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邀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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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垚驛除了一名戍長及少量勤雜人員以外,共駐紮有五個小隊,共計六十名騎士。人族五大疆界的修士,於修行一途上各有所長,卻又並不偏廢,頗合道之隱義。這些小隊分別來自鎮守斷界山脈的各大主力軍團,軍團們又分別被各王裔所掌控。正因為此,才可以很好地取長補短,勝任任何複雜多變的情況。
少羽站在窗前,借著夕陽對鏡自鑒。那稍顯朦朧的鏡麵,逐漸顯出一張熟悉而又陌生的麵容來。少羽看著自己的模樣,不由得微微失神。
"這還是我麽?"少羽摩挲著雙頰上微微顯露的棱角,勉力揉搓之下,才能從指縫間擠出猶未脫盡的稚氣。如山巒一般高高挺立的鼻梁,將整張臉切割出明暗相交的層次,烘托出神秘莫測的意味。一雙清澈見底的明眸,水波流轉之間,蕩漾著一縷難言的憂鬱。而原本光潔的下頦上,也已生出一叢淺淺的絨毛。
上一次看到自己的樣子,還是在烈山部落附近的水潭邊。也就是從那一天起,原本天真無邪的少年,開始了顛沛流離的生活。
"已經過了這麽久了嗎?"他依然有些不敢相信,對著鏡子反複來回地看。然而無論如何推敲,如何難以置信,悄然溜走的時光,並不會因為質疑便倒流回來。
"吱呀"一聲輕響,呂傳庚推門進得屋內,"少羽你醒啦,在做什麽呢?&>
少羽有些慌亂地將鏡子收在袖子裏,"沒沒什麽,我在看太陽!&>
呂傳庚走到窗前,對著霞光微微眯起雙目,"唔,難得你也喜歡觀日,不愧是咱們南疆人。&>
少羽反倒一愣,訝異道:"怎麽?這也有什麽門道麽?&>
呂傳庚笑道:"咱們南疆人崇日敬火,許多修煉法門,神通異能都與之息息相關。以落神氏為例,其立族經典《重離辟劫經》的修煉,就需時時外觀天地,內觀自身。上觀日曜,下觀寸心。&>
少羽忽然想起了山承澤千叮嚀萬囑咐,要他勤勉修持的那些功架來,好似也有觀照太陽這一要求。繼而又想到那皮卷在哪裏遺失的也不得而知,不由得心中暗愧,思忖著來日見了山承澤,該如何與他交待才好。
"呂大哥,你怎麽知道這麽多?&>
呂傳庚傲然一笑,道:"你忘了哥哥我出身自山陽呂氏,薑族支脈,可以得到一部分《重離辟劫經》的傳承。&>
少羽臉上露出毫不掩飾的豔羨,呂傳庚哈哈一笑,忽然凝視著少年的麵龐,問道:"對了少羽,我觀你眉間靈光隱現,顯然是頑胎始破的征兆,不知你修煉的是何法門,何不說來與我聽聽?哥哥不說有多了不起,也算走過這段路,說不定能與你指點迷津,勘證道途。你如今奔波在外,想必也難得到族裏長輩的傳授。&>
少羽聞言不由得犯了難,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實不相瞞,呂大哥,小弟出身邊僻小族,著實沒有什麽像樣的傳承法門,大家都隻做些粗淺的運氣功夫。&>
呂傳庚微微一愣,道:"那你平日是如何修行的呢?&>
少羽沉吟道:"長輩傳了一套功架,小弟平日便照著它練習。&>
呂傳庚道:"這樣啊,那你將功架展示與我看啊!開飯了,咱們快去,這些駐紮在驛舍上的兄弟一個個跟牲口差不多,去晚了可隻能吃些殘羹冷炙了!"說罷拉著少羽便跑。
驛舍的晚膳,主食是一種堅硬的豆子燉奇怪的肉。那豆子入口硌牙不說,越嚼越無味,好似沙礫一般。倒是那奇怪的肉,切成小塊,燉得爛爛的,一入口中,噴香四溢。少羽忍不住多食了幾塊。
魯大戊不知何時端著膳盤竄到少羽身側,一邊吃相難看地嚼著豆子,一邊含糊不清地問道:"好吃麽?&>
這廝咬字口音極重,少羽支著兩耳問了三遍,才勉強聽了個清,"還不錯,很久沒吃到這麽香的燉肉了!&>
魯大戊張開嘴做大笑狀,卻沒有發出任何聲音,"你知道這是什麽肉嗎?&>
"什麽肉?"少羽埋頭進食。
"烏蠻人的胸脯肉!"這句話無論咬字還是吐詞都清晰無比。
少羽陡然一僵,魯大戊見狀,正要得意地大笑,卻見少羽快速扒拉幾口,將腮幫塞得鼓鼓的,然後惡狠狠地盯著魯大戊猛嚼。
魯大戊看得目瞪口呆,少羽艱難地咽下一口去,囫圇道:"我恨烏蠻人!&>
用過晚飯後,少羽出了膳堂,便一溜煙衝到客舍背麵,倚著牆角吐了起來。他盡管心裏恨極了蠻人,卻終究做不到食之而麵不改色。傾吐完畢,少羽四下裏找不到呂傳庚的身影,隻好一個人回了客舍。他在膳堂也沒見到田紅雨和綠柳二人,不用想也知道,似她們那樣的人物,怎麽可能來與眾牲口們一同用膳。
