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等黃嵐再來到後院，鍋灶都已備好，新茶經過了一天的晾曬，也去了葉麵上殘留的露水氣。

    燃柴！”黃嵐站在一旁，看著高過自己胸口的灶台，絲毫沒有為難的情緒，大聲說道。

    林大山聽到這一聲幹脆的吩咐，心裏頓時有了底氣，連忙指揮著身旁的人，拿來枯葉木柴開始點灶。

    不過片刻，紅彤彤的火焰在泥土燒成的灶裏跳躍，放在灶台的鐵鍋開始發紅。

    拿凳子！”黃嵐知道自己現在的身高根本夠不到炒茶，早就提前備好了矮凳。

    站在凳子上，黃嵐挽起袖子，紮起裙角，看著一旁放著的一小筐茶葉，深吸了一口氣。

    倒茶！”

    林大山此時絲毫不敢分神，一聽黃嵐的吩咐，就將分好的茶葉全部倒進了越燒越紅的鐵鍋中。

    接下來林大山隻覺得看到了此生最不可置信的事情。

    剛比灶台高幾分的小姑娘，就那樣毫無防備將手伸進了燒的發燙的鐵鍋裏。

    像蝴蝶一樣上下翻飛，快的看不清手指的位置。

    減柴，小火！”

    黃嵐感受著指尖茶葉的溫度，朗聲說道。

    林大山從灶台下掏出了燒的正旺的一根木柴，控製著火勢小了一些。

    原本嫩綠的茶葉開始逐漸萎縮，鍋裏騰起一陣薄煙，林大山能聞到淡淡的茶香。

    整個過程他的目光不敢離開鐵鍋半分，連眨眼都覺得是一種浪費。

    他根本不曾想過有人會用雙手去炒製茶葉，更沒有想到居然是一個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小姑娘。

    他能看到原本白嫩的雙手已經被熱茶燙的發紅，可卻不曾聽到一句抱怨，隻聽到茶葉在鍋中翻滾的聲音。

    火勢小後，他注意到黃嵐的手法發生了變化。

    將茶葉抖開，又握在手掌中揉搓，複再上下翻炒。抖，揉，炒，三種手法交替進行，這中間，手不曾離開過茶葉，茶葉不曾離開過鍋，就這樣反複揉撚炒抖。

    茶葉的水分越來越少，茶形漸漸開始回縮。

    再減柴！”

    林大山又抽出一節正旺的木柴，看灶台中的火勢已經平穩，黃嵐手中的茶葉在不斷地揉搓下，已經卷曲成田螺一般的形狀，原本不顯眼的白毛像初雪一樣點滿了茶葉。

    林大山抽了一下鼻子，從剛才起，他就開始聞到一股奇異的清香，不是青茶的那種葉香，而像是花果一般濃鬱。

    桑皮紙！”

    林大山醒了醒神，接過遞來的桑皮紙給黃嵐。

    將茶掃至桑皮紙上。”

    黃嵐舒了一口氣，從凳子上下來，輕聲說道。

    林大山知道到了自己動手的時間，立刻抖擻了精神，用備好的掃帚將茶葉慢慢掃到桑皮紙上。

    掌心碰到桑皮紙的地方溫溫熱熱，桑皮紙上的茶葉形狀奇特，甚是引人注目。

    放回鍋中。”

    再減柴。”

    黃嵐看了看已經不大的火勢，繼續說道。

    火勢一點點變小，隻留下一點苗兒在裏麵，林大山看著黃嵐一動不動的盯著鍋裏的茶葉，也不敢做聲。

    黃嵐將手指穿插在茶葉之間，感受著指尖茶葉幹燥溫熱的觸感，長長歎了一口氣。

    這才敢用手背抹了一把臉，一直站在火旁，雖然是初春乍暖還寒，可也經不住這樣烘烤，早就滿身是汗。

    炒好了。”黃嵐看著林大山一樣泛紅的臉說道，“拿出來吧。”

