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完禮，我看了眼錢氏，見她對這二人愛搭不理的，似乎不打算開口。我隻好替她開口問道：“你二人怎麽這個時候一起過來了？”

    郭氏在景仁宮裏住了有些時日，知道我的身份地位雖比不上錢氏，可真正主事的卻是我，見我開口，便微微福了福身打算回話，可沒等她說話，就聽她旁邊的安氏搶話道：

    “今個天氣好，本是找郭妹妹走動，想著既然來了，怎能不給熹妃娘娘請安，所以就讓郭妹妹去主殿求見，沒想到熹妃娘娘卻是來了這邊，我倆也就這麽過來了。”

    “哦？倒是難為你如此有心了。”錢氏不喜安氏的聒噪，語帶嘲諷地將她喋喋不休的話打斷。

    “這是應該的，如今宮裏除了皇後娘娘外，也就貴妃娘娘、齊妃娘娘和熹妃娘娘您這幾位正經主子。我本該是早些來給您請安才是，隻是又怕貿然前往唐突了娘娘，所以便拖到了今日。”也不知這安氏是不是沒聽出錢氏語氣中的嘲諷，竟然還話趕話地應承了起來。

    “既然今個你能借著找郭常在敘舊的機會過來請安，怎早些便就貿然了？”我自然聽出安氏話裏暗藏的玄機，卻也不著惱，隻是笑著將她話裏的漏洞點了出來，給了她一個難堪。

    “看裕嬪娘娘這話說的，我人笨，腦子素來不是個靈光的，早些哪裏能想到這些，若非今個來尋郭妹妹，得了她的提點，還當真會失了禮數。說起來這宮裏我最羨慕的可是裕嬪娘娘您，不僅容貌經年不衰，還得皇上掛心，就連皇後娘娘也常誇您聰明懂事知進退，貴妃娘娘也是與您親近的。還有熹妃娘娘，早就聽說待您情同姐妹不分彼此，今個見了才知道傳聞不虛，熹妃娘娘這一宮主位，竟如此屈尊降貴地來偏殿陪您說話，您可當真是好福氣之人。隻不知為何您早年就進潛邸伴駕，又得皇上如此看重，卻偏偏沒能和熹妃娘娘一般得個高些的位分。哎，當真是可惜了。”

    旁側的郭氏聽到安氏提到她，又聽這人接下來似是吹捧巴結卻暗含不善地誇誇其談，眉頭皺起，臉色微變，忍不住伸手拉了拉安氏的袖子，示意她莫要再說。

    我似笑非笑地眯起了眸子看著安氏，翹起地唇角帶上了冷意。這安氏也不知道是真傻還是假傻，從一開始話裏話外對我無視和排擠也就罷了，如今竟然還玩上了明誇暗諷挑撥離間的把戲，這人到底是被人當槍使了，還是故意裝瘋賣傻混淆視聽，一時間我竟然也有些看不透起來。

    “大膽安氏，你是個什麽東西，竟敢如此放肆！”錢氏一開始本隻是覺得這安氏話多討嫌，也注意去聽她說了什麽，自然沒有察覺她對我的不敬，可後來聽她的話裏提到了我，就仔細聽起來，自然也聽出了些許不對味來。錢氏雖然性子軟，可素來與我親近，也是個護短的，豈容旁人對我如此無禮，遂拍案怒斥，臉被氣得煞白。

    我握了握錢氏的手，示意她不必動怒，交給我解決。然後起身走向安氏，將她的小臉抬起，小拇指尖尖的護甲剛好抵在她白皙的脖頸上，似乎隻要她敢反抗，這護甲就能插入她的皮肉裏。

    安氏被迫與我對視，目光中流露出了驚慌與恐懼，此時她終於閉上了那張聒噪不堪的嘴。

    “你可知置喙皇上的處事不公是何等罪過？你可知妄議皇上的決斷是何等罪過？你可知身為常在對嬪妃以下犯上是何等罪過？你可知搬弄是非挑撥離間是何等罪過？我不知道你有什麽依仗敢對如此對我說話，我也的確不能把你怎樣，可你該知曉我說的這些罪過加起來，隻要將你送到皇後麵前，皇後也必不會偏袒與你。倘若再被皇上知曉，以皇上的性子，你覺得你能活下來的把握有幾分？”

    我含笑說出這些話，語速輕柔舒緩，沒有疾言厲色，也沒有怒火中燒，一如平常閑談時問著無關緊要的問題那般和顏悅色。

    安氏的身子一抖，打了個激靈，看樣是是被嚇到了，臉色蒼白如紙，怯生生的模樣竟然有一時的似成相識。我的笑容凝滯在唇邊，她的樣子讓我想起了一個人，曾幾何時我從那人臉上也看到過這樣的表情。

    “奴才鬥膽請裕主子且饒過安常在這一回，她隻是性格直率了些，又因著自遷出養心殿後沒再得過皇上的召見，所以這些日子見裕主子重新得了皇上的看重，便一時起了妒恨之心，故而行事沒了章法，對主子言語不敬。請主子念在她年歲小，不懂事的份上，莫要與她一般見識，千萬別對皇後娘娘和皇上提及此事，否則她怕是真沒活路了。”

    郭氏平時素來謹言慎行，此時見安氏惹怒了我和錢氏，也知道我不是個可以任人欺辱拿捏的，咬了咬牙，竟然跪下身為安氏求起情來。

    我收回手，不動聲色地收斂起情緒，從那個依舊保持著那個仰頭姿勢沒敢動彈的安氏臉上移開，睨了一眼跪在地上求情的郭氏，語氣清淺不帶情緒地問了句：“你和她交好？”

    郭氏埋著頭，我看不到她的表情，隻聽她囁嚅道：“隻是一起進的養心殿，我那時年歲小，她對我多有照顧，所以……所以……”

    “你倒是個有情有義的，隻因著她當初對你有所照拂，便不顧自己的安危替她求情，可你也別忘了，人都是自私的。她今日能因妒恨我得寵而如此無狀，有豈知她未曾因為你也得了皇上的恩寵而妒恨著你。她今日借著你的由頭來尋我的晦氣，怎未曾想過她這般放肆會讓我連領著她過來的你也一同記恨上？你當她是好姐妹，可她對你又是如何心思？你且記著，年歲小不是可以恣意妄為的借口，何況她已滿十八歲，怎就年歲小了，你比她可還要小兩歲。我看你也不是個傻的，今個倒是犯了糊塗看不清人心。罷了，念你是個有情有義的，既然你想還她這份人情，那我便成全你，隻是今日過後，你若還想在景仁宮裏過安生日子，就莫和她再有往來牽扯，否則別怪我求皇上將你遷去鍾粹宮與她作伴。”

    我不知道郭氏是不是真的因為感念安氏對她的照拂之恩才出言求情，可是直覺告訴我，郭氏這人不是個會找事的。雖然對她談不上喜歡，卻也並不反感。

    我的直覺一向很準，我甚至懷疑過這是上天賜予我在這個時代的一向保命技能。這些年裏，我憑著直覺逃脫過太多性命攸關的算計和危機，所以我相信自己的直覺不會錯，這個郭氏不是我需要花心思去深究的那個人，盡管這樣武斷的認定是危險的，可我還是願意在保持警惕的同時不去為難一個對自己沒有危害的無辜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