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血月(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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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子房問:“我走了,和他走了相比,你覺得誰走了,你更難過?”

    房媧兒說:“一樣的難過。”她又想了想,說:“你死了,我更難過。他看著他死,是因為我救不了他,看著你死,是我有能力而不救你,不單單是感情,良心也會痛。”

    張子房轉身抓起她的手,一把將她拉到懷中。捧起她的臉,狠狠地吻了上去。

    房媧兒沒有站穩,順勢一倒,張子房抱著她,二人沉進了湖中。

    即使在冰涼的湖水中,張子房也沒有將手從房媧兒身上挪開。

    倒是她,沒有推開子房,也沒有抱得更緊,隻是同他一起,浸入水中。

    整個中秋,格外安靜。

    水裏的魚兒從二人身邊遊了過去,沒有躲閃。

    二人濕漉漉地上了岸。

    張子房冷笑道:“你連反抗都不懂了嗎?”

    房媧兒走出水中,濕衣服顯現出她身材輪廓的嫵媚,她的表情依舊那樣冷漠,像是今夜的月光,冷漠淒清,她反問道:“我會反抗我自己嗎?”

    張子房仰天長歎一聲道:“是呀,我不過是寄生在你的鮮血之上的活物,連人都不是,我高看自己了。”

    房媧兒坐在一旁的石階上瑟瑟發抖,低眉躊躇道:“你可以選擇繼續,或是終止。若是想要終止,我可以讓你,死得不那麽痛苦,這,算是一點點補償吧。”

    張子房走上前扶起她說道:“天涼了,我們回屋吧!”

    房媧兒看子房的眼睛,她很認真地問:“要繼續嗎?”

    張子房說道:“我答應過你,陪你,直到你死,張良言出必行。還有呀,你多多虧欠我一些吧,若是像你說那般有來生,我才好去向你討債呀。”

    房媧兒扶著張子房站起身來,慢慢走回張子房的房間。

    她笑了,說道:“我記住了,你一定要來找我討債。”

    張子房笑著說:“現在說這些做什麽?我們還有兩千多年才到下輩子的。”

    張子房的房間裏,他早已燒好暖爐,屋子都暖烘烘的,衣櫃中,還放著一套女人的衣衫,他翻找出來讓她換上,而自己拿著幹淨的衣服,去了側室換衣衫。

    張子房那兒的女人的衣衫,是他的母親給未來的兒媳準備的婚服。可是,第一個穿上那衣衫的人,不是她的兒媳婦,而是房媧兒。

    房媧兒看著這禮服,不願意換上,大聲說道:“這衣服,你且收著吧。”

    張子房聽到之後,看著鏡中的自己,搖搖頭。隔了好久,他才說道:“你要穿著這濕衣服也行。”

    “我現在回去換好了。”

    張子房透過窗戶,抬頭看了看天,說道:“來不及了吧。”

    房媧兒脫下自己的衣衫,換上張子房給她衣衫。

    張子房回到房間,呆了眼,他是第一次看見房媧兒穿紅色的衣衫,也是頭次看見她如此嫵媚動人的模樣。一直以來,她像是一塊冰。

    房媧兒將頭伸出窗外去,看看天,說道:“子房,開始吧。”

    張子房“嗯”了一聲,他從側室的暖爐上端出一碗墨汁一般濃黑的湯藥。

    房媧兒取出先前這紅寶石的匕首,對坐妝鏡台,眼睛盯著她眉心的梅花圖案,隻見那梅花圖案越來越明顯,梅花像是活了過來一樣,竟然在她的眉心開放了,房媧兒一閉眼,將刀劍刺破了進去……

    若是尋常人,難以做到自己持刀,將刀劍刺入頭骨之中,可是房媧兒,她有深厚的內裏不說,她的眉心的那塊骨頭,有一條縫,七十年前,便被刺過一次,一樣的刀,一樣的深度,一樣的場景,一樣是死……

    月亮變成了紅色。

    彼時的皇帝正在宮中的祭台之上拜月。

    正是最後一拜之後,變成了紅色的,並且是妖異的血紅色。皇帝望著一輪紅月,皺著眉,問太卜:“太卜,這紅月是為何?”

    太卜跪在地上,說道:“微臣不知,隻是在天象書上似乎記載過,七十年前,似有發生過。”

    皇帝一想,七十年前,血月發生那年,正是秦始皇死去的時候那一年。

    所有人都知道一句話——血月見,妖孽現。

    一旁的田蚡驚嚇得滿頭是汗,後脊梁發涼。他心中念道:“民間傳言,月若變色,將有災殃。青為饑而憂,赤為爭與兵,黃為德與喜,白為旱與喪,黑為水,人病且死。”

    皇帝說道:“大漢……”

    他心中正在念及此事,突然之間發生了天狗食月之事。

    眼看月亮一點點被黑夜吞噬了去,眾人隻能望著天空,無能為力。

    一年一度的祭月大典,突然召來異象,人心惶惶。

    “陛下,可否要祭祀?”