適才吐得幹脆,這會兒腹內卻燒灼也似地難受起來,少羽尋到水甕,咕嘟咕嘟猛灌起來,這才稍抑惡火。蜷身縮在榻上,不一會兒倦意又湧了上來。古渡的老醫者說過,他這是元氣虧損過度,精力極為匱乏,嗜睡便是一大體現。
約莫一更天時分,少羽睡得迷迷糊糊,隱約感覺有人靠近床榻,猛地驚坐而起,順手抄起放在榻前的水盞便扔了過去。
"喔!喔!是哥哥我!"呂傳庚劈手兜住水盞,他那一襲黑底全身甲胄,在夜裏閃爍著幽幽的冷光。
"反應不賴,這樣更好,快起來!咱們弄宵夜去!"他一把將手裏的包裹扔在床上,少羽猶疑地打開來,卻是一副輕巧的皮甲。
"你不是在編人員,哥哥也無法弄到製式甲胄。這套犀皮軟甲是魯大哥在倉庫裏找到的,雖然有些年頭了,好在質地還不錯,可抗尋常刀劍。&>
"呂大哥,咱們這是要去做什麽?"少羽一邊穿戴,一邊問道。
呂傳庚做賊似的探了探窗外,道:"我跟魯大哥說要給你小子弄些場麵,他二話不說,邀了幾個兄弟,說要帶咱們去個地方。&>
"去什麽地方?"少羽好奇地問道。
"我也不知,等會兒就知道了,你動作麻利點,要是在關隘上,這般慢騰騰的,早挨騎長的鞭子了!&>
少羽趕忙穿戴完畢,呂傳庚拉著他出了客舍。二人順著牆根,躡手躡腳沒走幾步,一側陰暗的角落裏忽然傳出一聲輕咳。
"啊!綠柳,你在這裏幹什麽?"呂傳庚微微吃驚。
那人現出玲瓏的身姿來,映著遙遙的火光,可不就是綠柳。
"你們這鬼鬼祟祟的,去幹什麽?&>
呂傳庚搪塞道:"少羽兄弟怕黑,我帶他去小解!&>
少羽聞言兩眼一黑,綠柳纖眉倒豎,指著少羽道:"胡說八道,出個恭而已,至於穿戴這麽嚴整麽?&>
呂傳庚正自沒轍,綠柳嘿嘿一笑,低聲道:"本姑娘不管你們要去做什麽,隻管帶著我,否則我可告訴紅雨大人去了!&>
呂傳庚略略猶豫,便咬牙答應了,綠柳得意洋洋地瞪了他一眼。三人一並摸到了寨門前,瞭望塔上忽然打下一道明晃晃的火光,一聲低喝傳來,"什麽人!可是傳庚兄弟?&>
呂傳庚揚起頭答應了一聲,那人會意,道:"魯大哥在峽口等著了,告訴兄弟們千萬小心,還有早去早回!否則明天兄弟可要吃戍長的榔頭了!&>
寨門緩緩打開一條縫隙,呂傳庚朝塔頂做了個放心的手勢,便領著二人竄了出去。呂傳庚在前,少羽綠柳在後,三人趁著夜幕一路急奔。少羽按耐住逐漸亢奮的心跳,問道:"呂大哥,咱們這到底是要去幹什麽?&>
綠柳也自撲朔著雙目,好奇地盯視著呂傳庚,呂傳庚微微沉吟,道:"咱們塞上有個規矩,叫作浴禮,初來乍到的男兒,都要經曆過鮮血的洗禮,才能得到大家的認可!&>
少羽暗暗一驚,脫口道:"可是我又不是你們的一員!&>
呂傳庚扭頭肅聲道:"怎麽著,哥哥我瞧你順眼還不成?還是你這小子就是個沒膽的孬種!&>
少羽被他一激,一股心頭熱血便射上了腦門,"誰說的,我不怕!&>
呂傳庚冷笑道:"待會兒要麵對的,可是至少定寰境界的妖獸,你真不怕?&>
"不怕!&>
"要你一個人去斬殺,你也不怕?&>
"不怕!"少羽咬牙吼道,臨了又小聲嘟噥道:"大不了一死而已!&>
呂傳庚聽得樂極,笑道:"不愧是我看中的兄弟,你放心好了,哥哥豈會坑害與你!&>
少羽抿著嘴唇,重重地點著頭。三人飛速地下了山脊,來到一處稍淺的溝壑中。甫一下地,呂傳庚便打了個呼哨,黑沉沉的霧氣裏亮起一雙雙赤芒,得得馬蹄聲中,一匹雄壯的戰馬率先奔到三人身側,親昵地將腦袋在呂傳庚身上蹭來蹭去,呂傳庚被搔得嘿嘿直笑。
數名騎士自黑霧裏現出身形來,人人穿盔帶甲,高據大馬之上。帶麵甲的薑族騎士有三人,餘下四人便是以魯大戊為首的飛垚驛守衛。
綠柳兩眼忽閃忽閃地盯著眾騎士,要求道:"我也要騎馬!&>
呂傳庚本欲拒絕,轉念想到拒絕也沒有用,倒是徒惹兄弟們笑話,便讓人牽過一匹空閑的馬來。這下子少羽便沒了著落,呂傳庚一拍少羽肩膀,道:"哥哥猜你也不會騎馬,正好與我共乘!&>
少羽無言,隻好翻身坐在呂傳庚身後。胯下的戰馬察覺有生人氣,頓時希律律一聲利嘯,憤怒地人立而起。少羽緊緊抓住呂傳庚腰際,才免於墜地之苦。呂傳庚連連安撫愛駒,好不容易才令其平複下來。
魯大戊見眾人準備得當,揮鞭一指,道:"據兄弟探知,從此西去百裏,有一石鯪窟,妖蹤頻現,今晚狩獵的地點便是此處,目的便是為咱們的小兄弟接風洗塵!&>
騎士們都呼啦啦嘯叫起來,魯大戊爽朗一笑,打馬電射而出。眾人尾隨在後,在淺壑中魚貫馳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