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1章 內憂外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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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休結束,幾個孩子離去,景仁宮也重新恢複了平日的清靜。
屋裏隻剩下素芸一個人侍候,我瞥了眼她,淡淡說道:“現在隻剩下咱們兩人,你想問什麽就問吧。”
素芸被點破了心思倒也不慌,斂下眸子想了想,索性直接問出了口:“娘娘該是知曉皇上接淑慎公主出鹹安宮本就是有意讓她和親蒙古以穩定邊疆局勢,按她的身份想來觀音保本就是皇上考慮的合適人選,且皇後娘娘刻意冷淡淑慎公主,隻怕也存著迫使她低頭相求,以便往後拿捏的心思,娘娘為何還要多此一舉讓皇後娘娘不痛快。”
“你怎知我不是當真想為弘曆拉上些助力?”我反問。
“娘娘自然也是有這層打算,可奴才愚見,這不過是娘娘的順帶而為。”素芸回答。
我隻是輕輕“哦”了聲,不置可否,等著素芸的下文。
“世事無常,人心難測,娘娘從來就不是相信簡簡單單一句口頭應諾的人。何況即便是淑慎公主與觀音保成婚,日後也不一定能左右科爾沁支持哪位皇子坐那個位置。最終能定此事的,唯有皇上一人的態度。所以娘娘不過是找了個借口插手此事罷了。”素芸道。
“看來你往日裏對我這人的脾性喜好倒是花了不少心思去了解。果然啊,最了解自己的人,往往不是自己的家人朋友,而是自己的敵人。”我對素芸的分析不予置否,隻是語帶譏誚地回了句。
素芸含笑垂首,坦然受下了這句揶揄。她本就不同於普通侍從,我與她雖皆是相互利用,卻反而比旁人的關係更加堅固可信。她也很清楚這一點,所以我們私下裏一向如此簡單直白,偶爾還會故意針鋒相對的互懟幾句。
“你以為我不招惹皇後,皇後就不會對付我嗎?我一直認為人與人之間最牢固的隻有利益關係,所以當年在潛邸,我與她能和睦相處,那是因為有李氏的存在,且她心裏明白那時皇上偏心於我,若她與我為敵,我雖不會幫著李氏,她卻也做不了那坐看鷸蚌相爭而獲利的漁翁。到時候,無論是我贏還是李氏贏,對她來說都沒什麽好處。相反她若與我聯手,不僅沒有任何損失,還能讓壓在頭上十年又害死了她孩子的李氏不得好過,她自然會如此選擇。”我找了個舒服的姿勢半倚在榻上,又指了指另外一側示意素芸坐下,然後才娓娓道來。
素芸對我的示意隻是稍作遲疑,就還是落落大方地走上前落了座。
“娘娘的意思是……”素芸遲疑開口。
“正是你想的這樣。”我打算素芸的話,點頭確認了她的猜測。有些話不必明說,以素芸的通透,她如何能想不明白。
現在李氏已經不成氣候,弘時與八爺胤禩交往過密,胤禛早有不滿,自然不會是儲君人選。
年氏雖也有子嗣,但她體弱多病,孩子年幼,身子骨也不好,何況胤禛對年羹堯頗為忌憚,為免外戚專權,胤禛也自然不會考慮年氏之子。
這二人對皇後烏拉那拉氏來說本就不是威脅。
至於熹妃錢氏,宮裏誰人不知她是一心向著我的。即便我隻是一個小小嬪位,也無心讓弘晝爭那個位置,可往後弘曆若坐上那位置,有熹妃這層關係,弘曆是與皇後親近,還是與我親近?真到那時,烏拉那拉氏除了聖母皇太後的虛名,還能得到什麽?錢氏母族勢弱,我是壓根沒有母族,到了如今這年歲,聖寵淡了,這皇後的中宮之位也已經坐穩,烏拉那拉氏如何還能潛邸時那般容我自在過活。
人都是有野心的,得到的越多,就會越害怕失去,也就想得到更多。為今之計,烏拉那拉氏要做的不外乎是掌控錢氏和弘曆,又或是讓弘晝養到她的名下參與儲位之爭。
當然,我早已知曉儲君人選是誰,胤禛也是事先知會過我,可烏拉那拉氏不知道。即便是知道又如何,她能選擇的這兩樣都繞不開我,唯有除掉我,她才能不那麽被動。
“娘娘是覺得皇後娘娘等不及了?”素芸抿了抿唇,壓低聲音問道。
“她是個很能忍的人,不至於這麽心急,但架不住身邊總有人挑撥攛掇。而且她也應該知道眼下我正在集中精力應對那個躲在暗處給我使絆子的人。換做是你,此時不出手補刀,難道要等著我騰出手來再硬碰硬?”我說話的語氣平和,說得話卻並不平和。
“可五阿哥年如今已是知事的年歲,若她當真存了這般心思,難道不怕五阿哥對她生出怨恨,她不也落不到什麽好處。”素芸皺眉思量。
“她對弘晝一直是真心的好,弘晝對她也很是敬重。這些年因著與她相處和睦,且我也不屑無緣無故地去行那挑撥之舉,故弘晝對她並無提防之心。如今她對我的態度雖有些變化,卻也未曾當真有所動作,我固然可以事先提醒弘晝小心提防,可後宮之事你比我清楚,想要無聲無息除掉一個人,以她的身份地位又何須親自動手。弘晝日後便是有所懷疑又能如何,她終究是嫡母,難保不會有別的手段掣肘弘晝。”
“所以娘娘是打算利用淑慎公主這件事直接與她公開撕破臉,進而讓五阿哥看清她的心思,防患於未然?”素芸想了想,揣測道。
“撕破臉不至於,她貴為皇後,自持身份也不會與我公開撕破臉。就當做是一次試探吧,我隻是想故意製造與她的緊張關係,如此一來,我與皇後對上,不僅讓弘晝有個警醒,也看看暗中那人是會為了隱藏身份坐山觀虎鬥,還是會趁機補刀暴露身份。無論是哪一種情況,對我們來說都是有利的,前者為我們爭取時間,後者讓對方自露馬腳。”我歎了口氣,無奈一笑:“如果能是後者,當然甚好,早些解決了這些糟心事,我也能安心做點別的。”
這席話說完,素芸沒再接口,隻幽幽說了句:“娘娘如今還真是內憂外患好不熱鬧。”
素芸這話說得竟帶了些許調侃之意,我不惱反笑,回了句:“人無遠慮必有近憂,無論是皇親貴族,還是販夫走卒,其實不都是這麽過的?”
素芸品了品這話,也露出一抹了然的笑容。
我和素芸其實是同一類人,有些事不必多言,自有默契。
幾日後,胤禛得空來景仁宮走動,趁著閑話時說起那日三個公主來景仁宮玩耍之事,提及淑慎,說起這孩子的性格,又聊到了年歲,待聽得胤禛自己提及有意將她指給觀音保後,才笑著說那孩子自個兒也有這心思,又將那天淑慎說的一番話學與胤禛聽。胤禛聽罷,輕笑搖頭,說淑慎這孩子看著不聲不響,其實心裏也是個有主見的。至此淑慎指婚給觀音保的事,也就隻差一道旨意。
半個月後,指婚的聖旨便下來了。淑慎如願以償,隻以為是我從中說合,專門來景仁宮感謝。此事我有意讓烏拉那拉氏誤會,自然沒攔著有人傳話出去。
之後幾日請安,烏拉那拉氏對我的態度明顯更加冷淡,卻也如預料中的沒有更多動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