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飛垚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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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羽聽說要落腳驛舍,也不禁微微點頭。這三日來所過之地因為靠近古渡,相對安靖,是以並沒有冗置驛舍。眾人晝夜兼程,累了便露宿於野。少羽自忖連自己都有些吃不消,那兩個看起來嬌滴滴的姐姐,又如何能忍受。想到這裏,他便忍不住偷偷瞄向前麵的轅車,期待著那個緋紅色的身影。

    “嘿,瞧什麽呢?”呂傳庚冷不防問道。

    少羽心中擔著遐思,便被微微嚇了一跳,支吾著道:“我…我在看那兩頭走獸,在群峰之末的時候,見過的最大的走獸盤羊,卻還沒有它們三分之一大。”

    呂傳庚不疑有他,笑道:“那是披鱗獸,產自龍脊高地的一種異獸,向以腳力聞名,品級較低的多用來幹重活。便如這兩頭,你若仔細觀察,就會發現它們頭上雙角萎縮,腹間細鱗暗淡,這是該獸中品級最低等的存在,喚作鐵鱗。”

    這時候自然看不見被轅車擋住的二獸,不過少羽隻在腦中微微一回想,便知道呂傳庚說的絲毫不差,“鐵鱗?難不成還有銅鱗,金鱗不成?”

    呂傳庚朗聲一笑,道:“小兄弟猜得不錯,這些鱗獸確實存在。還有你不要認為鐵鱗不怎麽樣,它們可是實打實的定寰境界的馴獸,真要打起來,也自戰力不俗,哥哥我若不依仗兵刃之利,可不一定能奈何得了!”

    少羽聞言咋舌不已,心中升起一股異樣的感覺。定寰是什麽概念他很清楚,這是烈山族人做夢都想達到的境界。然而在此間,隨便一頭拉車的腳獸,都有著令族人們百般豔羨而不可得的實力。

    “披鱗獸生出皂色鐵鱗之時,便具有了定寰的實力。倘若能生出赤色銅鱗,那便是小元境的標誌。能夠使用銅鱗獸拉車的人物,已然算得上權勢煊赫之輩。銅鱗之上的銀鱗,金鱗,其實力更有了質的飛越,作為戰獸出現在戰場上時,更能發揮巨大的作用。即便再顯貴的人物,也不會用銀鱗以上的披鱗獸最為拉車腳獸。”

    少羽一麵聽得悠然神往,另一麵,又越發覺得自己見識鄙陋。此念一起,心中懊喪頓生,然而懊喪之餘,又有了些隱隱的衝動他雖然離家有一些時日了,卻是一直處在身不由己的狀態之下。此時此刻,才第一次生出了想要認識這個廣闊天地的渴望。

    前方傳來幾聲呼喝,轅車行速徐徐減緩,呂傳庚揚著脖子一望,道:“驛舍到了!”說著打馬便要離開,又轉過頭來,衝少羽道:“你道為何別的騎士不來與你招呼麽?

    少羽搖頭。

    “你這病病殃殃的樣子可不行,別說會讓兄弟們輕視,便連大姑娘們也會取笑於你。”

    少羽臉頰頓時為之一紅,將呂傳庚看得直搖頭,忽然貼近過來,壓低聲音道:“哥哥我在此間與幾個輪值的守衛交好,等到入夜了,正好置辦些場麵,與你提振提振氣概!”

    未等少羽咂摸出意思,便哈哈大笑著絕塵而去。少羽望著瀟灑俊逸的騎士,不由得滿心豔羨。

    篷車一陣顛簸,少羽向後一仰,急忙扶住圍欄。定神望去,隻見山脊陡然增高,視線迤邐上行,隻見絕頂之處匍匐著一個小小的營寨,營寨之上聳峙著一座高高的瞭望塔,一麵繪著奇異圖案的旃旆正自迎風招展。

    走得稍近,少羽一眼便看清了那旃旆上所繪的卻是一座巍峨堂皇的大山。兩名異服騎士行在隊首,原來方才的騷動,正是瞭望塔發現了有車隊靠近驛舍,才派了人前來偵查,待確定了自己這些人的身份後,始接引著上山入寨。

    眾人上至半山腰時,一聲口音極重的吆喝傳來,前隊應聲停了下來,車夫也刹住牛車。少羽正自詫異,探著脖子往前望去,隻見營寨內湧出數名戴甲修士,為首一名異常高壯者,正自熱切地與盧熙甲打著招呼。沒過多久,二人寒暄交接已畢,眾人終於得以入驛。

    陡峭的驛牆是就地取材的山石壘砌而成,呈現出駁雜的色澤,望之令人眼花繚亂。牛車緩緩穿過門洞,隻見十餘名身著暗沉色澤盔甲的修士侍立道左,觀其著甲製式,似乎並未配備麵甲,是以大家都袒露著麵龐。少羽滿目好奇地望著這些體型健碩,方麵闊口的漢子,他們也用帶著審視與熱忱兼而有之的目光回望過來。

    被這麽多人注視著,少羽心底有些慌亂。一名胡須濃密的漢子忽然指著他對同伴說了什麽,人叢裏頓時爆發一陣哄笑。少羽神情微赧,那漢子忽然抵近牛車,操著口音極重的嗓音道:“小兄弟,歡迎來到飛垚驛!”

