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8章 授人以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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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地的九月秋高氣爽,有風徐來漸有微涼,這日天氣晴好,閑來無事,本想與錢氏一起相約去了禦花園賞菊,可錢氏身子不爽利懶得動彈,隻餘下我一人成行。

    剛行至承乾宮,就見李氏也乘著步輿出來,排場十足,盡顯身為齊妃的派頭。隻是那略顯老態的模樣和眼底的憔悴,將她的不如意和鬱鬱寡歡擺在了臉上。

    沒想到久無交集,今個可巧遇上了,既是如此,我身為嬪位自然須得依著規矩下步輿見禮,禮數周全,沒有因著往日的敵對和她的不得勢而輕慢半分。隻是有些人慣是給臉不要臉,李氏從來就不是知進退的人,見我示弱反倒是來勁了。

    李氏讓人停下步輿,也不免禮,隻睨眼打量著我,然後從鼻子裏冷哼一聲,陰陽怪氣地道:“看裕嬪這氣色當真是好,不知道的還以為躲在景仁宮裏日日得蒙雨露滋潤,日子過得好不快活呢。可惜花無百日紅,卻不知這其中有幾分是皇上的恩澤。”

    我一貫保養甚好,容顏依舊,宛若二十來歲般光鮮明豔,因午膳時用了些桂花酒,臉頰處微醺泛著粉色,眉眼間平添了幾分媚態,看著氣色確實不錯。隻是李氏這話卻不是什麽好話,話中深意不過就是故意暗諷我不守婦道,整日與宮人內侍廝混。

    李氏好歹出生官宦之家,又在潛邸為側福晉多年,如今又被封了齊妃,怎樣說來也該是知書達理的大家閨秀,誰知如今竟變得宛若市井潑婦,隨便開口便能說出這等汙言穢語,當真是讓人好生無語。

    我雖位分沒她高,但這後宮之中,規矩禮數是一回事,背景依仗又是另一回事,如今的她與我一般皆無家族蔭庇,且她的兒子弘時雖為三皇子卻並不如我兒子弘晝得胤禛的喜愛,再說這後宮中的皇後雖對我忌憚不喜,但與她乃是宿敵,這勢同水火的關係便是鬧起來,烏拉那拉氏也未必會站在她這邊。

    仗勢欺人誰不會,正好今日也多喝了幾杯,我沒壓住脾氣,自顧站直了身子,由著性子懟道:“齊妃娘娘莫不是寂寥幽怨久了,故而看誰都是眉目含春?若當真如此,待我得了機會替齊妃娘娘在皇上麵前求上一求可好?”

    “你……你……好你個目無尊卑,不知廉恥的賤人,竟敢頂撞與本宮。來人,去給本宮掌她的嘴。”李氏被懟到了痛處,不顧形象的叫囂起來。

    這麽多年了,也不知道誰給她的底氣竟然還敢如此囂張。我掃了眼她身後幾個欲上前來的宮人,唇角牽起一個鄙夷地淺笑,無心與她糾纏不清,隻淡淡道了句:“齊妃娘娘還是別大費周章了,小心到頭來又是搬石頭砸了自己的腳,都一把年紀了,還是要學著修身養性,好好過日子才是。話不投機半句多,我還有事,便不叨擾齊妃娘娘的雅興,先行一步,告辭了。”

