    “怎麽不講話了?你在想什麽?”遲羽看著前方,道。自從見過傅夫人後,容晚就變得異常沉默。她本來就不愛講話,這下子,卻真成了個啞巴。

    容晚沉默了良久,道:“我有種感覺,很多事情,才剛剛開始。”

    “怎麽說?”遲羽在一塊大石頭上坐了下來,問道。

    容晚輕輕搖搖頭,道:“不知道,我隻是覺得……我不喜歡這個地方。”

    遲羽拍拍容晚的肩,道:“我懂,我知道你討厭這裏,小爺我更討厭。但是肉丸,看那傅夫人的樣子,她的醫術絕對不會亞於你師父,既然她答應幫你瞧瞧,那你便給她瞧瞧,她不知道你和她準女婿的事,總不至於在這時候害你吧?”

    提到清硯,容晚心裏一痛。這種痛短暫而尖銳,稍縱即逝。“我的死活,難道需要白葛劍莊來管。”容晚冷冷道。她不是在責怪遲羽擅作主張,她不知道自己在怪誰,或者,根本誰都沒有錯。

    遲羽深吸一口氣,他知道,容晚肯這麽說,遠比什麽都不講要讓他放心。“對了,你有沒有發現,那傅夫人適才的態度有些奇怪。”遲羽皺眉道。傅夫人詢問容晚毒情況後的表現,遠遠不像一個醫者。太失態,太激動。可究其原因,遲羽卻也說不出來問題出在哪裏。

    “她的眼神很奇怪。<>”容晚想了想,道。“有一瞬間,她看向我的眼神裏有我從來沒見過的東西。那是很奇怪的一種情緒。所以,我怕再在這裏待下去,會有不妥。”

    遲羽想了半天卻沒有一點頭緒。他娘的這個破地方,一到這兒來,腦子明顯不夠用了。“算了,不想了,走一步看一步。那傅夫人不會武功,就算會,我看她下盤不穩,腳步發飄,動起來也不是你的對。”遲羽寬慰道。頓了頓,又說:“等一下便要見到那久聞其名未見其人的傅二小姐了。肉丸,你不去準備準備?”

    “有什麽好準備的?你要我搶親嗎?”容晚苦笑一下,難得的開了個玩笑。她明白,自己就算打扮得再光鮮亮麗,在別人眼裏,也依舊什麽都不是。

    “你倒有這膽子,”遲羽斜了她一眼,笑道,“吃完飯看完病,我們便要啟程回浮虛門了。從此以後你不再是昆侖派的人,自然不必扮作男子。況且,小爺我武藝超群上天入地無人能敵,跟著小爺,還怕有人對你做什麽?”末了,又補充一句:“況且,瞎子沒那麽多!”

    容晚淡淡笑了笑,起身道:“那好,你稍等我片刻。”說著,便向廂房方向走去。

    遲羽目送容晚離開後,開始在心裏整理眼下這些雜亂的東西。其他的已經不重要了,關鍵就在於傅夫人那片刻的失態。從容晚那裏看起來,她和傅夫人此前並無淵源,但是那種神態,絕對不是裝出來或者怎樣的,那是一種發自內心的……怎麽形容,恐懼?驚訝?驚喜?錯愕?無論是哪一樣,在那種場合,都是不該出現的。

    還有。遲羽細細回憶了一下剛才的全部畫麵。他意識到問題出現在哪裏了!

    仿佛一道驚雷在他腦海裏炸響。

    不可能。怎麽可能有那麽巧的事情。

    可那恰恰也是事情最合理的解釋。

    一個巨大的謎團,在這個冬日緩緩醞釀,慢慢發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