    是。”林大山雙手仔細將鐵鍋中被桑皮紙包裹的茶葉捧了出來。

    雙手舉頭頂，恭恭敬敬彎著腰等黃嵐的吩咐。

    黃嵐看著這被她親手炒出的碧螺春，銀白隱翠，條索細長，卷曲成螺，身披白毫。

    雖然這麽久不曾炒茶，手藝也不曾太過生疏啊。

    黃嵐滿意的點點頭，撚了一粒茶葉放進口中。

    小畫眉！”

    黃嵐聽到雲怡的聲音，回過頭看到站成一排的姑娘們，此時都半福著身，目光灼灼的望著自己。

    你們這是做什麽？”

    你製茶的過程，我們都看到了。”雲怡紅著眼眶，癡癡的看著黃嵐發紅的手指。

    都看到了！”黃嵐故作驚異，連忙說道，“那可千萬都別說出去，這可是商業機密！”

    ……

    雲怡早已熟悉黃嵐的性子，知道她又是在哄自己這些人開心，便拉著身旁姐妹們的手，一時說不出話來。

    畫眉，讓我們先看看你的手有沒有傷到。”雲巧走出來，伸著脖子半蹲下身仔細看著黃嵐的手。

    你們什麽都好，就是太喜歡哭鼻子，哭的我都亂了。”

    黃嵐擺了擺手，示意自己的手完好無損，一丁點燙傷都沒有，除了被烘烤的發紅，沾染了茶葉上的白毫。

    雲巧仔細查看，又小心摸了摸，這才放心拍了拍胸口，“真的沒事，太好了。”

    雲怡這才放下心，知道她們的多愁善感對於黃嵐而言會成為負累，便說道，“以後，我們也不哭鼻子了，我們會學習更多的東西，像你一樣，支撐起聞曲樓。”

    嗯嗯，好了，都別杵在這了，趕緊燒上幾壺水，嚐嚐我的茶！”黃嵐開懷笑道，她可是一直惦記著自己剛炒的茶。

    之前的菊花茶工藝簡單，這碧螺春卻著實費了一些功夫，黃嵐也十分想嚐嚐這個時代的碧螺春同現代有什麽不同。

    我去！”林大山早就聞著茶香，嘴裏燥得快要燒起來了，現在一聽燒水，立刻精神了過來。

    走，我們進屋。”黃嵐挽著雲巧的胳膊，她的口中還留有茶葉特有的濃鬱清香，雖然身上黏黏膩膩，可看著那一包茶就像看到了閃閃發光的鑽石，精神抖擻。

    水！”也許是借著現成的大灶台，林大山很快就拿來了一壺開水。

    黃嵐看著比成年人手掌大一點的茶壺，又看看圍在身旁的十多個望眼欲穿的人，從茶包裏抓出一把茶葉，隨意丟在茶壺裏。

    雖然衝泡茶水也有一番功夫，可今天第一次喝碧螺春，就這樣隨心所欲吧。”黃嵐看著在茶壺中浮浮沉沉的茶葉，開懷笑道。

    碧螺春……”雲怡喃喃重複了一遍，嗅到了開始彌漫出的清雅氣息。

    都倒上吧。”黃嵐看林大山已經開始吞咽口水，指著已經衝泡好的茶壺說道。

    好！”林大山聞言立刻擺好了茶杯，一杯一杯挨個斟上茶水。

    茶湯碧綠清澈，香氣濃鬱，黃嵐端起一杯，兀自先啜了一口。

    眾人也各自端起茶杯，像黃嵐一樣，小口飲下。

    ……

    舒暢！

    黃嵐歎了一口氣，這恐怕是她喝過的最好的茶水。雖然現代社會有精致的茶具，製茶工藝也極為成熟，可卻遠沒有這樣的茶香。

    黃嵐眯著眼，沉醉在口中回味的甘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