    說著上了步輿,不理會李氏那咬牙切齒的嘴臉,頭也不回地往前行去。

    “主子,齊妃娘娘那話甚是難聽,今個在場的人不少,隻怕傳到皇上耳朵裏會不妥。”許福多有些擔心地提醒。

    “我與皇上或許有些齟齬,可皇上也是清楚我和她皆是怎樣的性子,斷然不會因這幾句話為難於我?倒是皇後那邊隻怕會借著我今日對她的失禮有些動作。”我不以為意地說道。

    “主子是故意讓皇後娘娘尋找機會借題發揮?”許福多試探問道。

    “不知道,隻如此揣測,到時見招拆招。果然清靜日子過不長久,人無遠慮必有近憂,怎樣也難得安穩。”我半倚在步輿上幽幽開口,望著狹長的宮道想著心事。

    到禦花園時,早已沒了賞菊的興致。隻一路閑步來到千秋亭附近,想著有些時日沒去看望年氏,便順路去了翊坤宮。

    翊坤宮打掃的甚是幹淨整齊,宮人也未有半分怠慢,規矩禮數一應俱全,隻是冷冷清清的絲毫沒有貴妃居所該有的樣子。

    剛近年氏的寢殿就聽到有孩子稚氣的言笑之聲,頓時給死氣沉沉的宮闕多了幾分生氣。我這才想起前些日子皇上下旨允了年氏自己扶養福惠。

    待宮人通稟過,我一進屋就見著年氏坐在臨窗的矮榻上,手裏正抱著將滿三歲的福惠在逗弄。如今福惠早已賜名為弘晟,隻是福惠這名叫著喜慶便就這般叫著,反倒是弘晟這個名字不常用了

    “聽說皇上允娘娘您自個兒撫養福惠了,今個正好順路過來瞧瞧。”我笑著落座,探手握了握福惠肉嘟嘟的小手。

    清朝的後宮裏規定,隻有嬪位及以上的後宮主位才有資格撫養皇子,但是任何嬪妃又都不能養育自己的孩子。皇子生下滿月後就要離開生母,由他人撫養,不是特定節日,平時也是甚少見麵。

    有這樣的規矩,一來是因為滿人崇尚勇武,與自己的母親分開,避免被溺愛,從而保持民族的堅忍勇武的風格。二來也是防止外戚專權。皇子由他人撫養,使得親身母子之間感情不深厚,養育之恩大於生育之恩,從而避免皇子一旦繼承皇位重用生母親族,導致外戚專權現象。

    當年胤禛會抱到佟佳皇後膝下也是如此因由,故而我和錢氏入宮後都分外慶幸弘曆和弘晝是在潛邸出生的,雖說入宮後他二人小小年紀便去了阿哥所居住,但幼時能養在膝下總好過才剛剛滿月就要骨肉分離。

    不過不久前胤禛為年氏開了先例,將福惠抱回了年氏膝下親自撫養,這一恩榮可謂石破天驚,讓前朝後宮皆有揣測,更是坐實了年貴妃盛寵無雙的傳聞。

    “是啊,不管怎樣都是好事。福惠,來給裕嬪娘娘見禮。”年氏看著孩子,語氣裏的落寞多過喜悅,說著話將福惠放下。

    “弘晟見過裕嬪娘娘,裕嬪娘娘安好。”福惠軟糯的聲音響起,吐字清晰,可見聰慧乖巧,分外招人稀罕。

    我摸了摸福惠的小臉,笑著對他說:“我今個也是順路過來看看,未曾給你帶見麵禮,待回景仁宮了,再尋些好玩的小物件送來。”

    說完,看了眼年氏,得了她的許可,將福惠拉到身邊,伸手到孩子的手腕處給他探了探脈,然後對年氏道:“福惠身子骨雖弱,但比春上那時見著好了不少,可見養在你身邊比交給旁人照顧更加周到些。晚些我讓人送張調理的方子過來,你可以找信得過的太醫看看,若與他們開的方子不衝突,便給孩子用著,慢慢將養著總能好起來的。”

    “唉,這孩子能平安出生多虧有你,我們母子都要念著你的這份大恩情。隻是我如今表麵風光,卻是個不中用的,大恩大德無以為報,當真慚愧。”

    我見年氏一開口又是舊事重提,連忙阻止道:“你為貴妃,身份尊貴,可別與我這般客氣。你身子本就弱,不可憂思太過,萬萬別想太多,孩子能回身邊就真真是件大好事,無需計較個中因由。看你氣色比之前好了不少,日子還長著呢,你定要顧好自己,才能照拂好福惠平安長成。”

    “如何能不多想……”年氏歎了一聲,有些話不想讓孩子聽到便讓嬤嬤將福惠帶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