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皇太後上前去看睡著了的長公主，她的麵容清秀可愛，太皇太後輕輕抱起孩子來，親吻了她的額頭，激動得落下淚來。

    太皇太後將她自小便帶著脖子上的玉片取下來，交給衛子夫，說道：“這是我小時候娘親給我戴上的，求過女媧娘娘，說能保佑戴玉片的人逢凶化吉，一生平安，我把這玉片給這孩子，算是我這做太奶奶的，一點兒心意了。”

    衛子夫雙手接過玉片，笑得容光煥發，這是太皇太後第一次與她和孩子說話。

    一邊的皇太後聽說這個消息，心中打鼓，這太皇太後的眼睛突然複明，究竟是什麽意思？但是她細細想來，看前幾天，太皇太後那個樣子，也是沒幾天活頭的了，這恐怕是民間所說的回光返照一事吧。

    她細細想來，還是覺得自己應該去看上一看，便到長樂宮等候太皇太後回來。皇帝與皇後小心翼翼地將太皇太後送回宮來自己才回寢殿去休息。太皇太後看著兒媳一臉的愁容，說道：“好多年未見，你老了。”

    “彘兒都長這麽大了，你說，我們能不老嗎？”太後道。

    “彘兒和他的父親，爺爺不一樣，他是個大有為的君王，我一直以為他應當和先帝一樣，今日看見了他，才知道自己錯了。我走之後，你莫要約束了這皇帝，你我隻是深宮婦人，不懂他的心思，替他守著這個後宮，守著咱們的親戚，別讓他們去給彘兒使絆子，就行了。”太皇太後語重心長地說道。

    太後一聽此話的意思，便曉得太皇太後今日這樣真是回光返照。

    於是，太後答應道：“我一定謹記您的話，不讓王家的人妨礙彘兒。”

    太皇太後連連點頭，看看時間，已經不早了，便道：“你快些回去歇下吧，不早了。”

    太後再三請求留下來陪著，可太皇太後說道：“我也睡了，明日白衣門主要來，我還有些話要說與她聽。”

    太皇太後抱著再睜不開眼的心態睡下，第二天，卻看見了初升的太陽，以及那刺眼的光。

    她獨自走出寢殿，走向花園，看碧藍的天空，百花爭豔，柳樹抽出新生的嫩芽兒，池塘裏的魚兒又大又肥，一把魚食撒下去，一群金色，紅色的錦鯉魚便簇擁而上，爭搶食物。

    她笑了，這是她在這世上的最後一日，上天眷顧，她可以過上這樣美麗的一天。

    用過早膳，宮婢引著她去了未央宮前殿，看大臣們浩浩蕩蕩地排著隊，穿過未央宮前殿的廣場空地。看著皇帝穿著朝服，大步走上未央宮前殿那高高的台階，進入正殿。

    她微微一笑，問道：“皇帝一直這樣嗎？”

    宮婢回答說道：“回稟太皇太後，陛下一向如此的，有什麽問題嗎？”

    太皇太後笑說：“沒有，沒有，這樣好得很。”

    房媧兒起了個大早，挑選出那一件由太後親自縫製刺繡的紅梅傲雪外衫，然後，她先是帶上人皮麵具，後又在外層罩上黃金麵具。

    木患子還奇怪，問道：“奶奶今日為何要戴兩層麵具？”

    房媧兒道：“要講三個故事，三個故事有不同的主人公。”木患子還是不大曉得房媧兒要說的是什麽。隻懂得去準備進宮要用的東西。

    張子房早早從密道過來，直接進了房媧兒的臥房，問她：“為何要與她攤牌？”

    房媧兒歎息一聲。

    “我不想要她死不瞑目。”房媧兒對張子房深情地說道。

    “你不想要她死不瞑目，可是她想要你死！”

    “子房，你說，我怕死嗎？”

    張子房不屑一笑，道：“若是日落之前你還未出宮，我就進去救你。”

    “謝了。”

    “不必。”

    ……

    房媧兒走了，張子房抱著還在呼呼大睡的血貂，說道：“你們的主人，我越發看不懂她了。”血貂伸出小爪子撓撓肚皮，又接著睡覺。它們生性簡單得很，世上隻有主人，吃喝拉撒，還有玩。別的都不大上心。

    房媧兒進宮來，太皇太後心想終於可以親眼見一見名滿天下的白衣門主了，可卻大吃一驚。

    太皇太後看著房媧兒一點點走向她，她記得這張黃金麵具。

    太皇太後正襟危坐，可是心中早已經心驚膽戰。

    “老奴，趙忍冬，拜見太皇太後！”房媧兒跪地扣頭。

    太皇太後的思緒飄到了四十多年前……

    四十多年前，呂後去世，陳平、周勃、劉章等人，攜手剿滅了呂氏一族的勢力，然後，商議由誰來繼承皇位，那一年的房媧兒，手持高祖劉邦授予的節杖，隻身來到代國，麵見劉恒。

    劉恒和竇漪房，見她一派黃老道人的模樣，白發及地，麵容被黃金麵具遮擋著。倒是可以看見麵具底下的一雙的眼睛，像鷹眼一般的鋒利。劉恒知道她是長安城中諸公派來的說客。

    劉恒當時便已經表明態度，說：“本王做不來這皇帝，本王的弟弟劉長，論治國，他遠在我之上。”