    “陛下,怕是有冤情……”

    太卜口中念念有詞,可就是不敢說出來:“血月為至陰至寒之相,人間正氣弱,邪氣旺,怨氣盛,戾氣強;風雲劇變,山河悲鳴;天下動蕩,火光四起……”

    ……

    在張園之中,月色變紅的一瞬間,房媧兒閉眼,死了。

    她的血順著臉頰,留下來,張子房將她的眉心的血,接起來,倒入他的藥碗中。

    原本漆黑如墨的藥汁,與房媧兒鮮紅的血液混合之後竟然變成了白色。而在血滴入藥丸的時候,出現了月食想象,血滴得越多,藥汁愈是變白,而張子房看著窗外的月亮,月亮的白亮越是被黑夜吞並,藥汁便更白一分。

    月之光亮精華,就如同房媧兒的血一樣,流入藥碗之中。

    月食結束,張子房端起藥丸,一飲而盡。

    他並未有任何不適,於是,拔出房媧兒眉心中的刀。

    奇怪的事,房媧兒的血液並沒有噴灑出來,不像個活人。

    端來水,張子房將她臉上的血跡擦去,想要恢複容顏的清秀幹淨。

    一邊擦,一邊看著她眉心的傷口快速愈合。房媧兒眉心的梅花,又長了出來,漸漸的,梅花枯萎了,凋謝,最終眉心的紅梅淡了,要不是仔細去看,都難看出來她的眉心有梅花的印記。

    張子房一直握著房媧兒手,冰涼僵硬。

    一直等到她的傷口愈合之後,房媧兒身體才漸漸暖和柔軟起來。

    她又活了過來。

    一個時辰之後,她如同垂死之人一般地睜開眼睛,氣息奄奄地看著張子房,努力擠出話來:“子房,藥,你喝了?”

    張子房點點頭,“嗯”了一聲,望著她微笑。

    房媧兒麵色蒼白,吃力地說:“我,怕你,要離開我。”

    張子房溫柔地說:“不會的,你現在剛剛活過來,不易費神,先好好的睡一睡吧。”

    房媧兒握緊張子房的手,說道:“我就在你這兒養身體了,誰來都不見。”

    張子房淡然一笑,點頭說道:“我會去安排的,安心吧。”

    房媧兒微微一笑,閉上眼睛,便又深深地昏睡了過去。

    張子房就一旁守著她,不知道她會睡多久,但知道的,她會醒過來的。

    看著她穿著豔紅的婚服,張子房對她說道:“留給你的,就真是留給你的了。”他曾經想象過房媧兒會穿上這衣衫,隻是從未想象到,她穿上這衣服時,卻是在生死線上徘徊之時。

    張子房深愛房媧兒,可是房媧兒隻是將這種情感做到心知肚明。

    她和張子房,注定會在一起,這是天意。

    今日的血月與月食,是房媧兒早在兩年前,便推算出來的。在鬼穀山莊時候,房媧兒學會武功、謀算,以及計算天文曆法之術。

    且說,張子房和房媧兒這種微妙而又親密的關係,是建立在七十年前,那個血月發生的夜晚。

    七十年前,房媧兒帶著社負重傷的張子房,找到她的恩師——醫鬼賈骨。

    當時醫鬼賈骨已經得到了那長生不老的藥方,可惜,他是在秦始皇去世之後,才找到了秦始皇夢寐以求的仙藥。

    那是在秦始皇歸天的前幾個月。

    想當年,始皇帝為了找長生不老藥,動用了多少人?徐福東渡……

    賈骨本也想向始皇帝獻上長生不老藥,可找到秦始皇去世那天,都缺一味藥,那味藥,在遠古甲骨記載中,名為梅花淚。

    這就是當年,在傳說中,彭祖活了八百歲的秘方。

    龜殼甲骨上麵記載的藥材,記得清清楚楚說了性質,長相,生長環境以及如何入藥。

    可是偏偏最後三片龜殼甲骨上記載的梅花淚,卻被彭祖燒毀了。

    相傳彭祖去世那天,說要將記載著長生術的甲骨都燒毀,以免將來有人逆天道而行,遭到反噬。可他的奴仆隻是當著他的麵,燒了後麵三片甲骨,彭祖便一命歸天去了。

    奴仆起了私心,留下前麵的幾片甲骨,就這樣,記載著長生不老術的幾片甲骨流傳於世。可是那個奴仆並沒有長生不老,因為後三片甲骨,才是長生不老藥的關鍵所在。

    其實,前麵記載的長生不老藥的配方,皆是些劇毒之藥,服之必死。而梅花淚能將它們的藥性逆向而行,由死而生。故此梅花淚是一味逆生反轉,違天道的藥材。

    彭祖的死,有兩種說法,一種是,他拒絕了長生藥。另一種是,他沒有了梅花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