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越聽得真切，心中為之觸動。

    “沈越，要不讓他回去？”徐嬌心軟，軍戶家中情況，她了解，哪怕出海沒危險，也覺得老婦沒錯。“你招募的民壯，不少都是軍戶家中頂梁柱。”

    “不行！”沈越哪怕心中被觸動，也無法同意。“民壯跟軍戶本身無區別，在進入民壯之前，他們就已清楚。若現在讓他回去，繼續使用，其他人怎麽想？有危險就不願意去，民壯隊伍要來幹什麽？”

    沈越清楚徐嬌說放他回去什麽意思，就是回去了之後，繼續使用。他的民壯，海上隨時都可能麵對戰爭，在陸上，也不能幸免。打仗因為危險不去，這些民壯如何能保證他的安全？

    不是沈越心硬，而是不能開口子。

    解放軍官兵，絕大多數是獨生子弟，每次洪災或者什麽，都是他們先頂上去，誰家父母不心疼？他們的首長不心痛麽？選擇了，自然就得承擔責任。

    徐嬌不再說話。

    沈越聲音不大。周圍聽到的人也是不少。

    眾人臉上神色複雜，他們也清楚，沈越說的無錯。沈家給錢糧，就是為了讓他們效忠，為了讓他們保護沈家船隊安全，光拿銀子不幹事，誰願意？

    不少人都是看著年輕的民壯，看他如何選擇。

    “娘啊……咱不能做讓人戳脊梁的事情！弟弟妹妹快餓死時，是沈少爺用自家錢糧救了我們；您的病也是沈少爺借的銀子請郎中……您老人家不是從小教育孩兒，做人不能忘恩負義嗎？咱拿了沈家的錢糧，現在因為不確定的風險就讓孩兒回來，哪能不讓人戳脊梁骨？您老請回吧，孩兒肯定會跟著沈少爺平安歸來！”年輕民壯說完，再次對著碼頭上的老娘磕了三個頭，再回到沈越麵前。

    跪下磕頭道：“大人，請下令開船！”

    “真不回去？”沈越心中讚許，這年輕人不錯，值得大力培養。

    這份忠誠，是現在的沈越特別需要的。

    不吝嗇忠誠的人，沈越也不會吝嗇培養。

    “大人，請下令開船！”年輕民壯沒回答沈越，也不解釋，依然求沈越開船。

    “你們呢？沒人下船嗎？”沈越對周圍人問道，“出了這海，生死就不再由自己做主了！”

    “大人，我家上有老，下有小……以後大人若是需要，赴湯蹈火在所不辭……”一名中年人放下手中的刀槍，走出來，單膝跪下，滿臉對著沈越說道。

    沈越心中冷笑，臉上沒分毫表現，默默點頭，對廖淳吩咐，“放下小船送他回去！”

    “還有誰？過了這一村，就沒了這一店！”沈越再次問道。

    船艙內的人都已經到了甲板上。

    中年人帶頭，陸陸續續又站出來好些人，多是三四十的中年人，年輕的，反而沒有動彈。

    “還有嗎？”沈越看著兩艘船上的人，平靜地問道。

    船兩邊掛在船舷上的兩丈長小船，已經被放入海中，返回的人通過繩梯上小船。

    人群中，一名年輕民壯準備出去，被身邊中年人拉住：“麻子，你幹甚？”

    “趙叔，我家就我一男丁，我爹為了我，不顧年邁頂替去了登州府，要是咱……”被拉住的麻子一臉糾結地說道。

    “朝廷欠的糧餉，沒了指望。徐千戶兵丁皆是從其他對方招募，沈少爺不棄，把家中錢糧借出來，給出遠比尋常民壯三倍還高的餉銀招募我們。回去，這些都沒有了，你老娘看病的錢從何而出？”趙叔問著麻子。

    “……”麻子低頭不語。

    “不出海，咱們還能有別的生路？捕魚？累死累活，填飽肚子都難！海魚運到其他地方都臭了……”趙叔歎息，沿海的人不會買，魚運遠了就臭了。

    “沈少爺讓徐小姐出海，完全可以把她藏著，到了海上再出來，即使有人反對，誰能回來？徐小姐從頭到尾都沒隱藏，你們難道就不想想為什麽？”

    趙叔的話，讓不少人湊過來，一臉好奇。

    一人問：“趙叔，這是為何？”

    “訓練開始，沈少爺一直想讓人主動退出，再苦再累，也沒有人退出。沈家給的餉銀比募兵還高一倍！如此嚴格訓練，不斷淘汰，你們還不明白？”趙叔一臉得意。

    他挺享受這種眾人關注的感覺。

    趙叔的話，有人明白了，有人依然不清楚，卻也不問，裝著懂了的樣子點頭。

    沈七在一邊聽的分明，還真不知道少爺有目的。

    少爺未免太陰險了一些。

    “趙叔，謝謝你，我不回去了。”麻子明白過來後，打消了回去的心思。

    “沈少爺需要忠心敢於拚命的人，願意效忠的人，以他的性格，不會吝嗇給予更多……”趙叔望著沈越道。

    沈七暗暗把趙叔跟麻子記住，下來後匯報給少爺。

    兩艘船上家丁分散在人群中，所有人的反應都被記下來，這是沈大先生的要求。

    “還有嗎？船開了，就沒機會了！”沈越看著大船兩邊的小船，幾乎都坐滿了，心中沉到了穀底，臉上依然平靜。

    “沈越，再這樣下去，操船的人都不夠了……”徐嬌擔心。

    沈越阻止徐嬌繼續說，冷冷地看著所有人。

    人群中，又有數人出來。

    再也無人出來之後，兩艘小船載著眾人返回碼頭。

    “回到自己位置！廖老，水手人員不足的，調民壯補充，準備開船！”

    廖淳見沈越不在意少了人，維護徐嬌的心思，誰都無法動搖，隻能歎息回到船頭甲板上，拿起鼓槌。他清楚，他反對，也會被趕下去。

    從沈家的船上下去，他們基本生存都會出問題。

    “開船嘍……”

    “咚！”

    隨著鼓聲，船艙裏響起號子，船舷兩邊長櫓開始搖動起來，巨大的戰船終於起航。

    而在距離龍山所碼頭不遠處的一個隱秘的碼頭外麵，十多艘巨大的海船，這個時候也是張開了巨大的帆，趙二少爺站在一艘千料的大船上麵，向著北方的海麵看去，臉上浮現出一絲淡淡的笑容。

    “少爺，沈家的船隊，僅有兩艘，皆是龍山所戰船，配備四門紅夷大炮，24門千斤弗朗機炮……”一名身材欣長，留著八字胡的師爺模樣的人對著船頭趙二少爺說道。