    房媧兒笑道：“天下人此時想要的，是一位以德服人，寬容愛民的皇帝，劉長並非天下人心中所願。”

    劉恒問：“你又如何得知，天下人心中所想？”

    房媧兒道：“占卜，即是上天的詔令，又是民心之所向往，大王何不占卜一試。二位大王都是高祖皇帝血脈，理應順應天意，繼承大統。”

    劉恒道：“行，若是上天的旨意，我不能違抗，就請占卜吧！”

    結果得到一個“大橫”的結果。大橫所裂紋路正當，說明卜卦人不久要做天子。

    於是，劉恒應允，入長安登基稱帝。

    ……

    思緒飄現在來，太皇太後看著黃金麵具說道：“你？你是勸說代王入京的那位老者？”

    房媧兒道：“是呀，一晃，這麽多年過去了，你還記得我。”

    太皇太後問道：“你不止百歲了吧？”

    “當然，我活得太久，太久了。”

    太皇太後令殿中的宮人退到到殿外去。

    太皇太後道：“請坐吧。”

    房媧兒淡淡地問道：“太皇太後，你想看一看我麵具下的臉嗎？”

    太皇太後笑道：“你能給我看一看您的臉？聽說，還從未有人見過你的臉呢。”

    “可以。”

    房媧兒取下黃金麵具，太皇太後眼珠瞪得圓咕嚕嚕地，脫口而出：“你……你是……奶奶？”

    房媧兒道：“嗯，就是我。你的名字還是我教你寫的，你還記得嗎？”

    “奶奶，你，自人家說我父母去世以後，便隻有你照顧我，對我來說，您就是我的親生奶奶呀！”太皇太後老淚縱橫，泣不成聲。

    房媧兒歎息說道：“你父母去世之後，我遇到了你。收留你在我身邊，直到你長大，我才把你送回你親人的身邊。我不是你的親人，竇家的人才是。你不過是我收養的千千萬萬個小孩子中的一個。後來，得知你入宮去了，我也沒有幫過你什麽忙。”

    太皇太後笑道：“您救了我，自然就是大大地幫了我。沒想到有生之年，還能再見一見您老人家。”

    房媧兒道：“我知道，你當上皇後之後，曾經派人去尋過我。但你連我叫什麽名字都不知道，如何去尋？”

    太皇太後道：“在代國時見到您，便覺得親切，可也沒有往那處想過。當了皇後，尋找我的宗族，便想起了您來，我讓人去了我們住過的地方，可是，隻留下那麽一個空落落的院子，我以為您年事已高，去了。之後再沒有去找過您。不成想，今日，您卻要送走我，您的福壽真不是一般人可比的。”

    房媧兒道：“我這一生，送走的人太多太多了，早已麻木了。”

    太皇太後道：“我原以為，自己送走了丈夫，送走了兒子，已經夠痛苦的了，沒想到在我之上的，還有您。”

    房媧兒笑笑說道：“您想知道我真正的身份嗎？”

    太皇太後問：“奶奶不就是白衣門的門主嗎？”

    房媧兒走到太皇太後身旁目無法度地坐下，說道：“你別害怕……”

    她撕下了她的人皮麵具，露出她最原本的臉來。隻聽見太皇太後失控地大叫道：“你！你是那畫上的妖女！”

    門外的宮人聽見喊聲，問道：“太皇太後，您叫我們嗎？”

    房媧兒用太皇太後的聲音說道：“沒你們的事。”

    太皇太後更是驚訝，“你，有我的聲音？”

    房媧兒道：“我可以變成一切，我想要做的人。”

    太皇太後道：“你究竟是什麽人？”

    房媧兒道：“你的奶奶呀，換了一張皮，你就不認我了？”

    太皇太後哭道：“你是高皇帝密宗上的妖女，大漢皇室，人人得而誅之。”

    房媧兒失望，不屑地說道：“你倒是試試看呀！可笑，我把你養大，教你讀書識字，教你女工紡織，你倒想要殺我？你殺得了我嗎？”

    房媧兒從長安城外的行宮逃走後，收留了江湖上身懷上乘武功的流人，收留了前朝藏嬌閣的後人，救助了成千上萬的人，短短一年的時間，一個門派橫空出世，強大到讓高祖劉邦不敢派兵圍剿。

    高祖便將清除房媧兒的事情放在一邊，雙方簽署條約，永不侵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