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七章 詭鏡顯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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強人驟去,田紅雨剛要鬆一口氣,心髒忽然跳亂了一個節拍,仿佛被什麽東西輕輕地撥了一下心弦。她心下一沉,急忙默運諸般秘法,給自己加持重重守禦之術。回頭再去尋覓,卻眨眼便失去了那晦澀的感應。如此行跡,直比白駒過隙還要倉促一些。虧得田紅雨神識敏銳,才能抓住一些鱗爪。
然而那感應過於玄奧而短暫,以少女過人的學識也無法即刻判斷出什麽有用的信息。過了眨眼功夫,她心裏便生出了一絲疑慮,懷疑剛才是否是因為精神太過緊張而產生了幻覺。
田紅雨麵上不露痕跡,看向滿臉寫著不痛快的盧熙甲,有些無奈地搖了搖頭。落神氏與昆吾氏同為人族戰力卓著的氏族,卻在許多方麵格格不入甚至針鋒相對,小到部族子民,大到二族王裔,莫不如此。二族的齟齬由來已久,似乎從亙古時期便已存在。更因年久日深,越來越無法追溯。田紅雨不禁想,哪怕是神宮最為博學的祭酒也沒法捋清二族的恩怨始末,而隻能從族性來略為分析。
這些事卻不是此時此地能夠費心細想的,田紅雨不得不將逐漸跑遠的念頭拋在腦後,轉向眾人吩咐騎士們治傷整營。小七殺星來得快去得也快,雖然明麵上隻與盧熙甲和田紅雨交過手,但是被他的法域籠罩住的每一個人都時時承受著問乾境修士的威壓,稍有鬆懈就可能造成不測的後果。
前後不到一刻鍾的功夫,便有好幾名定寰騎士為了抵抗小七殺星的法域威壓,受了不同程度的傷。這些傷有別於刀兵內腑之創,如同磐石深處出現的隱秘裂紋,如果不加以重視並好生整治,將一直存在於修士的肉身及靈魂深處,天長日久,甚至會惡化成為毀壞道基的致命患處。
騎士們出身各異,傳承見識也自不同,然而對於有可能損壞道基的情形還是相對比較統一的。當下也不多言,三三兩兩拉開距離,就地跌坐開始依著各自所習之法門存神觀想。
田紅雨舉目四望見並無異處,謹慎起見,又強提真炁繞著營地四周飛了一圈,在多處隱秘的地方布下了禁製,這才稍稍定下心來,依然回到營地中來,在盧熙甲不遠處盤膝坐下,也開始搬運起內息來。比起盧熙甲在內的其他騎士,田紅雨消耗最巨,卻因護身有術,反而受創最輕。
小七殺星姒文兵頑則頑矣,縱然對小輩動起手來也是毫不含糊,諸域之內頗有惡名,時常為人詬病,但卻並非陰損無德之輩。事實上,此人天縱之姿,即便於人才濟濟的昆吾王裔,也是出類拔萃的人物。更有傳言稱此人若非出身旁係,血脈過於駁雜,很有可能博得傳奇圖騰不朽意誌的垂顧。
傷員帳內,那渾身透著古拙氣息的銅鏡不知何時出現在少羽上空,滴溜溜地打著旋兒,揮灑下道道柔和的清光。神誌早失的少羽被那清光一罩,四肢百骸都齊齊鬆懈了下來。他軟塌塌地趴在地上,身下堅硬的岩石地麵早已被刨得稀爛。粉紅色的血水順著肌膚滑落,滴到地上,隻聽得滋滋連聲,盡數化作白煙。
背向營地的一側帷幕忽然居中破開一個大洞,一道龐大的黑影竄了進來,正是豬妖。它望著懸在半空中的銅鏡,眼底盡是毫不掩飾的渴望。那銅鏡散發的清光也照在了它的身上,令它忍不住發出一聲快慰的呻吟。
豬妖心中掙紮,眼底清明漸失,探出一隻前蹄便去捉那銅鏡。那銅鏡不閃不避,任由豬蹄居中穿過,卻是一道幾如實質的虛影。豬妖撲了個空,居然沒有多少懊喪,反而一副果然如此的神色。帳外忽然傳來腳步聲,卻是有人朝著這邊來了。豬妖再不猶豫,張口噴出一道濁氣在那虛影之上,那虛影立如平靜的湖麵被投石擾亂一般搖曳起來,隨之化作一道氤氳塵煙,悉數鑽進了少羽諸竅之內。