    少羽紅著臉蛋與他回應,那漢子見他如此忸怩,頓覺趣味橫生,一個縱身攀上牛車來,老實不客氣地將車夫擠到一旁。少羽緊張地向後挪了挪屁股,見他隻是駕車,並無惡意,才露出笑容道:“大叔你好啊!我叫少羽,烈山人氏。”

    那漢子抹了一把下頦處叢生的胡茬,摩挲出嗤啦啦的聲響,高聲笑道:“什麽大叔,俺也才二十出頭,比你大不了多少!”他猛地一揮皮鞭,駕著牛車往營寨一側馳去。

    “俺叫魯大戊,出身中土小族,不提也罷。”

    牛車骨碌碌到了馬棚,這馬棚建在偏僻而不顯逼狹的角落,雖然有些髒亂,卻也甚為寬敞,約莫可以容納上百匹良駒。少羽一眼望去,隻見到十餘匹膘實的戰馬栓在其內。魯大戊招呼少羽下地,順手指了一間馬棚旁邊的小屋給車夫,便拽住少羽朝來路走去。少羽一隻手被他捉住,掙了幾掙,紋絲不動,隻好不情不願地跟著他走。

    二人很快回到了驛門前的空地上,此時已然匯集了不少人。少羽一眼便望見了人叢裏那抹驚豔的緋色,心知這是驛舍的戍長在迎候田紅雨。

    呂傳庚看見二人,自人叢裏擠出來,走到二人跟前,“剛要找少羽你呢…啊!大戊哥,這便是我方才說的小兄弟,怎麽樣,你們見過麵了?”

    魯大戊哈哈一笑,道:“你說是個漂亮得像大姑娘的小子,哥哥俺還認不出來麽?”

    見到二人認識,少羽這才恍然,原來此人對自己如此熱切,非是別有居心,卻是呂傳庚事先交代過了。如此一想,心中便有些暗愧。魯大戊朝著人叢裏望了一眼,便道:“走吧,沒什麽好看的,俺帶你們去找住處。”

    三人向著營寨深處行去,魯大戊邊走邊向少羽介紹起飛垚驛來。這營寨布局簡略,堪稱一目了然,居中一座高大敞亮的石屋,乃是迎送重要賓客的廳室,兩側分列數排石屋,居右稍顯低矮者為營舍,居左軒敞明亮者為客舍。馬棚少羽已經去過了,建在最偏狹處的倉庫卻是不好帶人去參觀。除此之外,便隻有一座高達十餘丈的瞭望塔。

    聽魯大戊言道,這瞭望塔乃是驛舍必建設施,其偵查防衛之能倒在其次,關鍵作用在於向北傳遞來自斷界山脈的烽煙訊息。少羽仰起頭望向塔頂,發現一座高高堆起的柴垛下,有兩個隱隱綽綽的身影,足見此間守衛毫不鬆懈。

    魯大戊給二人安排了一間幹淨的客舍,便告罪自去忙碌。少羽也沒有什麽隨身的行禮,待尋到床榻,一坐上去,倦意便如潮水一般湧了上來。

    黃昏時分,在外巡邏的驛舍守衛們紛紛回寨,客舍外不時傳來得得馬蹄聲和男人們的呼喝聲。朦朦朧朧之際,少羽聽到奪奪叩門之聲。他強忍渾身酸澀,掙紮著坐起來,不見呂傳庚的身影,隻好起身開門。一抹盎然綠意湧入屋內。

    “少羽,主人差我來看看你,住的可還習慣?”綠柳脆生生地說道,一雙妙目卻越過少羽,朝屋內不住地瞧著。

    少羽迎著微微有些炫目的夕陽,金燦燦的餘暉為他蒼白的臉色增添了些光彩,“原來是綠柳姐姐…承蒙掛念,我在這裏住的挺好。”

    綠柳沒有尋到想見的人,微微有些氣惱,望著比自己還高半個頭的少羽,沒好氣地道:“成天姐姐姐姐的叫著,平白被你叫老了!”

    少羽一愣,撓著後腦勺道:“不叫姐姐叫什麽?”

    綠柳氣鼓鼓地問道:“你今年多大了?”

    少羽掰著手指頭,數了半晌,明明一目了然的問題,卻越數越是糊塗,“大概…十三歲了吧!”

    綠柳雙目一瞪,顯出不可思議的神色,嚷道:“怎麽可能?你看看你這張臉,怎麽看也不像十三歲的小孩子。”

    少羽愕然,用手捏著下頦,茫然道:“我的臉怎麽了?”

    綠柳道:“你自己看。”說著自腰際兜囊裏掏出一麵小巧的銅鏡,塞在少羽手裏。少羽心底對銅鏡有了極大的陰影,竟然嚇了一跳,失手跌在地上。

    “你這人怎麽這樣?”綠柳微微不悅。少羽見她著惱,急忙躬身撿了起來,用衣袖撣去灰塵,恬著臉雙手奉上。

    綠柳一臉嫌惡,道:“算了,不要了,就送給你吧!”說罷氣衝衝地轉身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