就在騎士們都在治傷的時候,同樣受了不輕的傷的綠柳卻並未依田紅雨所言開始存神觀想。自姒文兵遁去後,她第一時間就衝到了呂傳庚所在的水窪邊,見其雙目緊閉,眉頭深皺,似乎忍受著莫大痛楚,然而呼吸相對平穩,望之不似惡兆,好歹將懸在嗓子眼的一顆心放回了肚子裏。
綠柳心下稍定,這才想起少羽來。四目望去,卻不見他的人影,心下一聲咯噔,拔足便往傷員帳掠去。掀開帳簾,不由悚然一驚,險些叫出聲來。隻見那大帳對門一側破開一個大洞,一顆碩大無倫的醜惡豬頭正往外退走,嘴裏銜著的,可不正是少羽。
見有人至,豬妖卻未驚惶,獨目裏綻出一道赤芒。綠柳被那凶光一照,渾身便自一軟,連呼吸都不能自主,自然也就沒能叫出聲來。
“小子有恙,本君這是救他!”豬妖從喉嚨深處擠出這樣一句話,便從破洞急退而出,四蹄如飛,卻沒有發出一絲聲息,一眨眼功夫便消失在幾堆亂石之後。
足足過了一刻功夫,綠柳才從驚魂之中回過神來。然而滿臉懼意未消,心潮兀自激蕩不已。豬妖那一下凝視煞氣十足,隻一眼便彷如裹挾屍山血海一般,霎時便擊潰了綠柳的心防。即便麵對同為小元境的妖族玄歡之時,她也未曾如此不濟。更何況經了曆練,自覺膽氣劇增之後,卻依然被一擊即潰,前後落差之大,由不得她不為之發懵。
修士處於修煉之中的時候,時間總是過得很快,一眨眼便到了黃昏時分。田紅雨率先自存想中蘇醒過來,然而還未來得及收功,營地西側山嶺之後便陡然傳來一聲撕心裂肺的慘叫。
跌坐療傷的騎士們齊齊睜開雙目,一個個眼含驚疑,動作卻不慢,各自摸了手邊的兵刃便要起身。田紅雨將手一壓,秀目內閃過一道寒芒。
“繼續療傷,小心警戒,任何人不得妄動!”說罷望向盧熙甲。
盧熙甲盤膝安坐,膝上戰矛橫置,隱有寒光流溢,“大人小心,此地自有盧某看顧!”
田紅雨微微頷首,也不多話,雙足一蹬便躍入半空,朝著營地西側疾射而去。盧熙甲目送她遠去,眉間不由得閃過一絲隱憂。他暗歎一聲,隻得重新闔上雙目,抓緊時間療傷。行走在洪荒中,不論何時何地,隻有過硬的自身實力才是唯一值得信賴的保障。
直到月上東天,田紅雨才從昏暗的荒野中回到營地。她走到盧熙甲身邊,將一柄厚脊銅刀插在地上。
騎士們相處得久了,對於彼此的兵刃或多或少都有些熟悉,幾乎所有人一眼便辨出了銅刀的主人,那是歸屬於飛垚驛的一名騎士。有與那騎士相熟的好友,臉色更是慘淡不已。
一陣竊竊私語之後,騎士們都朝田紅雨望去,見其一臉的不苟言笑,心中越發惴惴不安。
田紅雨輕輕地撣了撣身上的塵土,屈身坐定,這才對眾人說道:“有一個蠻人祭祀在側窺伺,這名落單的騎士被其伏擊我趕去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
騎士們一陣沉默,田紅雨又道:“這名騎士如何會落單,值此多事之際,我便不予追究。隻是從現在起,任何人不得再無故私離營地,一經發現,封去修為,受杖刑三百!”
此言一出,騎士們盡皆神情凜然,不由自主地將腰杆挺直了一些。對於修士而言,尤其是定寰境的下位修士,被封去修為再受杖刑三百,縱然不會傷及性命,也絕不是能夠談笑風生的雅事。
軍中服役的修士需要遵守的戒律很少,基本上隻要不是犯了太過嚴重的過錯,都不會受到厲烈的懲處。然而軍中依然保有嚴刑,用來警醒修士們一些不可逾越的雷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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